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观南每日还是固定时间去衙门上值,回来便会看到收拾得当的房间和热腾腾的饭菜,季熠确实如他所说,偶尔也会亲手做些让谢观南眼前一亮的新鲜菜肴,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寻常但有着谢观南喜欢的滋味。
“什么算是观南觉得喜欢的滋味?”季熠看到谢观南脸上有笑容总是比他本人更开心,但又觉得这其中自己的因素并不是绝对的,谢观南是特别容易获得满足感、或者说幸福感的人。秦县令批准可以早半个时辰散衙,或者收到乡亲送来的一尾鱼做谢礼,还是回家看到他新画的一幅画,都能令谢观南展颜,“有时候我觉得似乎我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你比较容易开心。”
“知足常乐,我对生活的要求少一点,得到的满足就会多一点,而心有偏爱的时候,最容易得到愉悦。”谢观南正专心在对付一只柚子,平日里这类需要削皮去壳的东西都是季熠负责剥开,他只管吃,但今日季熠在家穿了件纯白的衣衫,他觉得格外好看便舍不得让对方来做这事,免得沾上柚子浓烈的气味。
谢观南有个不算癖好的习惯,他自己可以潦草粗糙些,但不会阻止甚至是非常纵容着季熠的精致,仿佛看到他穿着华美、浑身纤尘不染,心情就能瞬间明朗起来。季熠偶尔都会自嘲他不是凭本事而是单纯靠脸掳获谢观南心的,听到这话的谢观南基本是不反驳的。
“我是观南的偏爱?”季熠从身后把谢观南搂到自己胸前,两个人在榻上抱成了一团,谢观南平伸着双臂不想让沾了柚子汁水的手碰到背后的人,可季熠全然不在乎这些,嗅着对方身上清甜的味儿粘得反而更紧了些,“我想听你说。”
季熠是把说情话当作喝水吃饭一样日常的事情来看待的,所以他经常会在不经意间、在谢观南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说出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大部分时候还能保持他的矜贵与文采,偶尔也会说出几句艳情话本中才有的词句来,谢观南和这样的人相处久了,自觉脸皮的厚度也被动地增厚了,只要不是太露骨的话,他也能接上几句,每每这种时候他最大的感叹就是,慧觉送他的那些话本真不白看,难说这是不是季熠的又一个阳谋,这人就是希望他俩能在这件事上也保持一个步调。
可季熠的心思再多,也不会在谢观南身上用心眼,最多就是不想说的他保持缄默,他是有计较的,但不会诓骗,就如同他有诉求也会当着面提出来,对方答应与否则是之后的问题。
人在年幼时缺失过什么,成年之后会很自然去追求什么,这点在季熠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儿时的季熠总是有很多问题无法得到答案,所以后来他学会了自己去解答,但若是事关谢观南,他就会直接问,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心有所想,必定会有回应。
“你是我的偏爱。”谢观南回身把剥好的柔嫩柚子果肉塞到季熠嘴里,也让他如愿听到想听的话。其实谢观南觉得季熠也很容易满足,这个金尊玉贵的王爷虽过得比一般百姓精致富足些,单纯说物欲真算不上多强,一句称心的话就能哄他开心半日,要喜欢上他可真的是太容易了。
季熠把嘴里那半块柚子咽了下去,谢观南索性不让他沾手了,剩下的半块也给喂到了嘴边,被伺候的人却攥起了那只伸到面前的手腕,没有去咬柚子,而是舔上了谢观南的手指,手上都是柚子的汁水和香气,季熠轻吮了一下,发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声响,那声音听起来都是甜腻的。
“啧……”谢观南知道季熠这个动作是揣着调情的心思,咂了下舌也没有拒绝,温热的舌尖在他的指缘滑过,也勾得他心猿意马起来。季熠的舌头如轮拨琴弦一样点过他的食指、中指一路到小指,触碰到那枚如今他片刻不离身的红玉尾戒,那人轻启双唇含住了他一节小指,谢观南的心张狂地猛跳了一下,他都不知道为何自己这个时候会鬼使神差出声问了句,“甜吗?”
季熠笑了一声:“你自己尝一下?”
不等谢观南有所动作,季熠已经吻了过来,动作迅速幅度也大,倾身过来的时候谢观南不得不伸手去抓他的肩才不至于因为重心不稳被直接推倒。谢观南在心底叹了一声,早知道会这样何必顾及他这身雪白的衣衫会不会染上柚子的气味?水果甜不甜这个桥段是不是以后可以从他俩的聊天中剔除出去了?每次最后都会变成这么个结果。
亲吻以突如其来的方式开头,唇舌缠绵的时间很久,两人的动作却越往后越是轻盈温柔。季熠没有放纵自己在这个时候释放蓬勃的欲望,在谢观南没有假期的日子里,他总是点到为止,不会做太出格的请求。有时候谢观南倒是会反过来提醒他,可以不要这么“乖”,而被偏爱的人也只有那种时候,会奉命“不乖”一下。
“今年岭南的柚子是大年,这果子也耐放,希望送到关中的时候都是好好的。”季熠松开些手,把谢观南扶正了坐在他身侧,衣裳已然染上了挥之不去的柚子香气,谢观南也就不必再谨慎地与他保持什么距离。天终于不再热了,季熠喜欢这种可以肆无忌惮享受肌肤相亲乐趣的季节。
“要是路上没有耽搁,还能赶上重阳节吧?”谢观南说着又去掰下一瓣柚子,这种带一点微酸的水果比其他甜度高的果子更得他俩的喜欢,所以就捎上了一些作为节礼分别送去关中和京城了。
自谢群回关中也有小半月过去,谢观南和季熠送完人回来就开始琢磨送些什么东西过去,刚好前几日悦知风也送了些东西过来,一些是给他俩的,还有一部分关照他俩给谢群送去,于是季熠就结结实实装满了一车礼物,在悦庄挑了办事细心的人一并给送了过去。
悦知风送谢群的是字画和他在关中的一块地,季熠看到礼单的时候眉头锁得死紧,谢观南套了他半日口风才知道,倒不是因为嫉妒悦知风这次爽快地给出了墨宝,而是季熠原本也想给谢群一块地,但悦知风送了,他就不好再送了。睿王和齐王给的东西,谢群不能拒绝,但作为季熠而言,和悦知风送一样的东西就失去了他的独特性,这是他不能允许出现在自己身上的。
最后季熠让人去西雷山上把早些年得的一张虎皮拿来放进了他的礼单中,谢观南则准备了一些岭南特产的药材。恰逢早熟的柚子刚好是可吃的时候,在整理装车的时候便一并放了些进去。
说到西雷山,起初谢观南还问了一次,既然安南的太子如今被安置在西雷山,他们要不要得空去山上看看。季熠的回答是摇头,那孩子的事已经不单单关系着吐蕃与安南,更关系到本朝与他母亲、也就是安南王后的母国,可以说身系着四国的博弈,然而这其中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一件需要那位小太子的意见,他只需要像摆设那样安静地活着即可。
“佟追说那孩子性子沉静,不哭不闹的倒是让人省心,看顾起来并不麻烦。”季熠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他现在还是做不得自己主的年纪,我们过去,就好像是反复提醒他、让他认清自己只是棋盘上任人摆弄的一颗棋子,我不欺负小孩。”
季熠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他不欺负孩子,但在谢观南听来,这是曾经处在同样心境过的季熠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所能表现出来的最大限度的善意与温柔了。
“你打算留他在这里到什么时候呢?”
“这取决于他的父亲打算几时走下一步棋。”季熠看了一眼谢观南回来时被他收到一旁叠着的那堆地图,“如果那个疯王真的想做点什么的话,恐怕眼下就是最好的时间。”
谢观南本以为季熠说的以逸待劳是指在前一段忙碌的奔波之后,他会趁这个空隙好好在云遮休息一阵,直至听到这句话他才明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季熠永远不会是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云淡风轻,在他漫不经心与人谈笑的同时,很可能心中已经琢磨完未来几个月要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