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轨电车穿出隧道,眼前是夜空下的万家灯火。王楚斌先楞了一下,然后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C分区应该没有人造光补偿系统,他来了三天,J生存区外已经从黄昏入夜。
三天还是四天?
“你跟着我,斌哥,我先打电话。”孙琦一边领着他向里面走,一边拨着手机。
这里的房子明显地破旧,大街上人来人往,还有不少各色的车辆。路两边居然还有露天的小摊,小贩点着应急灯甚至蜡烛,兜售着各色商品。每个人似乎都在扯着嗓门说话,人声混杂在一起好象开了锅的水,。间或有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一个比一个高。
这简直就是航天城的桑梓街。
王楚斌不是个爱热闹的人,但是三年来再次看到这么熙攘的街景,也禁不住对着孙琦咧了咧嘴。
孙琦的电话一直没打通,他神情有点困惑又有点尴尬地看向王楚斌,“奇怪,昨儿还在呢。”
兴致大好的王楚斌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许他在忙。咱们自己去逛逛,我好久没看到这么热闹的景象了。”
“嗯,就是就是。我表哥的公司太大,所以就是忙人儿一个。”
两人沿着街道转了几个弯,前面有几个高大的建筑,看着很气派,门面上盘着弯弯曲曲的各式霓虹灯管,已经点燃了起来,红红绿绿的很好看。
“在介种地儿咱尽量别盯着人看。弄不好就会立刻起冲突,群殴嘛的都不叫事儿。”孙琦一边介绍着各种设施,一边小声提醒着咧着嘴东张西望的王楚斌,好像在指点刚从乡下来的穷亲戚。
王楚斌很认真地点头,心里质疑:这么热闹的地方怎么可能会随时发生冲突?
那大家都不要作生意了。
然而没走多远,他突然止步。
前方人行道上赫然一滩血迹。
褐色,已经干涸,但显然没多久,也不象动物血,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很有点诡异。过往的行人走过的时候,脚步都自觉地绕一下。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孙琦。
孙琦脸书“我早就告诉你了吧。”
点上一根烟,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周围。
这里的人多数脸色漠然,但每张脸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戒备神态。遇到别人的目光,第一反应是避开,然后偷偷回望,神情变得紧张。发现对方不是故意望过来的,才继续板着脸走路。
这些戒备的神情和敌意的眼神让他对家乡的回忆渐渐淡去,情绪回到了现实中的海卡提星,J生存区,C分区。
流放者的家园。
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在这里过一辈子。
一群女人的笑声从身边传来,还夹杂着对话,声音年轻而妩媚。
王楚斌及时克制住了自己转头去看的动作。
在这样的环境下,年轻而妩媚的女孩子就意味着危险。
尤其对兜里没什么钱的人来说。
孙琦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嘴里低声啧了一下,转回头对他说,“咱们先去恒昌娱乐城,扳几把找找运气。”
“好。”王楚斌刚收完,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男人的大笑声,让他不禁循声望去,差点叫出声来。
他刚要喊,却见那个熟悉的背影被几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簇拥着,走进了一个有警卫把守的会所入口,没入了玻璃门后的大堂。
顾不上跟孙琦解释,他拔脚追了过去,却被一条粗胳膊拦住,“你干嘛的?”
“我找人。”他伸手往里一指。
灯火辉煌的大堂内人来人往,再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个人都找人。”警卫的眼神里充满了蔑视。
王楚斌还想说点什么,孙琦已经追了过来,把他直接拉走,“那可是金沙丘赌城的高级会所,一般人根本就不让进。”
“赌城不让一般人进?”从小生活在哥伦比亚洲区的王楚斌对“个人公共权利”的认识和习惯根深蒂固。就连太空保安队那样级别森严的组织,除了军事禁地,一般大头兵连高级军官俱乐部也可以进去逛逛。
“咱又不是不给钱。”他有点不屑地说,再次回头张望,期望能看到那个背影,确认一下。
“唉,怪我斌哥,我忘了跟你说了。在C分区,信用点根本不算钱。”
“那什么是钱?”
“这里都用真币的,牙币和珠币。”孙琦看他一头雾水,耐心地解释起来。
整个J生存区,甚至其他几个,和信用点的系统同时存在的货币体系是牙币和珠币。如果一个信用点是一毛钱的话,一枚鼠牙就是一元,一枚狐牙就是五元,一枚狮牙一百元,一颗黄明珠五百元,一颗蓝风珠三千元。据说还有一种至尊紫电珠,一颗价值八万元,但根本不进入流通。
王楚斌心念一动,“真的动物牙?”
“对,咱们要是能出去打头变异拳狮,就发了。”
“那些黄蓝珠都是什么东西?”
“我其实也没见过。”孙琦脸上有点赧然,“反正肯定是比变异拳狮的牙更稀有更厉害的东西就对了。象今天电车上的那个档次的妞儿,据说作一次也就一狮牙币,还都得是大学生兼职,不然卖不上这价儿。”
“这里还有大学?”王楚斌马上觉得自己这问题有点蠢。
孙琦显然没觉得他的问题不礼貌,“怎么没有?!斌哥你看我,我还是正经八百儿得过奖学金的的毕业生呢,咱学的还是数学系。”
“很多新来海卡提星的人原来在地球上都是博士啊,硕士啊,还有真正的教授,所以介儿一直有大学,中学,学费也不贵。就是学了也没嘛太大用处。除了机电专业,就数我的数学专业最热门,可以用来玩牌,打游戏。”
王楚斌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心里却盘算着既然变异拳狮的牙值钱,那今后倒不用太愁生计问题。
只不过自己的子弹都在信天翁十七号上,有空得偷偷去取一趟。
不知道老残会不会帮忙,开车带自己出去?
不对,还得先找个能独自使用的光脑。
这似乎更麻烦。
恒昌娱乐城占地很大,几个巨大而丑陋的建筑耸立在周围一排低矮破旧的简易房中间,好像一头酣睡中的变异拳狮。从已经亮起的灯箱广告看,这里有老虎机,台球,电影,还有“恋歌房”这种让王楚斌不明所以的东西。
这里的门口倒没有保安,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多是年轻人,有的女人浓妆艳抹,一看就是那种特殊行业的,但也有看着老老实实的学生仔,还有中年人,甚至还有老爷爷老奶奶的类型。
这里有五位的老虎机和三位的,三位机的图案是各式各样的水果,用的是最小的筹码,10个信用点一个;五位机用的筹码是50信用点一个,每位的图案都是黑桃。
发现每位都是一整套扑克牌的黑桃,他大致估算了一下,五个黑桃A出现的可能性是不到三十九万分之一。
也没看到机身贴着中奖的数额,他拍了拍五位机的机身,有点怀疑,“这里能吐出那么多筹码么?”
“呃,介是五位机是联机,叫黑心百万大爆棚。所有这些机器的筹码都存在那里。”孙琦指着大方壳子上的一排LED数字屏,显示着132,671,最后一位不停地变一下,看来是总存量。
“五条A奖励是三分之一池,有多少是多少。不过介段日子千万别玩,上个月刚有几个人连续中过,出了二十多万。现在玩肯定没戏,小奖的设定又太不值。”
呵呵,他的思路可不象个学数学的。王楚斌心里暗笑,不过没和孙琦就此展开一番讨论。
池子里的存量不多对他来说正合适,将来不会引起过度的质疑。
两人在柜台换了些筹码,坐到两台三位机前,把筹码大致半分。孙琦立刻和周围的人一样,投币,拉杆,屏住呼吸,然后拍桌,大骂,然后再投币,拉杆……。
王楚斌却并不急着投币,坐在孙琦边上看着他玩,有一搭无一搭地问着关于这里的情况。
似乎C分区所有能挣到牙币的事情都跟赌博有关。
但此刻不是打听事情的合适时机。
孙琦一把又一把的,浑然忘我,盒子很快就空了。王楚斌索性把自己的筹码盒子塞给他,自己攥着几个筹码起身,在一排排机器前绕来绕去。
上百台三位机前差不多坐满,各种中奖的响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人的大吼小叫。玩家们有的欢喜,有的郁闷,有的抓狂。还有好几个stalkers,就是那种盯着失望的玩家离开后,去拉一把手杆的家伙。他们认为这种情况下中奖的可能性更大。
那十几台五位机却问者寥寥,只偶尔有中了小奖的玩家去换几个大筹码,去那里试一把,又摇着头走开,似乎很不满意自己的冲动。
他在三位机前到处走着,脑中尽量不想别的,只是想象各种水果图案。
没想到自己居然沦落到又要用这种小把戏的地步。
也不知道现在还灵不灵?
一阵狂笑声暴起,盖过了其他声音。
王楚斌猛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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