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孟知祥和董璋反唐的原因很多,不过导火索之一却是是朝廷要他们将原来后唐军入蜀后征收剩余的二百万缗犒军钱上交,同时又为蜀地定了向朝廷每年上交的租赋,孟知祥与董璋因此恼怒,拒绝执行。说白了就是钱。
而此刻,昭武军和义宁军之所以要争成州,自然也是为了钱,毕竟有钱可以保命,可以购买军械,可以笼络下属,可以上表忠心……成州地接秦州凤州兴州,有天然的地理优势,可以控制蜀中通往陇西,汉中以及陕州腹地多处的贸易,从来税赋丰厚。
“这么多?”张左耀拿着关鸿递给的密帐,嘴角有些抽搐。一万七千缗!这是去年守备军截留的各地税赋和地方豪强商客上贡的钱财。
关鸿有些不好意思:“前些日子给忙昏了头,把这事情给忘记了,明日就是发饷的日子。我这才想起来。”
“陈刺史争的也就是这个吧!”张左耀有些嘲弄的叹了口气。
“哼,他想要,也要他拿得动才行!”关鸿有些不屑的回应:“保同谷不受匪患,保各地豪强不会做大而乱地,百姓安逸了,商客通达了,他们才会有钱交赋,才会愿意交赋。陈炳义懂个屁,他上任的第一天就问我,能不能减少守备军兵员,分刮出部分税赋……!”
张左耀摇摇头,拍拍关鸿的肩膀:“好了,关大哥何必往事重提,既然对立已经形成,咱们也没打算妥协,那就拼下去,看谁立得住。不过他们迟迟不出招,咱们确实就有点难过……”
七月二十二。
上禄县城当官们的事情零零碎碎没完没了,不过对于百姓来说事态已经平息很多。守备军换成了招抚军,不过却总能见到一些熟面孔,带来的不仅是心理上的安慰,招抚军良好的纪律也给了他们很大信心。不过昨日,城东一户人家失窃,坊正着急各保长追凶闹出一些动静,一时到成了街知巷闻的事情。
七月二十三。
头痛至极的同谷县令倒霉的再一次迎来两支军队,他忙不迭的想要出城迎接,却不知道先拜访那边的将领好,一边是山南道兵曹知事,小刀疤张忠杰。另一边是昭武军副使李平双。还好,县令很快接到两个一样的命令,不必相迎,管好县府即是。
同一天,上禄县城北一户王姓大户遭遇强盗,家丁惊醒,与之博,却死伤数十人。王家夫人被强暴,投井自缢。事情上报到卫所以及州府衙门,州府刺使亲自下令督办。守备军卫所贴出安抚告示,招抚副使张左耀亲自下令从即日起双倍人手加强各坊巡逻。
不过,百姓依旧议论纷纷,纷纷猜测有内贼作乱。或是有土匪混入城中。
七月二十六。同谷县县城外兴州兵大营。
“什么?消息可靠?谎报军务可是要杀头的!”张忠杰一脸震惊。
他面前,一个风尘仆仆的长举骑兵拜倒在面前气喘吁吁的禀报:“知事,在下岂敢,县令县尉都已经招募百姓出保上城头了!”
张忠杰不是不信,只是有些愤怒了:“妈的,我说他们这些日子怎么拖拖拉拉不说正事,他们还真敢做!”
由不得张忠杰不气,这些日子一直和昭武军的那个阴沉副使李平双谈成州接防的事情,一开始,张忠杰本就是打算拖,只要拖到张左耀握稳上禄,除非昭武军杀人抢地盘,否则他就悍不动义宁军在成州的地位,将来兴元府的大批人手可以抽调以后,在来接手成州即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李平双并不介意自己拖延,而当张左耀因为奇怪,而试着去真正接触的时候,他疑惑的发现,李平双比自己更像是想要拖延,每每涉及到关键问题,他就顾左右而言他。
最后,张忠杰意识到不好时,长举骑兵来了,报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兴州前任刺史,那个在张虔钊投蜀后领亲兵过长举逃入凤翔的冯辉得到凤州河池县兵马支持后,杀了回马枪,已经快要兵临长举城下了。
联系自己带骑兵队出长举,以及李平双的各种反常举动,张忠杰顿时明白他们早就算计好了。不过,即便知道,他也只能吃哑巴亏,因为他没有任何证据证实冯辉南下和这边的争执有关联。
“赵队正,赵队正!”面对一屋子手下,张忠杰沉默半响,表情却越来越狰狞,最后一拍几案叫喊着站起来:“立刻率兴州守备军部三百人绕过同谷县,直奔上禄,我到要看看他有没有胆量拦我!”
“是!”国字脸亲卫队长赵老哥毫无惧色,反而心里有些笑意。
“骑兵营,上马备战!”
“是!”长举跟来的骑兵营营官点头领命。他心里有些焦急长举的情况,不过此刻鞭长莫及,他也只得听令行事。毕竟此刻,顺政的守备军,是义宁军扩编出来的,长举更是这个张知事亲自带兵接防的。
不过几百大军,岂是是说动就动?何况张忠杰命令下得突然,兴州兵营房顿时鸡飞狗跳,喧闹不已。
“呵呵!他们要走了!”李平双站在昭武军营房里,阴笑着望着对面,刺痛双眼的阳光把那些个慌乱的情形映衬得格外显眼。
“副都使高明!老窝都要丢了!看他们还怎么闹!怎么争!”先到同谷与赵队正对垒的哪个裨将一脸谄媚的吹捧起来,不过显然拍到马腿了。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在营房前显得突突,若不是卫兵离得远,不然他们一定不介意观赏一下裨将红的向猴屁股一般的脸颊!
“知道错在哪里吗?”李平双还是温婉的语气,不带一丝愤怒,活像个和善的大叔在安抚自己的侄儿:“我并不知道他们老窝的事情,你是怎么知晓的?祸从口出,话是不能乱说的!本来好好镇守新并之兴州,他们却争功调派长举守备骑兵东进,予敌可乘之机,关我们什么事?嗯?”
“是,是!末将知错,末将知错!”裨将低着头,浑身鸡皮疙瘩。
“报!!!!”正在这时,一个探子快马飞奔而来。跃下马后,探子跪地禀报:“禀副都使,兴州兵起兵绕过东城,似乎执意要西进上禄。”
“妈的,黄口小二,吓唬我是吧!”先是皱起了眉头,随后李平双扯着嘴角笑骂,抬腿就朝营外走去,不过他面前的哨兵有些不识趣,尽然还跪在中央,李平双极其不爽,一脚踹了过去:“躲开!告诉儿郎们,拔营跟着他们,不过不要接触!他们去上禄,我们也去!”
随后,昭武军也慌乱了一阵,看得上谷县令一头雾水,不知道什么消息让安静了好些天的两帮人如此大动作。他立刻下令,所有守备军士兵出城戒严,以防有人借机闹事。
军令来的突然,士兵也不明所以,列着队伍稀里糊涂的跟着长官就奔跑起来。然而,不知是昭武军军纪太好,还是兴州兵动作太慢,总之一个绕东一个绕西,却偏偏是同时抵达城北的空旷地带,大家继续北上,渐渐逼近道路,当然,昭武军裨将得到的命令只是跟随兴州兵前行,所以他勒马控制前军速度,减缓整个队伍前进的速度,然后他希望慢慢的让兴州兵超前。
不过这时,他发现,兴州兵不知为何也渐渐的放缓了速度,依旧保持着平行!突然,嘈杂之中,裨将看见一道细长的黑影从兴州兵队伍后面急奔而出,随后,又是一道,而这一道黑影急速奔向的则是昭武军的队列。
“啊!”
一声撕声的喊叫在兴州兵队伍里传来,仿佛空气都被撕扯的感觉,兴州兵的整个队伍一下被滞带了,许多茫然的眼睛望向了声音的源头,队伍前列的一个士兵处。
“啊!”不过,没等他们看出个所以然来,远处的昭武军队列也是一声惨叫,队伍一阵骚动!
“完了!”裨将心理咚的一下沉到了底,握刀的手不停的颤抖,因为它明明看清楚了,射向两处的黑影根本就是锐利的箭矢。半响,在昭武军哐哐的拔刀声中,他才想起嘶声竭力的大喊:“都别动!都不许动!住手!”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一说张忠杰派来的这些兴州兵的出身。他们有原兴州守备军长举部,有沮水沿岸各镇守备义勇。还有一些,则是张忠杰借防兴州东侧后召募的新丁……一句话,很复杂。
“是他们射的!”兴州兵队伍前列,一个坐地扶住中箭袍泽的士兵,愁着那尾翼尚在颤动的弓矢大喊。兴州兵纷纷砖头转头望向道路对面的昭武军,却见那头刀枪林立一片,泛着幽幽的寒光,似要吞噬自己的生命。
“妈的,太欺负人了,干他娘的!”
“对,杀他个下黑手的狍子!”
“杀!”
“冲!”
昭武军的士兵人数近五百数,都是常年征战的老兵占多,在裨将的强令下,也显得更有纪律;而兴州兵人数只有三百,尽管嘶牙裂嘴,吼叫声大,却也没有一个人冲上去,直到最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干脆谁都不出声。
空气一下子就这么凝结,空旷的同谷县县城城北官道两旁,只剩下两个痛苦的呻吟,以及浓重的喘息还提醒每个人,要绷紧神经,要握紧钢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