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看过去,J生存区的入口就象个猪鼻子,一个鼻孔进,一个鼻孔出。越野车驶入挂着“J区车辆”的车道,车速放慢,在入口处的小亭子前停下。
王楚斌注意到他右边标着“外来车辆”那条线的路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和垃圾,似乎从来没有被用过。
老残刷了磁卡,钢框玻璃大门缓缓升起。越野车驶入甬道,后面的大门随即缓缓降下,前面十几米外又是个玻璃门。
甬道两侧满是奇形怪状的喷漆涂鸦,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材质是玻璃。
王楚斌只辨认出一句:
Wele-to-the-city-of-lawless-and-heavenless.
(欢迎来到无法无天市。)
老残从怀里摸出一支大雪茄,咬掉了尾巴,一歪头吐了出去,然后用一根大火柴把雪茄转圈点燃,顺手把火柴甩到了车外。
一个浓浓的烟圈撞在挡风玻璃上,碎了。
他把雪茄递了过来,“来一口?”
“不会。谢谢。”王楚斌下意识地扬了下右手表示礼貌,肩胛却一阵撕裂般地剧痛,倒吸一口气。
老残呲牙一笑,脸上更加狰狞,伸手扭开了车内的音响,重低音下的金属震颤声充斥着耳膜。
玻璃门缓缓升起,越野车噌地就冲进了高大的隧道,很快就提到八十迈。
宽阔笔直的街道两旁有着绿色的行道树,树后面是一栋栋楼房,很像普通的居民公寓,但透着一股破败劲,窗玻璃似乎根本没有完整的,有的干脆就是一个方洞口,里面黑黝黝的,怎么看都像没有人住的样子。
前方路上兀然冒出一个人,迎面向这边走来,衣衫褴褛,动作迟缓。
老残喷着雪茄,车速一点不减,对着那人就冲了过去。
“小心!”王楚斌惊叫,本能地向后欠身。。
越野车已经撞到了那人,把他掀起在空中打了个转。
老残神色不变,越野车毫不减速。
车顶砰地一声,挡风玻璃上溅上大团的血污。玻璃液喷出,电动雨刷灵敏地刮掉了挡风玻璃上的血污。
这就不管了?王楚斌偷眼看向后视镜。
一只手臂突然垂下他这侧的车窗,手指在动。
绝对不是因为风吹,因为马上另一只手也在玻璃上出现,扒向车门。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眨。
却见那人半个身子都探了下来,青灰色的面孔隔着玻璃和他打了个照面,双眼空洞无神。
“残叔,”他小声叫了一声,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麻烦。”老残踩刹车减速,把雪茄放入烟灰缸,然后从身侧掏出一副手套,扶着方向盘戴上。
外面那人不停地抓挠着,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污痕。
老残问道:“还能开枪不?”
“能。”王楚斌转身去拿后座的步枪,却触动了肩后的伤口,疼得一咧嘴。他虚弱地靠在了椅背上,左胳膊勉力伸到后面,捞过枪柄。
竟有些握不住。
“以防万一。”老残把车靠在路边,两手都拿着个家伙,“如果他或者任何人冲进来,立刻开枪。打心脏。”
王楚斌下意识地点头,左手握住枪柄,枪口对着外面的那人。
老残推开车门的同时向上一探身,左手挥了出去。
“撕拉”一声,一道电弧划过。那人身体一僵,摔在了车鼻子上,但立刻一翻身站了起来。
这功夫老残已经跳出车外,砰地关上了车门,右手握着一柄三尺长的金属刺。
那人明显肋骨都被撞断,却张着嘴似在嘶嚎,突然腾空而起,以不可思议地速度扑向老残。
寒光一闪,尖刺钉入那人的胸膛,穿胸而过。
那人张大了嘴,手抓向老残,却很快失了力道。
老残手一甩,那人落到了车下。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王楚斌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老残已经重新回到车里,把手中的家伙往边上的手抠里一扔,打着了引擎,重新叼起了雪茄。
王楚斌把步枪关上保险顺靠到腿边,想开口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车子驶回路中,迅速提速,老残又喷了一口烟,随口道:“那是Soulless。”
震耳的音乐声让他的话很难听清,王楚斌想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Soulless。
失魂人。
脑海里蓦地冒出一部恐怖片的画面,和刚才的场景叠加在一起,胃中一阵翻滚,酸水已经到了喉咙,又强行咽了回去。
老残一直专心开车,再没有说话。
窗外一直都是灰蒙蒙的,大路笔直,看不到别的车辆,道路两旁的景物单调没有生气。
王楚斌肩膀的伤口感觉不到疼,还有丝丝凉意,应该是药物的作用。这也让他头晕沉沉的,昏昏欲睡,但挡风玻璃左上角那片残存的污迹让他强撑着不敢闭眼。
黑色越野车驶入了一条宽阔笔直的隧道,隧道的远端出口似乎比刚才进来的地区明亮一些,到出口居然有个岗亭,岗亭外面还有沙包垒砌的机枪巢,架着一架速射机枪。
老残没有减速,就那么直冲过了岗亭。
王楚斌只看到枪手坐在枪座上,两只脚支起很高,在悠闲地抽烟。
路边的树木颜色鲜活,显然是有着良好的人造光补偿。
抬眼看去,飞船起降台高大的铁塔直耸出视线之外。越野车向右转上一条更宽的马路,双向六条车道,前后有了别的车辆,从路过的街道口向里看去,还能看到些行人,穿戴看上去也正常。
这才算是有点人类社会的样子。
王楚斌晕晕乎乎地,心下暗松一口气,假装随意地问:“残叔,咱们这是去哪儿?”
“先去中央广场,到区行政中心帮你办个身份,然后带你去住的地方。”
糟了!怎么把这个忘了?
他立时紧张起来。
看老残这么老神在在的样子,估计想象不到自己是逃到海卡提星的。
自己的经历一时半会儿恐怕解释不清,弄不好还会被老残直接当坏人给……
怎么才能找到个借口,说服老残先不去这个什么区行政处?
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却没有找到什么好说辞,他只好磕巴巴地直说:“能先不办么,残叔?我什么证明都没带。”
老残呲牙一笑,“放心,有我在,什么证明都不要。”
狰狞的笑容让王楚斌更加紧张,额头居然渗出了冷汗。
老残似乎脑侧有眼,“以后你就是这里的人了,要是没这里的身份,随时会像soulless那样被人杀死。”
在入口处看到的那条涂鸦兀然浮上脑海,王楚斌挪了挪屁股,觉得脖子后面有点凉。他强作镇定,又问道:“这里有法律?”
“区长的话就是法律,”老残脚下减速,把车并入左边的超车道,然后一打方向盘拐进了广场。
等车速减缓后,他抬手一指,“不过他的话出不了这个中心广场。”
中心广场面积很大,中间是高耸入云的飞船起降塔,几栋楼房错落伫立在飞船起降塔基座的一侧,周围是高高低低的丘陵,丘陵上面很多树,枝叶茂密。
仍然看不到什么人。
越野车在一栋没挂牌子的大楼前停下,老残熄了火,问道:“能自己走么?”
见他点头,老残自顾下了车,走到了楼入口的台阶上,站在那里看着,等王楚斌挪着身体下车,示意他关上车门,然后按上了电子锁。
周围的环境很干净,似乎刚被清扫过。这里应该是天光,地面上影子的轮廓很清晰。
秩序总是给虚弱的人带来安全感。
王楚斌心内稍宽。
大楼的门厅里空荡荡的,迎面是宽敞的楼梯。老残指着楼梯右边一个敞着门的办公室,语气轻松地说:“我去下厕所。你自己进去。有人问你话,你就说新来的,我的人。”
“好的。”王楚斌答了一声,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很大,一群人正围着一张铺着绿台呢的大圆桌打牌,都穿着制服,有几个人的腰间还别着电棍和手铐,但对有人进来毫不在意。
桌子中间有四张扑克牌排成一队,依次是黑桃A,红心J,方块J,梅花3。边上是几张扣着的废牌和一大堆筹码。
这些筹码怎么看怎么象各种动物的牙齿,如果不是人牙的话。
一个刀条脸的瘦子用手掌捂在桌面上,偷看了一眼下面的手牌,抬头道:“不加。”
他左边一个穿制服的胖子从面前的筹码里拨出几颗牙来,推到桌子中间。后面的几个人一看,纷纷把手里的两张牌扔到了废牌堆里。
王楚斌突然看到绿台呢上的四张牌后面多了一张牌。
方块A,不过牌面有点虚。
他眨了眨眼睛。
绿台呢上还是四张牌。
一丝暖意涌上心头:真是回到了人间,连过去打扑克时的幻觉都回来了。
那瘦子牌手目无表情地看了胖子一眼,手指敲着台呢,似乎在盘算什么。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一大堆筹码,他数出和胖子同样的数目,推了出来,“我跟。”
庄家分了一张牌去废牌堆,把最后一张河牌扣着放到了那四张牌后面,手指灵巧地一翻。
方块A。
瘦子似乎对这张牌很满意,他数了几个筹码,推到了胖子面前。
胖子瞄了那几颗牙齿,又看了看瘦子,不屑地说:“诈人也不多押点?”
瘦子目无表情。
胖子双手把面前的筹码向卓中间一推,挑衅地看着瘦子。“我全入。”
瘦子不等胖子的手收回去,立刻毫不犹豫地说:“我跟。”
其他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叹。
胖子的眼神忽然有点不确定了,迟疑了一下,把手里的牌翻开。
两张黑色的J,和桌面的牌凑成了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