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冉智冷汗涔涔,冉闵或许容忍权谋,但有些红线他是绝不容许被触碰的。人民与魏军,这些都是冉闵的挚爱,而冉智不仅触碰了,还触及了全部。陈氏曾希望冉智能助其父官复原职,但在看到他黯然的神情后,却又难以启齿。
看着欲语还休的陈氏,冉智说:“父皇此行长安,我为何心中总感到一丝不安呢?”
陈氏说道:“英勇无比的bixia,十万敌军尚且无法抵挡bixia的一万勇士,如今bixia统帅十万精锐之师,问世间谁敢与之争锋?”
冉智摇头道:“非也非也……昔日父皇出征,虽牵挂,我却从未如此惶恐。而这次,心中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预感,仿佛灾祸将至。”
陈氏沉默了,她智慧超群,但毕竟见识有限,受限于常规思维,未能洞察冉智的真正忧虑。
冉智言道:“岳父大人卸任之事,我便觉得有异!”
“有异?”陈氏反问,“难道不是因为父亲身为司农卿,却在家屠宰耕牛,引起轩然大波吗?”
冉智答道:“非也,魏国曾饱受饥荒,父皇下令禁酒,特别是粮食酿制的酒。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时有个吏治考功司员外郎私藏粮食酿酒营利,父皇得知后,也只是轻罚俸禄。岳父此举若在两年前,定然是大罪,可如今魏国并不缺耕牛,尤其是许多地方养殖乳牛,有人专事育肥牛卖肉。即使罚俸一年,我都觉得过于严厉。现在却被剥夺官职,未免过于小题大做了!”
陈氏一脸困惑,满眼疑惑地望着冉智。
冉智稍作停顿,继续说道:“我怀疑,阿阳的事……已被父皇察觉了!”
陈氏面色凝重,陷入了深思。若仅为屠牛之罪,陈逊尚有机会东山再起;若真因那件事暴露,恐怕就难以善终了。
因无实证,冉闵仅凭怀疑就罢免了陈逊,一旦证据确凿,恐怕不止罢官,甚至可能株连九族。想到此处,陈氏不寒而栗。若母族真遭此厄运,即便她贵为皇后,也不过是庙中泥塑的菩萨,自身难保。
“殿下,您一定要救救奴家啊!”
冉智冷声道:“孤能救你,可谁来救孤?”
时间仿佛停滞,冉智在这一刻权衡了千万种可能,千万个结果。然而,这些结果并未令冉智满意。人生如棋,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冉智回忆起以往,他与那个看似痴愚的弟弟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这个弟弟一直在伪装,他才是世上最聪明之人。廉台之战,冉明仅凭一己之力,利用小小的鼠洞,让燕国万骑失去了驰骋的天地,事实证明,冉明的智谋高超,失去了冲锋陷阵能力的燕国铁骑,变得如同虚弱的羔羊。
那时,魏国只剩数千士兵,孤立无援的邺城。
然而冉明硬是在燕军的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击败慕容恪,挫败慕舆根,以弱势兵力战胜强敌,兼并段龛,收复青州。
原本陷入绝境的魏国棋局,竟奇迹般地起死回生……
冉智心中燃烧着幽暗的渴望,为何收复青州的使命未降临在他身上?为何击溃符洛,挫败桓温的辉煌不是由他书就?
冉明那般才华横溢,岂非愈发映照出他的无能之态?
冉明的杰出,又将他置于何种尴尬之地呢?
激进之人往往如此,他们不会反省自身,只会挑剔他人的过失。
他人的对,亦是错;自己的对,同样是正解;即便犯错,也被视为正义,而真正的错误,总是源于他人。
“传闻,你与阴才人交情颇深?”冉智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静默。
陈氏轻声回应:“谈不上深厚,只是妾身喜爱孩童,常去阴才人处探望小公主,久而久之,便熟悉了。”
冉智斜倚在雕龙画凤的王座上,沉思不语。
陈氏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这位太子的思绪犹如迷雾般难以揣测。突然,她忆起阴氏一族中有个名叫阴旻的侄子,据说他在皇家禁卫军的五校之中任职。
冉闵此番出行,随行的正是阴旻统率的那支禁卫军。
冉智沉吟片刻:“稍后,你陪我一同去阴才人处问候。”
建康的幕府山冉府内,冉明望向金奴和铁奴,急切道:“收拾行装,立刻前往保护陛下!”
冉明的话语突如其来,金奴和铁奴面露迟疑,解释道:“殿下,主公派我们守护殿下,职责所在,还请殿下理解!”
冉明忧心忡忡,担心冉闵的安全。他预感慕容垂可能倚仗武力,在投降之际突施袭击,刺杀冉闵。
毕竟,慕容垂勇冠三军,若论单打独斗,他甚至强于后赵的龙镶将军孙伏都。
一旦冉闵遭遇不测,魏国的精神支柱将荡然无存。
不仅魏国的强大力量将瓦解,没有冉闵,冉智无法驾驭那些桀骜不驯的将领,就连冉明也无法保住魏国的江山。若冉闵陨落,刚平定的北方八州将再次陷入烽火之中。冉明的威信或许足以维护青州的安宁,但那是个四面受敌之地,无险可守。
届时,恐怕会遭受多方围攻,即使冉明才智超群,也将无力回天。
无论冉明如何劝说,金奴和铁奴坚决不愿离他而去。当冉明提及慕容垂可能行刺冉闵的推测,二人竟放声大笑。
金奴笑道:“殿下难道怀疑陛下的安全吗?除非步军六营的数万士兵全军覆没,否则无人能靠近陛下三尺之内。燕国入洛仅三千兵马,况且陛下不会允许他们踏入洛阳城半步,慕容垂一人,一百铁甲卫足矣制胜,二百铁甲卫便能活捉他,陛下身边有五百铁甲卫,就算有两个慕容垂,也无法掀起风浪。更何况还有众多‘天聋地哑’的勇士守护,陛下的安全无需担忧。”
冉明摇头道:“不,我只信赖直觉,我的直觉从不误导我。不可以,我不能坐视父亲身处险境而不采取行动。”
目睹三人在炽烈的争论中纠结,杜聪提出了一条神秘的建议:“陛下,何不悄然北行,待您安全抵至长垣之巅或燕国使团离开魏土后再回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