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希贤,你也该够了!”范剑南走上前一步,摇头道,“且不论黎夫人算是你的长辈,有已经上了年纪。小说你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即便是赢了又能证明什么?”
黎希贤摇摇头道,“我无心伤害她,不过今天,也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我灭掉江相派了。我这么多年来所遭受的种种不公,必须有人付出代价。所以我可以再给江相派一个最后的机会。王树柄,你如果还是江相派的元老,不忍看着你的这些徒子徒孙去死。现在就当着我的面宣布解散,江相派从此在术界除名。”
王树柄看着他,平静地道,“我王树柄今天既然能在这里等你,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我江相派自清末立派以来,历经百年风雨,出过无数仁人志士,也出过不少宵小之辈。但我们从未想过自己断送这一脉传承。诚然,这个时代已经不再重视传统,术者为一己私欲可以罔顾道德。但我王树柄哪怕是抱着传统效死成仁,也不会欺师灭祖。我已经解散了大部分江相派术者,而今天留下的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受师门大恩,唯以死相报。”
“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黎希贤淡淡地道,“你们都要死!”
“你这话说得太满了!”范剑南冷笑道,“我今天就来领教一下你的蛊术。”
“慢着!”黎夫人陡然喝道,“范剑南,我还没死!黎家的事情尚且轮不到你来管!我和黎希贤之间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她霍然转身,盯着黎希贤道,“黎希贤,你既然姓了黎,就是黎家的人。我今天,就以黎家长者的身份来管教管教你!”
她踏上了一步紧盯着黎希贤喝道,“动手!”
她单手捏了一个指诀,而口中却念出了一阵古怪的音节。那只依然在她身边飞舞的金蚕蛊王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催动。骤然振翅,金色蚕蛾似乎已经化为了一道流行般冲向了黎希贤。所散发出来的术力波动强横无比,竟然把范剑南都震退了好几米。
范剑南连退了几步之后,才在巫长青的搀扶下站稳。即便这金蚕蛊王是冲着黎希贤去的,范剑南也觉得胸口一阵压抑的气闷。他抬头看着黎夫人,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他没有想到,黎夫人在受伤之后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而对面的黎希贤也感觉到了这扑面而来的术力威压。他的那只金蚕蛊王也跃然而动,以极快地速度冲了上去。
两位蛊术师的金蚕蛊王相互碰撞在了一起,所发出的术力波动几乎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心神震颤。这两只诡异莫名的蛊王,像是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威胁,拼命扑扇着翅膀相互冲撞。而每冲撞一次,黎夫人的脸色就白了一分。几次之后,黎夫人陡然呛出了一口鲜血,神情萎靡地倒了下来。小说
“黎夫人!”范剑南一怔,正要走上前去。却被黎夫人伸手喝止。“所有人都别过来!金蚕蛊毒已经蔓延了四周。我现在还能勉力维持着这蛊毒不被扩散,你们进来的话,我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范剑南这才发现,黎夫人的掌心似乎隐隐有金色的异芒闪动。他陡然吃了一惊,他似乎突然明白了,黎夫人并非是实力不如黎希贤,而是她一心二用,一边要控制蛊虫,一边又要勉力维持这些金蚕蛊王的毒粉不被扩散到空气之中,而是用术力牢牢吸附在了她自己的手上。
她的手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灰暗,然后皮肉一点一点地从手上脱落。黎夫人咬牙。抽出一把小刀。猛然一挥,将自己的手齐手腕剁下。她踉跄了一下,脸色苍白却哼都不哼一声。将那只血淋淋的断手装进了她用来培育蛊虫的青铜簋之中。“黎希贤,以你现在的能力和你刚刚培育出的金蚕蛊王,能够动用两次蛊王之毒,就已经算是极限了。”
黎希贤看着这个清瘦而冷淡的老妇人,点点头道,“是的。我的这只蛊虫已经不可能呢义毒取胜了。不过,你现在的状态,根本赢不了我。你不但受了雷符的重伤,还断了自己的一只手。再这样的情况之下你根本没有机会再赢我。”
黎夫人看着自己的血流不止的手腕,伸出另一只手,有些艰难地拿出了一些药物敷在伤口上。这是某种苗药,对于生肌止血有着特别的功效。她的额头冷汗淋漓,但眼神依然坚毅。她抬头看着黎希贤道,“黎希贤,你是不是以为大局以定?基本上已经完胜我了。”
黎希贤冷冷地道,“难道不是么?其实你本不应该输给我的。可惜你心有旁骛,很难做到像我这样洒脱。你顾虑重重,太考虑金蚕蛊王所带来的灾难性后果。所以,你输给我并毫不意外。”
“也许,我真的要输给你。但我不是输在卦术。而是输在了我依然是个人。”黎夫人呛了一口血道,“你可以不是人,你可以选择成为嗜血的畜生,但我不能这样。我是人,黎家的人。任由蛊毒肆意蔓延,黎家人是不会如此丧心病狂的。我们是蛊术者,但不是嗜杀者。从这一点上,黎希贤,你根本就不配姓黎。”
“说什么疯话。我不但姓黎,而且还是黎家这一代真正的主人。我是黎家的当家人,一家之主!”黎希贤冷冷地道。
“嘿嘿,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到底是不是。”黎夫人喘息着笑道,“你只是一个可悲的人。你自认为自幼被抛弃,不肯姓吴。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却又根本不符合一个黎家人的身份。你都不清楚你自己倒底是谁,你也不清楚你现在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黎希贤,你只是一个可悲而病态的人。”
黎希贤额头青筋暴起,极度愤怒地喝道,“你再敢说一个字!”
“我戳到你的痛处了么?”黎夫人大笑道,“你看似冷酷无情的背后,也只不过是一个自私敏感的人。”
“够了!不要再说了!”黎希贤盛怒之下,捏一个指诀急速虚空划动。巨大的术力波动骤然暴起,黎希贤的那只金蚕蛊王,一闪而没。而黎夫人的金蚕蛊王却在这一闪之下,化为了点点金色的粉末。竟然像是被巨大的术力冲击震得灰飞烟灭。
蛊王一死,黎夫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又吐出了一口血。只不过她吐出来血如同墨汁般乌黑,衬着她苍白的脸,显得诡异莫名。“都别过来!”黎夫人转向范剑南道,“范剑南,谢谢你没让小花看到这一切。我虽然极力封住了金蚕蛊毒,使之不至于外泄,但我自己已经是不成了。记住我的话,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立刻烧毁了我的身体。我的血滴过的地方。用盐和醋加热之后洒遍这块地方。”
范剑南看着这个神情凄然的老妇人,心中顿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对黎夫人和蛊术着历来没有什么好感。但是黎夫人此刻的样子,却让他有种肃然起敬的感动。他仿佛看到了这位蛊术大师真正的样子,在她黑色和阴冷的包裹之下,她依然是一个满是温柔的老妇人。”
范剑南叹了一口气,他看得出黎夫人已经不行了,她的生机已经完全断绝,就算是龙大胆来了也没有任何的办法。他忍不住有些难过,即便黎夫人和他之间有不愉快的过往,但是他依然感到自己像是被人在胸口打了一拳,那样的憋闷和难受。
黎夫人说完了最后的几句话,身体微微地倾斜了下来。她的嘴角却像是带着一丝笑容。像是希翼,又像是放下了什么包袱,最终归于了平静。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位老妇人的尸体,平静地看着她的离去。
破军红着眼喝道,“黎希贤,这笔账我们记下了。易术理事会自会向你讨回这个公道!”他抬手打了一个响指,黎夫人的身体骤然在一团火焰之中化为灰烬。
黎希贤却平静地道,“我试着劝过她。但是她不听我的。现在该轮到你们了。范剑南,你是不是也想阻挡我!”
“这事和范剑南无关,你有什么冲着我们江相派来!我江相派也用不着其他人为我们出头!江相派术者誓不低头!”王树柄一声暴喝,十几个江相派术者全都围了上来!
只是他们刚冲上来几步,便突然之间像是失去了方向感。因为范剑南在他们冲上来的同时,随手在身后划了一个圈,术力涌动之下,奇门遁甲阵术骤然张开!!!这十几个江相派术者顿时被困在了阵术之中。他们和黎希贤相差太多,范剑南不想再看着他们作无谓的拼命。
“好一手奇门遁甲。范剑南,不过凭你也未必就能够挡住我。我就先解决了你,再铲除江相派。”黎希贤一声朗笑,几道手印结成,他那只金蚕蛊王在空中化作了一道金色的虚影,冲向了范剑南所在的位置。
范剑南神色郑重,金蚕蛊王的真正实力,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他明白这之金蚕蛊王所代表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这是蛊术的极致,但是他相信一切的极致,都将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所以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手中微微捏了一个指诀抬在身前。中指和拇指轻轻合在了一起,而其余几个手指自然微张。他甚至微微闭上了眼,一脸平静安详,现在他的姿势就如同拈花一笑的佛陀。沉静之中饱含着无边的力量。这是佛家金刚顶的密宗真传,拈花指印。
传说正是这个手印,流传下了整个密宗流派。范剑南虽然不可能如同那位西藏的小活佛一样,将这佛家至高奥义发挥到极点。但是他的悟性惊人,这金刚顶手印的真义他也掌握了很久。拈花一笑万山横,佛在灵山说法。如到妙处,天上落下无数莲花。善男子善女人皆大欢喜。
这是一种“和谐”到了极致的境界,相对于金蚕蛊王的凶煞戾气有着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是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仿佛与大彻大悟隔着一层薄纱,微微透明,但却不能穿透,亦不能看得更加清澈。但仅这样就已经让人感觉到那种心灵上的平和。所有的烦恼都抛开,只闭眼体会,哪怕只能是片刻的安详。明日日生暖,明月月寒霜。生生往复事,拈花一笑之。人在浩瀚的宇宙中是多么渺小,而人的各种烦恼对于生生不息的轮回来说又是多么微不足道。
金蚕蛊王依然势如奔雷般袭来,但范剑南却似乎恍然未觉,闭目结印。似乎在这一刻完全沉入了自己的小世界之中。
他闭目沉思,吟出了一首偈语,“明日日生暖,明月月含霜。生生往复事,拈花一笑之。”生死之境地,其实想开了也没什么,一刻未死,便有一刻活着的理由。烦恼也好,忧伤也好,终究是还要活下去,既如此,倒不如放开胸怀,拈花一笑,虽不能彻悟,不能成仙。但总可以稍微怡情。善待自己,也不枉有过一回生命。
这是一丝于生死之境的陡然明悟,当范剑南再次张开眼的时候,那只金蚕蛊王距离他已不足两米。咆哮狂涌的术力波动,如狂潮涌动。而范剑南单手结印,却如同怒涛狂潮之中流砥柱。
就在他张开眼的一刹那,一切似乎都变了。荒村枯萎的老树突然绽开了新枝条,满地枯黄的杂草,几乎在瞬间泛出了生命的绿色。一切变化如此的不可思议,却又如此的自然而然。没有天花乱坠,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勃勃生机。那只金蚕蛊王像是突然失去了原本暴戾的性情。如同茫然而安详地落在了范剑南的拈花指尖。
说到底,这凶暴的世间邪物,也不过是万物生灵的一种。有些东西,它无法对抗,或者说不知该如何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