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和墨家的抱怨充斥在每一份公文里,哭诉着他们在朝歌受到了不公平对待,甚至直接称固等人为酷吏、苛吏。秦长青扫了几眼,就随手把那些文件丢在一旁。
他没空去理会这些废话。况且,这一切本就是他的旨意。
不仅如此,他被禁足了一个月的消息肯定早已传到了朝歌。许辛他们还发公文过来,简直就是不知进退。秦长青怎么会容忍这种事?
他将那些抱怨的公文逐一挑出来,扔进火炉里,作为大殿取暖的燃料,然后开始认真地看起固等人送来的文件。那些记录了这一个月来朝歌在农业和制造业方面的进展。
看完之后,秦长青眉头紧锁。
朝歌的进展让他非常不满。进展实在太慢了!
固提交的文件虽然详细,但也记录了一些诸如农具改进、作物栽培及冶金技术上的进展。可是这些改进的效果让秦长青极其不满,尤其是他们只靠着朝廷提供的一大堆生铁进行了一些简单的修改,提升幅度仅有两成。
这一点进展简直微不足道,几乎都是依靠大量生铁硬堆上去的所谓改进。例如新的耕犁工具,农家和墨家在这一个月里做了些什么呢?仅仅是把材料从青铜改成了铁质,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实质性变化,仍然是两人一人牵牛一人压犁的方式,称之为“耦耕”。
难道他就需要农家和墨家搞出这样的东西吗?
其他方面也是同样的问题。换句话说,这一个月里,农家和墨家只做了些表面上的功夫,根本没有用心去做任何实质性的改进。依然是像往常那样无所事事,混吃等死。
而且还因此耗费了大量的资源。
这样所谓的“改良”怎么可能在全国推广呢?
秦长青眼神变得寒冷。
他知道,这是因为农家和墨家根本不肯用心做事。再加上固受到了法家思想的影响,做事一切依规而行,并没有真正对他们实行严厉的监督。由于缺乏相关法令,导致农家和墨家可以任意妄为。
但这显然不是秦长青愿意看到的情况。宝贵的这一个月已经过去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来耗了。如果固不肯严厉执行,他就得找一个人来替代固。
秦长青轻轻哼了一声,取出了一份空白竹简。翻开来后,一边磨墨,一边思索该怎样下笔。思虑良久后,他决定这次独断专行一次,并实行用人唯亲政策。
他打算降固的职称为太仓令,并将尚书仆射的位置交给华要。固然,章豨和蔡和的能力其实比华要强,但华要毕竟是华寄的儿子,若按关系论起来,他还得称呼华要一声兄长。眼前熟悉的固都未能完全按照他的意愿行事,他又岂能让其他不相干的人担此重任?
他已无多余时间可以浪费了,只能任人唯亲!
至少华瑶一定会照着他的意思去做。
心念一转,秦长青迅速落笔,很快写好了那份公文,并在上面盖了自己的印章。但他并未马上让人递送,而是重新提起笔,另外写了封给华要的信件,将自己的要求都写进去。
就在秦长青下笔之际,突然有个吏员在外叫道:“尚书令,门外有人求见。”
秦长青淡淡道:“何人?”
吏员答道:“回禀尚书令,求见之人名叫郑如。”
“郑如?”秦长青皱了皱眉。
他有些不解,郑如到尚书司做什么?
随即他想起近期郑氏发生了变故。
郑国去世了!
上次他虽然给郑国开了一剂药,但由于中风这种病即使是未来也很难治愈,何况是在这个时期。在他被禁足期间,郑国不幸病故了。
想到这里,他已经明白了郑如来的用意,随即说道:“带郑如进来。”
片刻后,在吏员的带领下,郑如走进了大殿。
郑如见到了秦长青,恭敬地行礼道:“郑如拜见十公子。”
秦长青将郑如扶起来道:“郑公子请节哀,郑治粟内史品行高洁,却因恶疾遭遇这般厄运,实在是天不遂人愿。之前因为某些事被陛下限制了外出,没能亲自拜祭郑治粟内史,实在是非常抱歉。”
“唉。”
秦长青露出一丝
“回复十公子。”
“阿翁已在数日前下葬了。”
“这次我前来有两件事:一来是为了感谢十公子之前救治阿翁的恩德;二来,阿翁临终前给了我一封信,希望我能够亲手交予十公子。”
说罢,郑如从袖中取出了竹简,双手高举递给秦长青。
秦长青接过来,翻开郑国写的竹简仔细地看了一遍,又看了一眼郑如,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
如他所料,郑国想让他给郑如安排职位。
从字里行间,秦长青隐约感觉到这封信很可能是在他被软禁前写的,所以内容里还提到了对郑如的各种安排。然而,秦长青没想到自己在这之后不久就被软禁了,导致情况有了很大的变化。等到软禁结束,一切都不同了。
望着手中的竹简,秦长青沉默了很久。郑国的心意他非常清楚——他想让郑如去尚书司任职。在郑国去世后,郑府的地位急剧下滑。即便郑如的兄长郑丰担任了三川郡的郡丞,但由于其官位较低,影响力也极为有限。虽然郑丰继承了郑国的爵位,并有机会进入朝廷,但这仍不足以恢复昔日的荣耀。
郑氏的衰落已成定局。面对这种局面,郑如怎能不感到凄凉?他送完书信,秦长青久久不说话,那种疏离之感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
毕竟,世态炎凉。郑如心中明白,秦长青身为大秦的十公子,现在一心在争夺王位继承权。若郑国仍在世,他肯定会乐于相助;而现在郑氏一族失去了影响力和话语权,秦长青又何必要接纳郑如呢?沉默片刻后,郑如实在忍不下去了,主动开口说道:
“十公子。”
“阿翁的信我已送到,并不想打扰您太多,我就先行告辞。”说完,郑如准备往外走。秦长青把竹简放到几案上,坐了下来,淡然地问道:
“你知道你父亲信中写了什么吗?” 郑如停下脚步,淡淡地说道:“对于信中内容,我略有所知。”
秦长青继续说道:“那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一直没开口吗?” 郑如摇头表示不知。
“你以为和其他人一样,看到你郑家败落,便对我冷淡无视,这你就误解我了。”秦长青笑道,“我当年地位卑微,若不是郑兄代为引荐,可能至今都无缘见到尊翁。那份恩情我牢记在心。而今你想找个合适的仕途,我又怎么会拒绝帮助?”
秦长青接着解释道:
“之前我一直犹豫,其实是我在想怎么安排你。尚书司的职务早已在一个月前就排定了,那些官吏正恪尽职守,我能随便调整吗?”
然而,他还是打算尽可能地为郑如争取些职位。考虑到这种情况后,秦长青继续说:“目前,有两个职位供你挑选。”
其中一个只是一个跑腿的小吏。“对于你来说,这样的位置的确是大材小用,但相较另一个,你或许更易接受。” “至于另外一个……”
“考工令!” “原本我是不愿意让你做考工令的,并不是轻视你的能力,但尚书司中的考工令职位与其他部门有很大的不同。”
“不过……我想问问你。”
“郑兄,你在乎名誉吗?” 郑如愣住了,越发困惑:什么时候考工令的职责与名誉关联上了?
思索片刻后,他说:“请十公子说清楚点,我不大明白。”
“我希望你能不仅是尽职尽责的官员,而是要冷酷、甚至可以视生死于度外的官员。因为,我接下来交付给你们的职责会遭到许多人的责骂,骂名少不了。” 他继续解释道:“我不想让你去干这个职位,因为郑国有恩于我;但现在尚书司的位置只有那么多,其他人已经占了很多,我不可能强行替换掉他们的职位,故也只能请你暂时接受这一个位置了。你仔细考虑看看,我不 ** 。” 说完。
秦长青继续书写文书。
郑如在一旁站立,神色变化不定。
他知道,秦长青绝对不是在虚张声势。凭两人的地位和关系,秦长青不必这么做。
另外,郑如也能看出,秦长青显然不愿意提供更多细节,决定权在他自己手上。要么安于做一个小吏,要么成为一个酷吏。
终于,在沉思许久后,郑如下定了决心。
郑如坚决地说道:“下吏愿担任考工令。”
秦长青沉声问道:“你确定不再考虑一下吗?”
郑如坚定地表示:“下吏已经决定,无论您交代何等政务,必将全力以赴,不负所托。”
秦长青抬起头,看向郑如,最终点了点头。他其实已经猜到郑如会这么回答。郑如出身贵族世家,骨子里带着一份傲气。在其他部门或许会接受小职位,但尚书司情况特殊,朝中许多重要官僚的儿子在此处任职,郑如怎能甘于永远处于人下?
因此如果他要进入尚书司,必定会选择担任考工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