说过很多次,陌刀善于进攻,而长矛善于防守,其实用现代语言来看,陌刀的参战与否也恰巧说明了己方此刻所处的态势是主动或者被动。
随着张作耀的军令迭出,各营队官呼喊着自己的士兵,他们高举着血迹斑斑的兵器,稳稳的从中军接战中线上朝后方退步。因为武中的左翼一直保持着对敌的压迫,中军行动还是颇显自如的。
“陌刀,停步!”一声长长地呼喝穿透了战场,李汉,张作耀最早的亲信之一,也就是陌刀兵还处在三十人规模时的第一任什长,现在已官居校尉衔,雄武军中军副将,主陌刀营。
陌刀队一直集结成列,长刀指天,看着战友们的奋战,他们从头看到尾,不过,每个士兵却都无任何多余的举动,因为他们从进入陌刀队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学习冷静对待近在眼前的屠杀,营官告诉他们,这是他们将来随时都要面对的。
“起步!”又是李汉,不过此刻,陌刀手停下脚步,摆开阵势的正前方,已无己方人员了,只有以为是自己杀开了蜀军缺口的敌人傻忽忽的朝陌刀阵冲了过来。
是的,在李汉看来,就是傻乎乎的,不待迟疑,李汉举起了手中的横刀:“雄武军,杀!”
“杀!”
轰!轰!轰!轰!
高声呼喝的同时,陌刀手们整齐划一,脚法厚重的他们踏出了镭鼓一般的步伐。
近了,近了,蜀军最后的跳荡手伏低身子灵活的闪入了间隙稍大的陌刀阵,急速的朝后方退却而却。这时,还未接敌,前排的陌刀手却已近开始挥舞起陌刀,简单的刀法,左上右下,斜杀。迅捷的动作,刀锋在空中闪动,拉出的是一阵一阵催命的刀光,整齐度则是伴着他们的步伐节奏,所有人保持着绝对的一致,如此一来,刚才还容得跳荡营退却的缝隙一下子消失了。
“咔嚓!”
皮甲也好,兵器也罢,伴着犀利的骨骼脆断之声和敌人的惨叫之声,全都飞上了天。这是真正的刀墙所过,片甲不留。
“妈的!跟老子冲,冲散他们!”带着懊悔,带着愤怒,李博涛对左右奔跑的骑军嘶喊着,他现在知道了,如果他早哪怕一点点时间派出骑军纠缠住蜀军中阵,蜀军都没法让陌刀手置换出已少量接战的长枪营和跳荡手的,而现在,他只能指望骑军可以冲散陌刀阵了。
“哼!”李博涛看到了骑兵杨起的烟尘了,不过他却只冷冷的哼了一声,而后他踏马穿过后排陌刀手的缝隙:“前排密阵,雄武军,杀!”
“杀!”“杀!”“杀!”
顺着节奏,每踏一个小步,陌刀手呼喝着砍杀声,而每次嘶喊时,也正是长刃向上停顿的瞬间,就这一顿,后排的陌刀手跨出斜步,插入了前排,随后他们同接战的袍泽一样踏着步伐,挥舞起了陌刀。
刀光更密了,而随着陌刀的缓缓推进,排与排的间隙也渐渐缩小,恢复原先的距离,以便后排补充前排的伤者。
“啊!”
凄惨的嘶叫,悲凉的死去,这是所有接战陌刀队的吴山军所得到的下场,甚至,他们没有一个能留下完整的尸首。有胆怯的人甚至想到了投掷自己的兵器,期望借此让敌人的刀墙能有一丝懈怠,可惜,陌刀手们虽然只配备了简易明光凯,但从头盔到护手一样不差,而且是实打实的铁甲,侧翼还有铁盾手护卫,他们那渺小的心愿又如何能够实现。
“传令秦义,领长枪营助武中一臂之力!”张作耀依旧没有冲锋,他只静静的观望着整个战场,眺望已然看不见了楚夜所部的身影,不过,他肯定他们还在那里,还在凹地那头稳稳地顶着。而自己侧翼的武中所部,已然面对更多被骑军和陌刀阵逼走的吴山军。
“咚!”
这时,突然一声巨响穿透战场,张作耀急忙回头,他知道,陌刀阵与敌人骑军对碰了。
高高的陌刀在空中旋转,一个陌刀手被飞高速的冲击力撞上了天,眼看是活不成了,不过,同样飞舞的,还有鲜血和一个血淋淋的马头,以及一堆残肢,显然,这个不知生死的士兵出色的完成了任务,撞击他的敌人同样没有好下场。
由点及面,越来越多的骑军冲杀上来,撞上了刀墙,为此,陌刀阵地整个阵势为之一滞,但也仅仅是一滞而已,陌刀还在飞舞,无论前方是否来敌,而空缺之处迅速的被后排手补充了,或许有数十人牺牲,但倒毙的马匹,飞溅的鲜血同样阻止了骑军后续力量的发挥,他们渐渐地放缓了,停滞了!
拼杀吗?有人自然想要尝试,不过,当他靠近刀墙,伸出武器便会发现,斜杀而来的陌刀让自己几乎同时要面对三道刀锋,错愕,惊恐之间,他们已然被分尸,血染沙场。也有武艺高强着避过了陌刀砍杀的锋芒,然而,正当这些人在颤栗中企图撤退时却发下他跑不了了,因为他躲得了,他的马却躲不了,马倒人摔,等待他的,是立刻毙命。
骑军真的如此不堪一击?不是的,一来他们只有三百人,而当他们绕过自己人再冲击到陌刀阵前时,却已然变成了一个线阵,无能的李博涛并未意识到这会给看似强大的骑军带来灾难的后果,于是,骑军成了他学习战法的牺牲品。
事情至此,胜利已向蜀军招手,武中的彪悍以及中军的辅助,很快,一个奇妙的大迂回完成,此刻的蜀军左翼部队已然运动至了敌人后方,他甚至斩杀了一个敌人的中军鼓乐手,加上秦义前来支援的中军长枪营,武中命令再次结阵,此刻,虽然有些莽的他也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他必须堵住这条后路!
无疑,吴山军中军许多营官将领有些头皮发麻,不知不觉,接战的不多中军已然三面临敌,被包围了?他们不自觉的就冒出了这个想法。陌刀与骑军依旧在酣战,若是中军能迅速补充骑军的位置,或许他们会给陌刀阵带来的困扰,但是,看得清局面的继续前突,有些人却犹豫了,他们开始收拢部下,静观变化……
“将军死了!撤吧!将军死了!!!!”
战场一片混乱,是真的,是假的,其实都不重要了,张作耀也乐得跳荡营的人搞这套把戏。很快,吴山军乱了,他们有的转身朝后方突围,但武中的狼牙棒以及成排的长枪密阵张牙舞爪的等待着他们,也有将领领兵朝陌刀阵地对面奔去,可惜,凹地另一头一直僵持的两军却将道路堵得死死地了。
“擂鼓,进军!”跃马而前,张作耀下达了此战的最后一次进攻令——全军冲锋!
随后,在亲卫的保护下,他也加入了战局,不过,这只是他对自己弱小身躯发出的一点点不满而已,每到这个时候,他都郁闷自己为何不是个当战将的材料!
“咚!”“咚!”“咚!”“咚!”
蜀军后阵的战鼓锤响了,节奏音律已然不重要,蜀军士兵除了陌刀阵依旧呼喝着砍杀声徐徐推进外,其他人都是高高舞动着兵器一股脑的冲向了敌人,
掩杀,挤压,走投无路的敌人不断拥挤的退向了低凹地,越走越矮,越走越挤,三面又都是敌人,剩下一面又是乱林高山,绝望在蔓延,害怕的人已然浑身发颤,他们有的人甚至没有和敌人走上一个照面。都说狗急了还跳墙,不过,若是没有墙可跳呢?
惨淡的夕阳西去,血污染满了吴山城北,缓缓汇聚到吴山下的低凹地,而那里几乎形成了血海,尸首如同漂浮其上一般恐怖!浓浓的辛辣气味喷涌而出,让人呕吐。
此战,张作耀扣除非战斗减员和辎重人员,以近两千人战力面对吴山守军出城迎战的一千步卒,三百骑军!历时三个半时辰,全歼敌军,直到最后,他也没有下达以往那个“跪地不杀”的命令,而为此,他只付出了伤亡近三百人的代价。成还是败?张作耀说不好,他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因为,结束战斗,收拾了战场,新的问题还等着他。
吴山小城,这次南下的目的地就在眼前,而此刻,据此前的消息,里面最多还剩下数百人的守军而已,若想攻克,无论智取还是强攻,想来,都不是难事了。不过,问题在于,拿下吴山后,切断了千阳、南由的联系,向西也敞开了通往雍县以及凤州的道路,自己又将何去何从呢?自己又拿哪一个当自己的目标呢?千阳陇州最后的生力军?南由张从宾的彰义军?又或是雍县康福的静难军会赶来纠缠自己?再者,张作耀料定,自己南下的行动一但传达到南线战场,也就是凤州主战场陈仓城下,蜀军总指挥张虔钊一定会猛攻陈仓,那么此刻那里的形式到底如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