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和谢兰溪的心情说不上很好，家里长辈过世，来往吊唁送花篮的人多得离谱。
虽然大部分的工作都由谢知安和孟卓然两姐妹处理，但对孟繁来说，毕竟是亲生母亲过世。
人死如灯灭，过去种种最终只变成了一句带着长长叹息的算了。
谢兰溪在生活客厅里修剪花枝，孩子们的生活渐渐上了正轨，她再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脸。
“阿晏来了。”
周晏笑着从身后拿出一只精致的袋子，是三仙居的包装。
“从你们公司去三仙居不顺路吧？”谢兰溪淡淡笑着，让佣人把东西放到厨房。
以一个母亲的角度来看，周晏乖巧又贴心，比谢知安在家的时间还多，三天两头地带些他们喜欢的东西过来。
要说他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恐怕也没人会信。
满满一瓶绣球花将客厅装饰得富满生机，巨大的落地窗仿佛高清的画框，将庭院中郁郁葱葱的景象都框住。
谢兰溪洗了手回来，坐在刚才的位置上涂护手霜，淡淡道“说起来我还没请你爸妈过来坐坐，他们最近忙吗？”
“我爸最近在泰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过我妈倒是一直在家。”
谢兰溪点了点头，“分工合作，也挺好的。”
她低头喝了一口五味子茶，漫不经心道“知安身边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就放心多了。”
周晏目光闪动，没有立即反驳，可他的沉默却已经给出另外一个答案。
“你认识知安也挺长时间了，应该也知道我们家挺传统的。”谢兰溪顿了顿说“她年纪不小，正该谈婚论嫁，偏偏前两年家里出了点事，耽误了她的婚事，我们也一直很着急。”
周晏心中一沉，“您的意思是？”
“你性格好，长得也好，怎么到现在还一个人呢？”谢兰溪不答反问。
“可能还没到时候。”周晏声音低沉，沉默片刻，说“知安知道吗？”
她是因为知道你会说这些，所以才晚回来吗？
谢兰溪笑问“她应该知道什么？”
她明明没有说任何过分的话，甚至看起来似乎还在为他考虑，可周晏却觉得脸火辣辣的，心一沉再沉，过了很久才说。“我明白了。”
周晏以为他和谢知安一起经历的那些算外患，但在她的家人看来，也许自己才是那个外患。
“我们上学的时候都讨厌喜欢告状的同学，你觉得哪些喜欢告状的人应该被同情吗？”
“您放心，我不会是那个告状的人。”
周晏起身告辞，一直到离开都没有表现出不该有的情绪。
自始至终，周晏的表情都很平静，但有时平静反而昭示着不寻常的愤怒。
沿海的公路上周晏的车速越来越快，面无表情地把油门踩到底，像奔跑在风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但也许还是有的。
电话铃声打断了周晏的暴走，刺耳的刹车声回荡在空旷的车道上，这一段路还没有完全修好，就算是大白天都很少有人来，更何况是黄昏时分。
周晏急刹在断桥旁边，打开窗户平复了心情，再开口的时候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下班了吗？”
谢知安把后座的挡板升上去，“刚上车，你回去了吗？”
“店里有事，我出来了。”
“妈妈说很喜欢你送的点心，但是觉得你太破费了。”谢知安声音里隐约带着笑。
“喜欢就好，我还怕她嫌我去得太频繁。”周晏声音低低的，像情人间的呢喃，可后视镜中他的眼底却冰凉一片。
谢知安不觉有异，轻声说“妈妈喜欢花，你下次送花吧。”
周晏应了一声，“早点回去吃饭吧，宋姨让人煲了汤，炖得太久味道就变了。”
挂断电话，车里再次陷入死寂，心跳的声音、马达和电机的声音、细小的电流音拧成一条嘈杂的麻绳，把驾驶座上的周晏牢牢地绑住。
他早该知道的，落魄时的谢知安他还得垫一垫脚才能够到，何况是现在的她。
周晏盯着远处空旷虚无的天际线，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飞起来是什么感觉？
东山宅很安静，餐桌上只有国际新闻的声音，谢知安喝着菌菇汤，稍显懒散地翻看着平板上显示的上个月的开支详细表。
员工的薪水，水电煤气和基础维修这些固定开支的金额就高达六十二万。
谢知安随口说“和前两年比起来，基础费用增加了14%，是什么原因？”
“夫人确诊后家里多了医护人员，每个月多支出两万。”宋姨解释道“剩下的则是一些食疗方面的开支。”
每个月也就多个十万八万的开销，和总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谢知安笑了笑没说话，对于东山宅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个人而言，却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
“现在用不上了，撤销了吧。”
宋姨点头应下，心里不由得有些惴惴。“小姐打算裁员吗？”
“再说吧。”谢知安模棱两可的答案加深了宋姨心中的不安，她和谢知安的感情本来就不深厚，裁掉自己能顶裁四五个普通员工。
可没有人能比自己更了解这座宅子，谢知安应该不会这么想不开开除自己吧？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成立。
之后几天宋姨暗暗地将谢知安打算裁员的消息透露出去，宅子里一时间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对谢知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疑神疑鬼。
一周之内就有三个人离职，宋姨来说的时候谢知安有些惊讶，“是碰到什么难处了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要辞职？”
“可能是找到更好的工作了吧。”宋姨违心道。
只要宅子里的人少了，自己就会变得很重要。宋姨暗暗散布着谢知安要辞退员工的消息，纵容其他人请假出去面试，很快就有接近三分之一的员工辞职了。
月底的时候，谢知安看着日渐空旷的大宅，和留下来的员工脸上噤若寒蝉的神色，将宋姨叫进小客厅。
“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要开除员工？”
宋姨否认道“怎么会呢。”
谢知安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看得宋姨心虚，只能转开眼神看向别处。
“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难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谢知安叹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