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的夜晚,塘口平安坊,一处路边摊。
月色皎洁,熏得泛黄的纸灯笼摇曳不定,桌上是一锅热气腾腾的牛肉煲。
刘白频频举杯,向沈一欢和改扮容貌的单婉儿敬酒。
这个武林四大世家之一令家的三少爷,目光如电,笑语晏晏:“沈兄弟,我参加这《凤凰落宝会》,一是家族命令,二是为了历练一番剑法。”
“你是为了什么,莫非真是为了那凤凰金钗?!”
看着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留着小胡子的英俊男人,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沈一欢心中暗暗腹诽:这家伙长得这样帅气,身世又好,还使得一手好剑法,真是没天理,让人妒忌。
沈一欢夹了一筷子烫熟的牛肉,笑道:“打入前十名,至少得五千两黄金,试试也不会掉块肉啊....”
刘白哈哈一笑,对沈一欢胡说八道,也不以为意。
在《丹阳五剑会》时,他在映澜剑组决赛惜败给了沈一欢,两人便有一番交流,彼此也算相互倾慕。
沈一欢对刘白观感极好,更是觉得他那《日旋月转三十六剑》之后仍潜有变化,余威难测。
刘白看了一眼单婉儿,又看向沈一欢,淡淡说道:“前不久,听闻你和那峨眉派冷青萝联手,在卫天猛手下救回了七星剑派掌门公孙宏。”
“怎么不见冷青萝跟你一起来这塘口?”
沈一欢看着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不由得心中一怔,目光骤然黯淡,也不言语。
瞥见单婉儿眼中也涌现落寞之色,刘白自知失言。
忙岔开话题:“这《凤凰落宝会》,若论筹备充分,远不如《丹阳五剑会》。但与会人员数量之多、质量之高,却强于《丹阳五剑会》。”
单婉儿闻言,也接话说道:“是啊。这次报名参加初赛的人,竟然超过了五千人,分成了四十组之多!”
“初赛时,每组约为一百二十八人,败一场即被淘汰。若想小组晋级复赛,得连续击败七个对手才行。”
沈一欢喝了一杯酒,冷哼道:“说什么击败,不如说是击杀,才准确。”
“各个出手都毒辣无比,仿佛深仇大恨一般。”
“落败而死者,十之一二;伤残者,十之五六;能全身而败者,十人中也不过二三者罢了。”
刘白摇头苦笑道:“这样生死相搏的盛会,近年来确实不多见。”
单婉儿在一旁取笑道:“沈一欢,你说的这样大义凛然。”
“但你那七个对手中,梨花枪樊军、大洪帮帮主廖东来、翠竹帮长老康亮、快剑彭杰,他们都被你伤的不轻啊。”
沈一欢哈哈笑道:“哎,我只是伤了他们,总好过他们进入下一轮被人给宰了。”
刘白笑道:“那四人见沈兄弟年轻,便出言不逊。若换了我,非得给他们留点终生的记号才行。”
沈一欢如遇知己,忙举杯敬酒,三人又是一番推杯过盏。
夜色渐深,街道上仍有不少江湖人物在走动,三五成群。
只不过,好些人都打着绷带,行动迟缓,面色阴沉,双目含恨,想来都是初赛落败的人。
看着这些败军之将步履蹒跚,刘白摇了摇头,说道:“能腿脚齐全地留条性命,已是不容易。”
他随手指着两个汉子抬的担架,一只死人的手垂落下来,却无人理会。
他说道:“初赛下来,不算伤残,只说丢了性命的,就至少有四百来人了,连塘口棺材铺的棺材也不够用了。”
“命贱的、没有亲朋好友的,便被人推去城外,随手丢到山谷中喂狼了。”
沈一欢哈哈笑道:“想来,那棺材铺的老板,一定笑得合不拢嘴了。”
一旁另一桌的汉子,愤愤不平地插话道:“朋友说得没错,那棺材铺老板是赚得盆满钵,已将寒酸布衫换成了绸衣,得意至极。”
又有一个汉子,冷哼道:“那该死的棺材张,多半跟罗湖派有亲戚,坐地起价,一人吃着这损阴德的生意。”
周边人俱是义愤填膺,七嘴八舌谩骂着,徒然忘了谁也没逼着他们参加这以命相搏的比试。
刘白、沈一欢、单婉儿摇摇头,各自无言。
忽然,一个人匆匆走了过来,将一张纸递给刘白,随后行礼离去。
刘白展开一看,眼睛一亮,说道:“复赛四十强的名单,出来了!”
他转手递给了单婉儿和沈一欢。沈一欢摇摇头,自顾自地吃着。
单婉儿接过,仔细看了起来,边看边说道:“初赛五千来人,四十组,经过七轮比试,决出四十人进复赛。”
“这些人,无一不是高手,基本都有一派掌门的实力!”
她瞧了刘白一眼,说道:“第一类人,是你们四大世家,共有四人进入复赛。分别是你、桓世吉、花翔,花家三老之一的冯笑。”
“第二类人,是十派盟的人,共有八人晋级。翠竹帮卫天猛,青衫会郑仲平、长老刘嵩,玉鼎派凌骁,罗湖派罗建豪、长老欧阳渠,逍遥谷萧剑、长老贾芸。”
沈一欢闻言,疑惑地问道:“罗湖派的二号人物李先生呢?”
“他那一身鬼魅的武功,要杀入四十强,应该不难。”
刘白摇头道:“那李先生,并没未报名参与比试。”
单婉儿接着说道:“第三类人,则是其他各派的掌门或长老,共有十二人晋级。均是当日在鳌占堂落座的人物,如烈风门姚一鸣、玄云宗桑周子等人。”
“第四类人,则是以个人名义参加比试的江湖散客,共有十六人晋级。其中,有你,有淳行,有姚理,有薛秋成,有乔四......”
“咦,乔四,是武痴乔四?!”
“他也来凑热闹了?!”
刘白闻言,目露精光,拍手笑道:“武痴乔四,听闻这人好武成痴,四处游走,与人打架比武,寻觅上乘武功秘笈。”
“武功虽强,却不伤人,出手更极有分寸。但凡有身份地位的人,与他比试,多半以平局收场。明眼人都知道是他手下留情。”
“更是见闻广博,愿与人分享武功及修炼之法,故极有人缘,走到各处,多被奉为上宾。”
“好机缘,此番我也要去结识一下这位奇人。”
又听单婉儿念到“鲁敦”的名字,刘白一愣,忙拿过名单确认。
片刻,他叹息道:“没想到,魔教也来人了?!”
见沈一欢和单婉儿一脸惊讶,他解释道:“魔教有四剑,我两年前跟四剑中排名第三的鲁修,比试过剑法,险胜几招。”
“而鲁修有个孪生哥哥,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唤作鲁敦。”
“魔教四剑之中排行第二,外号狂沙剑,一手《狂沙翻浪剑》,威力远在鲁修的《寸草疾风剑》之上。”
沈一欢皱眉道:“魔教主要活动区域,远在北方的霸州,千里迢迢跑南部区域做什么?!”
刘白嘿嘿笑道:“管他呢?!”
“这样的好手,与之交手,必然获益匪浅。”
他又摇摇头,惋惜道:“可惜,可惜....”
单婉儿问道:“可惜什么?”
刘白笑道:“魔教四剑,在魔教地位虽也崇高,但远逊于五魔,更在遮天三使之下。”
“跟那魔教教主北宫择天,更是有天壤之别,无法相提并论。”
“我倒是自不量力,真想那北宫择天和遮天三使也来几人,让我挑战一番....”
沈一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端起杯子,敬酒道:“好汉子,果然够豪气!”
一饮而尽后,沈一欢用仅能单婉儿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未必没有这机会啊.....”
单婉儿一愣,却见沈一欢早已若无其事地大吃大嚼起来。
她微一沉吟,继续说道:“刘白,你复赛的对手,是逍遥谷的长老贾芸。”
“沈一欢,你复赛的对手,是猛虎堂堂主雷恒。”
刘白笑道:“沈一欢,你可有决心杀入前五名?”
沈一欢嘿嘿笑道:“顺其自然,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认输呗。”
刘白闻言,眉头一紧,整敛面容,正襟危坐地说道:“沈一欢,你可知我的本姓?”
沈一欢和单婉儿微微一愣,前者说道:“刘白,你不是四大世家令家的人吗?”
“本姓,自然是令!”
“为什么要这样问?”
刘白继续问道:“桓家人行走江湖,化姓为单;花家人行走江湖,化姓为华。”
他盯着沈一欢说道:“那,我问你,我令家的人行走江湖,化用什么姓氏呢?!”
见沈一欢和单婉儿俱是摇头,刘白,不,也就是令白,笑着说道:“我上面有一个哥哥,已过四十,闯荡江湖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知道他的,已不多了。”
“我二姐早早地嫁人了,并未行走江湖。”
“我也不过五年前,在二十五岁时,开始游历江湖,未免其他人猜测,我没有使用家族常用的化姓,而是自作主张地化姓为刘。”
“我有一个妹子,年龄与你相仿,久不在家中,在外学艺,使用的姓氏,便是家族常用的化姓。”
说到此处,便打住不语,目光意味深长。
沈一欢不解地问道:“刘,不,令白,你说这些事,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呢?!”
令白莫测高深地笑道:“沈一欢,我来跟你做一桩交易吧。”
“若你能在这《凤凰落宝会》,打入前五名,等,等日后你遇到某桩麻烦,我承诺站在你这一边,全力支持你!”
见沈一欢疑惑,令白沉声道:“沈兄弟,你我一见如故,愿你听我这一言,以免日后误了自己,更误了别人.....”
沈一欢和单婉儿对视一眼,还是不明白令白卖的是什么关子,但看他郑重其事,不是像是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