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医者的宿命是什么?”
“什么?”
村长缓缓说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然而医者却是在与老天爷抢人,实乃有违天道。”
“虽是如此,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它不愿伸出援手,便借由医者伸出手,不是吗?”
“救下多少,便要承受多少,这样你还愿意吗?”
“我……”
万俟君酌拉着她的手,心中万般不忍,而她则是坚定地说:“我愿意。”
“你知道为什么族长不许你进入雪山吗?”
“为什么?”
“他知道你早晚会承担起圣女的使命,但他不忍心,他宁可你永远来不到这里。”
“可惜我总是不听话。”
走着走着,三人来到一棵巨树下,树上枝繁叶茂,每片叶子下都长有一棵小小的红色果实,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流光。
“去吧。”
訾尽欢朝着圣树前进,被万俟君酌拉住,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觉得这圣树诡异得很。他说:“阿梨,别去。”
“没事,我可以的。”
她从树上摘下一颗果实后,那些原本熠熠生辉的果子瞬间失去光泽,隐在树叶下,叫人不易察觉。
“圣树会吸引心存邪念的人前来采摘,心念不纯,必遭反噬,唯有圣女心明澄澈,方能不受蛊惑,得到圣果。”
万俟君酌忍不住问:“这个到底是做什么的?”
“圣蛊是狻猊族历代不传之秘,因其药效非常,曾为奸恶之人追逐,先祖为守护圣果,故而让我们世代守在这里。”
“药效非常?”他想起訾尽欢曾说起过,“是指无论那人处于何种境地,只要尚留有一口气,皆能救活。”
“看来你们的关系真是非比寻常。”村长看了两人一眼。
“可是那蛊虽能救人,却能将人变为傀儡,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如此实在有违医道。”
“圣果种下,圣女日日以鲜血灌养,得月桂树,年年花开,花期渐早,花色渐淡,历时十五年,直至花色彻底变为透明,方能摘下制成圣蛊。一棵月桂树救人,下一棵便是解药。”
訾尽欢从未和他说起过圣蛊的培育方式,竟是这般,他惊讶:“日日以血灌养十五载?”
“是。”
“那十五年后呢?”
“圣蛊已成,作为容器,圣女自当魂归天地,再入轮回。”
“你说什么?”
“血尽而亡是狻猊族圣女生来的宿命。”
“不可能,那我们便不要种这个什么劳什子圣蛊!”
村长将一木盒交到訾尽欢手上:“圣女,这是蜉蝣引,种下此蛊后,它会加快伤口的愈合速度,即便日日引血,也不会留有痕迹。到那时你便不再是你自己,将是为圣蛊而生的容器,五感俱在,却不再拥有五感之后的七情六欲,也就是说你会感觉到疼,但疼痛带给你的痛苦皆会消失。”
“我们不要这个什么见鬼的蜉蝣引!”
訾尽欢淡然接过木盒,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阿梨。”
“君酌哥哥,这些狻猊族的书上都写了,我是知道的。”
“你……”
“之所以没有全部告诉你,是想着就当成传说好了。”
“我绝对不会允许你种什么见鬼的圣蛊!”
“好,我不会种的。”
“那你把圣果和蜉蝣引还给他。”
訾尽欢将采摘得到的圣果放进木盒收入袖中:“这是狻猊族的圣物,我得带回去。”
“不行!”
“我心意已决。”
村长看着他们,嘴角依旧挂着笑意,仿佛生来他就是如此,他说:“还有桩事,圣女应是知晓,蜉蝣引种下后,任何与受蛊人交融之人,便会与之共担命运,生死不异。”
“我知道。”
“圣女聪慧,是我多言了。”
“多谢您提点。”
取完圣果后,两人在林间散步,树上的花朵时不时落下,让人好似进入了一场满是鲜花的雨中。
“还在生气?”她捡了根梨花枝,戳了戳他的脸。
“我不想你留着这些东西。”
“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你知道为什么村长会当着你的面,说我狻猊族不传之秘吗?”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他看出我和你是命定之人,将会承担相同的命运,同生共死。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不得不种下圣果,你会愿意陪在我身边,过剩下的日子吗?”
“当然。”
“届时我拉你入局,会不会太过自私了些?”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种这圣果,我若拦不住你,只求你一件事,让我成为那个能与你生死相随的人,不要丢下我。我不在乎岁月是否长久,只在乎岁月是否有你,活在一个没有你的世界,我生不如死。”
“好,不能同生,但愿同死。”
“说定了,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
村民们热情招待两人,村里的小孩也一直围着他们游戏,村里人好像都认识小白,尤其是孩子们一点也不怕它,反倒是和它玩得不亦乐乎。
这样与世隔绝静谧美好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好像刚刚才和孩子们一起玩捉迷藏,一眨眼就到了傍晚,各家各户喊孩子们回家吃饭。
皓月当空,月色如水,众人围坐在村中空地上,听老人们讲故事,大多是些山鬼蛇神之类的怪谈。
訾尽欢听得入迷,便伏在他肩头,闭上眼睛听。
“山中怪诞,诸神护佑,庇护我族,救人之人,当有善报,医者自医,是为正道……”
两人听到后面迷迷瞪瞪,等再醒来时,哪里还有什么农田鸡舍,家宅人家,那些熟悉的烟火气息倒像是林间瘴气生成的极为美妙的梦。
然而袖中木盒尚在,还有村长留下的字条,都告诉他们昨日种种,皆为真实。
字条上写着:前行十里,自可离去。
“我们怎么就睡着了?”万俟君酌看着字条,不免困惑。
“睡着了也好,迷晕了也罢,总之我们现在真的该回家了。”
“那小白呢?”
“小白应是知道我们要走,自然就回去啦。”
“喔。”
两人步履轻盈地走在小路上,身后是那片红白色的绚烂梦境。
正如字条上所说,走上十里后,他们果然回到了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