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泽喝水,坐定,好整以暇地开讲:“我们都用纸牌玩扑克只不过是个习惯,但实际上你并不需要纸牌。扑克是人和人的游戏,一个讹诈游戏。它只是很巧合地用牌来玩而已。”
“关于讹诈的真义,疯狂教授卡洛曾经讲过一个故事。”他夸张地摇动着食指,声音变得神秘,“从前,在德州的一个草原小屋,一帮无聊的家伙坐在厨房空空的桌子前,考虑如何打发时间。于是,他们发明了一个游戏,这个游戏有三个要素。”
安妍突然插嘴道:“什么是草原?”
“呃,草原就是有很多草的地貌。”拉泽觉得这解释不够充分,又想了想,问格朗太,“你有草原的照片没?”
格郎太摇了摇头。
拉泽拿过鼠标,调出海卡提星的地图,在I,J,K,L四个区之间画一个圈,对安妍说:“你想象一下,这么大的地方上,没有建筑,没有山,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地。”
安妍说:“那会到处都是拳狮和恶狗。”
“没有拳狮,只有牛,羊,牧羊犬。”
安妍奇怪道:“牧羊犬不会吃牛羊么?”
“哦,不会。地球上的狗都比较友好,是人类的朋友。”拉泽有点感到挫败。
格朗太笑着对安妍道:“咱们先听他讲三要素。”
“好吧。”
拉泽伸出了右手的拇指,“要素一,每人都先拿一块钱出来放到桌上。这就组构成了一个最初的奖池,只有一个玩家最后能把它赢走。这就是扑克比赛里的锅。对吧?”
看二人点头,他继续道:“在开始游戏之前,你需要一些东西来鼓励你,并且需要这个鼓励让人押入更多的赌注。否则的话,玩家会坐在那里,不停地等下一手牌,直到他们搞到一把无法被击败的牌,他们才会下注。但当这样的时候,其他人就不会跟,除非是他们手里有同样好的手牌。这是最完美的策略,对吧?”
安妍道:“这样游戏就没意思了,只是不停地洗牌发牌。”
“对,这样就直接杀死了这个游戏。所以,他们就设置了ante,后来还有了blinds。但不管它们叫什么名字,必须先有点东西放在那里,让人们开始为之相互争斗。”
格朗太两人都点头。
拉泽伸出了食指,“要素二,这些人每人手里拿着一个纸口袋,跑到草原上去找牛粪。每个人都把他能找到的最大的一坨牛粪藏到这个纸口袋里。对应在德州扑克里,这就是你的两张手牌。这里的关键在于,不管是牛粪还是纸牌,一定要藏起来,不能被其他人看到。没有秘密,也就没法玩扑克。”
两人想了想,再点头。
拉泽伸出了中指,“要素三,每个人都回到厨房,开始为自己袋子里的牛粪大小下注。现在是最惊心动魄的时刻了:你必须有勇气去下注,必须有勇气去跟注。好,假设其他人都只找到了中等大小的牛粪,于是你开始下注,你下了很多注,最后注非常大。只要有一个人下同样多的注,就是扑克里的跟,那你们俩就得打开袋子,比较牛粪的大小。谁的牛粪更大,谁就赢。”
“如果没人跟呢?”格朗太问。
“你只需要把桌上的钱都揣到自己兜里,跟本不需要打开你的纸袋来证明什么。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
“用赌注把别人都吓跑。”安妍说。
“对了,别人都被你的赌注吓住,根本就不敢跟你。好,现在你赢走了桌子上所有的钱。靠的是什么?不是靠你袋子里的牛粪。实际上你的袋子是空的。你连一块牛粪都没找到,却把钱赢走,祝贺你,你刚刚bluff了一把。”
格朗太也听明白了。
拉泽总结道:“所以没有bluff,或者是bluff的威胁,就不用玩扑克了。Bluff,是心脏,是灵魂。扑克不是仅止比谁的牌大。有时候谁的牌都不好,于是大家把这个游戏变成了意志和意志的战斗,谁实力显示得最好,谁就把钱赢走。这是一个看谁最有侵略性的比赛,比谁更配得上桌上的钱。”
格朗太的眼镜片闪闪,突然冒出一句,“好像这不止是扑克的三要素,平时也……”
拉泽抢过话头,“所以说,讹诈本来就是个心理游戏,只不过正好用牌来当工具而已。”
他从兜里摸出一个蓝风珠,摆在了电脑台前,“来,如果你们坚持不玩扑克,那咱们就直接用赌注玩讹诈游戏。我先出赌本,咱们试一把。谁能说个事把另外两人咋住,按他期望去行动,谁就把这个蓝风珠拿走。”
安妍看了看小小的蓝风珠,显然是动了心。她咬着下唇,黑玉般的眼珠转来转去,似乎在琢磨着合适的说辞,然后忽然一偏头,低声说道:“外面好像有动静。”
“太假了。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假。”拉泽嘿嘿一笑,对她摇了摇手,“假的不行,要真的。”
安妍想了想,又说:“你不参加军红的组织,她就会把你们都杀了。”
拉泽不以为然道:“你妈那么厉害?”
“她不是我妈。”
看两人都笑了,安妍气结,“我是被逼无奈。她杀了我爸爸妈妈,然后把他们埋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我当年才六岁,只好跟着她。”
几句话让拉泽牛眼瞪得溜圆,盯着安妍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说:“这不是讹诈,讹诈要人信。对吧,格朗太?”
他话虽如此,看向格朗太的目光却有点闪烁。
格朗太的眼镜片闪了闪,没说话。
拉泽不错目地看着他。
格朗太耸了耸肩,平静道:“这里是垃圾星,什么都有可能。”
日,难道安妍说的是真的?
拉泽看看格朗太,又看看安妍,却不知道怎么继续问下去。他又转头望着电脑屏幕,眼珠转来转去,盘算着要不要及时通知王楚斌。
但怎么都觉得不妥。
安妍的话实在难以令人相信,恐怕告诉斌子他也不信。再说看军红对斌子的劲头,怎么也不像要害他的样子。没准把这事挑出来,反倒给斌子惹出祸事。
算了,他反正已经不是处男,还那么淫荡,死了活该!
他收住念头,干咳了两声,对安妍道:“恫吓也不是讹诈。恫吓的后果不够严重,对方觉得可以承受这个后果,于是跟你摊牌。恫吓的后果太严重,别人彻底跑了,不跟你玩了。”
格朗太迟疑道:“对方被吓跑了岂不是就对了?”
“通常的情况下,你不可能靠一把牌就把对方的所有家底都弄过来。他彻底跑了,你也就没有可以继续从他这里获利的可能。”
“嗯,也对。”
拉泽补充道:“而且,注意,还有一种非常微妙的可能。因为对方知道你有可能在讹诈,所以,如果恫吓的后果太严重,哪怕是真的,反倒让别人不信,于是勇敢地冲了上来。”
安妍皱起眉头道:“那不是正好干掉他?”
拉泽两手一摊,“虽然你最后给了他那个可怕的结果,但你的讹诈失败了。”
格朗太不以为然,“你这是文字游戏。”
“远不是文字游戏哦。这样赢也只是赢了这把牌,这次战斗而已。如果你的武器库里只有实力,那你不可能战胜实力相当甚至高于你的对手。毕竟你不可能把把都拿到两张Ace的手牌,也不可能把把你的手牌都能和共同牌凑成铁牌,对手不可能永远算路不如你,运气也不可能永远站在你的一边。”
格朗太和安妍听到最后一句,对视一眼。
拉泽总结道:“所以,讹诈的目的是不靠拼实力拼运气,却让对手按你的意愿行动。而讹诈成功的关键在于让对方自己去犯琢磨。你说的可能是真,可能是假,关键在于后果的适度,让对方处于两难的境地。”
格朗太说:“对方信还是不信,都有可能?”
“是这样的。讹诈的力量就止于此,但讹诈的妙处也就在此。如果你欺骗,对方事后会找你算账。讹诈是误导对方自己做出对自己不利的选择,后果跟你无关。”
安妍对格朗太说:“嗯,什么事都要对方自己同意,才不会有不良后果。”
拉泽继续道:“必须吃透对方的心理。然后,根据他的情况,和你自己的情况,制定合适的赌注。你传递的信息可真可假,关键是给他合适的诱惑或者威胁,就像德州扑克,如果没有诱惑,他不会犯嘀咕,威胁太大,他直接跑了,而且老手能从你这种不合常情的威胁中看出你在讹诈。
所以,一个讹诈成功的前提,是他有了前期的投入,于是跟你摊牌比大小成为一个诱惑,但同时,你的赌注又加上了一个很大的风险,大到他感到无法承受失败的后果。
你死守住自己的秘密,用赌注威胁他。一切都让他自己作决定,让他自己觉得是理智的决定。这样他不会觉得你是纯粹的霸凌,从而跟你死拼。你们明白了?”
格朗太下意识地嘴唇默念着,似乎在界定“讹诈”的范围。
安妍黑眼珠幽幽,看着桌上的那个蓝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