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牛胜利的监控镜头里,只能模糊地看到对面天狗拉面店门里的影像:三五个人扭打在一起,尽管看不清哪一个是高明强,但可以确定有人被围攻,如果和电视播出的那个镜头联系起来,似乎可以确定当时高明强正在被多人围攻。而这是牛胜利的说法,如果换个角度看,得出相反的结论也是很自然的。
“对方不会承认围攻,一定会说这是在制止高明明行凶!”朱兵说。
“高明强作为一个执法人员为什么要行凶?行凶是要有理由的,除非他精神错乱了。”
“牛哥,你说得对,什么事也得符合逻辑!”
朱兵把录像带回局里时,林远山已不在办公室,苏家兴说林远山被柳然叫走了。
“我们开源县市监局算是出名了,市监局‘菜刀执法’视频的点击量已经超过三十万了。”魏宝林拿着个手机到处转悠,手机屏幕上一遍又一遍播放着被标题为“菜刀执法”的视频。“这次可真不好收拾,说不好一把手要换人喽。”
“换人?这么严重?再说了,自己单位的事就不要宣扬了吧?!”朱兵没有给魏宝林好脸色,瞪了魏宝林一眼下楼去了。
“装什么好人,要是我在现场绝不会弄成这样。”魏宝林看着朱兵的背影小声嘀咕着。
“朱兵可不是你说的那样,当时事发突然,他也没预料到。”任小花堵了魏宝林一句,白眼斜视着魏宝林,魏宝林正要回击两句看到苏家兴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一样,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他把手机塞进口袋离开了办公室。
苏家兴没兴趣听别人的议论,也不发表任何看法,他一下午守着局办公室的电话,如果高明强被公安局滞留时间超过三个小时,那他这个分管副局长也得受影响,现在妻子病重,他真的是再不能出一点点事情。
林远山是下午六点半赶回来的,他除了看到朱兵和安小静在一楼大厅里“义务值班”外,就只有苏家兴和吴东兰等在三楼了。当然,吴东兰是在加班,她总有做不完的工作,尤其苏家兴加班的时候吴东兰十有八九也在加班。
林远山的表情是严肃的,苏家兴也轻松不起来。
“那边没有来电话。”苏家兴说。
“上边已经开始过问这件事了,很可能要启动问责程序。”这是林远山带回来的消息。林远山比较担心的是朱兵,担心这个性格直率的特种兵做下糊涂事,给单位捅下娄子,没想到出手惹事的居然是平常看似老练的高明强,据说他是为保护朱兵才动手的。
朱兵一看到林远山就跟了上来,当他把录像放给林远山看时,林远山的表情像初春的冰块一样,化开一点点。
“有用,有用!”林远山连连点头。
“看不太清楚。”苏家兴说。
“这段影像无法独立形成证据,但可以和网上传播的那段形成证据链,有说服力!”
被林远山肯定了以后,朱兵感到一丝欣慰,不然真的像魏宝林说的一样,高明强是因为保护他才被带走的,他觉得愧对同事。
林远山让朱兵把录像送到了派出所,他和苏家兴窝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直到深夜一点林远山才接到薛伟打来的电话,说高明强已经被行政拘留了,林远山听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行政拘留五天,没多大问题。”林远山对苏家兴说。
“那一周后他就可以回来上班了。”苏家兴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本以为事情已经平息下来了,不想一大早楼道里就乱了起来,林远山推开办公室的门往外探出半个身子,看到任小花一个人站在楼道里对着两三个人记者模样的人,“你们有采访可以先找分管局长。”
林远山直接走了出来,他把任小花轻轻拉到一侧:
“请记者们进来吧,我来答复这个事!”
走在前面的是陶冶,他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后,就开始了他的采访。
“你认为执法人员在执法过程中拿起菜刀是一个什么性质?”
“如果他人身受到攻击,那应该是自卫行为。”
“你这是在为你们的工作人员辩护吗?”
“不是,我是根据法律这样说的。”
“你曾当过十年的警察,应该更懂法。”
“你说得对,我相信我们的工作人员绝对不会举起菜刀去执法。”
林远山给了陶冶十分钟的时间,陶冶结束采访后很快就把视频传给了河西电视台,林远山当晚就出现在晚八点的河西新闻节目里了——对于这类能吸引老百姓眼球的事件,媒体总是效率很高。
罗小娟很少看新闻,通常晚饭过后他都是陪罗星星做作业,而今天她让罗星星听写英语单词的时候,妈妈推门进来了。
“小娟,你快去看看新闻,说市监局的人砍了商户。”
罗小娟对妈妈打断她和罗星星稍稍有些不悦:“妈,你看去吧,我们正听写单词呢。”
“你就出来看一眼嘛。”
罗小娟无奈只得随妈妈来到客厅,罗星星也跟了出来。罗小娟只听到林远山的最后一句话,林远山一闪就过了。
“妈,你让我看他干吗?”罗小娟对妈妈嘟囔着。
“妈妈,那个人是谁?”罗星星好奇地问了一句。
“不关你的事,走,继续背写单词!”罗小娟说着一把揪住罗星星的衣服把罗星星拖回了书房,然后罗小娟又返回客厅。
“妈,你以后能不能不关注他。”
“你总有一天要面对他的,不能总躲着。”
“当初你不是不想看到他吗?现在怎么是追着看啊?”罗小娟反问妈妈。
“当初和现在能一样吗,星星都那么大了……”妈妈说到这里,罗小娟赶紧竖起食指压在嘴上示意妈妈闭嘴。
罗小娟辅导完罗星星的学习后已非常困乏,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躺床上了,不过她并没有立即闭上眼睛,而是不停地翻看着手机,翻着翻着,她的手指停留在一则新闻标题上:“菜刀执法追踪——市监局长的辩护词”,这篇新闻稿件并不长,一张林远山接受采访的图片下边跟着一个几百字的报道,主要写了林远山与记者陶冶的对话,不过报道后边跟着上万条的留言,罗小娟只读了几条就睡意全无了,她当即把这条新闻转发给了林远山,但马上就后悔了,果然,几秒内她就收到了林远山的回复:谢谢关心!罗小娟没有接林远山的话,而是关了手机,因为她知道她只要打开一个缺口,林远山那边就可能洪水泛滥,她原本想把这个人深埋起来,埋到想不起来最好,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去活了!
罗小娟很快就睡着了,只是在另一个端口的林远山睡不着了,他又连着给罗小娟发了十多个信息都没有得到回复,他试着拨打罗小娟的手机,听到了“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这让他心里整夜都烦躁不安。他虽然已和罗小娟见过好多次面,但罗小娟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他们的交往内容还控制在工作范围内,一触及到个人话题罗小娟就不多说了,就像一只躲藏在硬壳里的软体生物一样,一碰触就回缩,就用厚厚的壳保护起自己。林远山知道他给罗小娟造成的伤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愈合,但他还是想努力去修复,至少让罗小娟看到他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