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是深不见底的一道沟壑,那里藏着谁经年不可原谅的过错。
谁肯回眸认错,谁又过于执着。
大梦深处浮生未歇,不想认输的眼神带着无限的不屑。
回首无果,微笑要挟。
谁自食苦果,谁凝望旧月。
雪色相交的冬月,谁长眠于山中的落寞。
谁被困在欲望的孤岛,反复被悲伤的火灼烧。
夏日里总是有雨,漫长的夜里也总是有,无限的悲伤。
房子似乎很大,可是这里只有一个自己。
美丽的花与叶在冷雨中不断的被拍打,零落了一地的芬芳香气。
湿润的空气里带着花香,孤独的人,心里有许多的悲凉。
林锦绣因为睡不着,所以一直在看着电视。
看了多久,她自己也不清楚。
看着看着,只觉得悲从中来。
白天,雨虽然很大,但是她当然是看见了林杰的,也看见林杰的那辆车。
深刻的记在心里的人和事,又怎么会忘记呢。
之所以记住那辆车,是因为那辆车,还是林图当年买的。
林图喜欢车,所以买了好几辆,平时换着开。
林杰开的那辆,是林图当年买来后,开的最少的那一辆。
因为车也不便宜,所以后来,林图把那辆车送给了林杰,让林杰去开。
林图心里,当然是恨林宏的。
同时,他也恨王娇,恨林敏,恨林杰。
但是,因为长大后的林杰,并没有作妖,也向着林芷说了好几次话,还说自己的姐姐父母太过分,所以林图对林杰,也因此而宽容了许多。
毕竟,林杰确实无辜。
林图知道,林杰也苦,林杰何尝不是像林图一样,被自己的父母和姐姐一直困扰着。
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却被血缘禁锢,被道德绑架,被所谓的亲情无限勒索。
于是,林宏坐牢后,林图待林杰还可以。
后来,他看林杰做的很好,所以也把那辆车给了他,他自己不怎么开,也觉得浪费。
林杰有两辆车,一辆是他自己买的一辆便宜的车,那辆他常常开。
这辆是贵的,因为这辆车比较豪华,也有些招摇,所以他开的也少。
林锦绣深爱林图,所以她几乎记得,和林图有关的,所有一切。
即使,林图已经去世六年了。
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住一栋房子,有相同的父母,吃着同样的饭,上着同样的课。
他是她这一生最爱的人啊…
想到林图,林锦绣又忽然泪流满面,她喃喃自语道:林图啊,你就这么恨我吗?你对我,就没有一丁点的真心吗?甚至到死了,你都还在骗我啊。
林芷正在洗澡,沈珏听见了这句话,但他插着耳机,林芷那里流水潺潺的,自然是听不到的。
同时听到这句的,还有林风。
不过,林锦绣没再说话了,声音又进入了沉寂状态,只有电视剧浅浅的声音。
似乎是被关进冷宫里的妃子,在喊冤,在发疯…
因为林芷处在特殊时期,觉得浑身都脏兮兮的,所以自然是不会泡澡,更不可能和沈珏一起洗澡。
所以,这会儿的沈珏,在整理最近这些事情的思路。
事情挺多,但他的思路没有乱。
林芷裹着浴袍出来后,看着沈珏皱着眉头,就上前用指尖抚平他的皱纹,笑着说道“怎么这么皱眉头,咱就是说虽然长得帅,但是也要注意形象的好吗~”
沈珏放下手机,换了个笑容,亲了一下她“都听老婆的。”
于是,沈珏也就进去洗澡了。
林芷当然是不可能无聊的去翻沈珏的手机的,只是把那根金琵琶簪子拿在手上,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玩儿。
电视剧的声音,被林锦绣调的更小了。
她陷入了沉思,无尽的沉思。
那一天,王娇前脚和程琳吵架后,后脚就去找了林锦绣。
这是王娇和林锦绣认识的第三十四年,她们两个,都从娇俏少女变成了中年妇女。
同样都是一儿一女,同样都是不受儿女待见…
那一日也是暴雨天,她们两个约在一个咖啡厅里。
林锦绣本来是根本都不想见王娇的,她觉得现在的王娇,一点儿价值都没有,她也懒得看着她烦。
但是那一天的王娇在电话里郑重其事的给林锦绣说,有非常重要的事儿告诉她,她不去的话,肯定是会后悔的。
所以,林锦绣最终还是去了。
包厢里,王娇一身飘逸的白色裙子,包裹着不再紧致的身体,胸口开的挺低,对她意味深长的微笑着说道:锦绣啊,现在想见你,可真是难啊,比登天还难。
林锦绣一身黑色套装,端庄的坐下,不屑的说:有什么事儿就快说,别废话。
只见王娇不紧不慢,勾起嘴角说道:别着急嘛,你看你,还是这么急躁,怪不得林图不喜欢你。
林锦绣皱眉看着她,露出鄙视的笑容: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王娇继续喝咖啡,喝的悠哉悠哉:我没病,你才有病啊,喜欢上没有血缘的亲弟弟这么多年,可惜,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
林锦绣不是秘密的秘密被戳破,她没应声,只不屑的说道:你还是想想你自己的日子怎么过吧,林宏死了,你还得瑟什么劲儿啊,要啥啥没有,还这么得瑟干嘛。
王娇因为林宏去世,林风又一直看不体惯她,就彻底的切断了她的生活费,所以她这段时间都在懊恼中,现在却被林锦绣这么戳破,就很生气。
王娇本来想以林杰的身世相要挟,但是没想到,林风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一个是王娇根本不敢赌上自己儿子的前途和名声,二来,如果真的破釜沉舟,她就会彻底一无所有,甚至万一林风和林芷发狠发疯,林杰也会一无所有。
所以,她的王牌相当于没有。
她当然知道林风和林芷的狠辣手段,以及对于自己的恨意。
她根本没有牌可以出了,但是,她还有林锦绣这张王牌…
王娇心里恨林锦绣,但是面上依然淡定的把咖啡一口喝完,幽幽的说:我还有儿子啊,不管怎么样,我和我儿子女儿可没有断绝母子关系,我可不像你,自己把自己蠢死了。
林锦绣充满怨毒的眼神看她:王娇,你要脸吗?
王娇一脸傲娇,根本不在意,继续补刀:论起不要脸,我还是不如你,我可没给别人怀孕怀的人尽皆知,也没有当街打小三打的惊天动地。
还有,我老公也不是和小三一起死的…
说罢,王娇诡异的看了林锦绣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神色。
只见林锦绣面不改色,喝着咖啡,她伸手指戳了一下王娇的额头:我们两个,彼此彼此,你今天约我来,可不是来羞辱我的吧。
王娇摆弄着咖啡的灰色杯子:文燕玲那个贱人死的时候,都给你说了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亲生的妈叫什么啊。
这下子,林锦绣脸色变了。
王娇拿捏了林锦绣的心,得意的笑道:我就知道,文燕玲那个贱人肯定给你说了些什么,不过,你是不是知道的太少了…
现在呢,我这里,还有更多的消息,怎么样,你要不要拿点钱给我,买下这个消息啊,我的消息很值钱的。
为了这些消息,也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你呀,别让我失望哟。
…
林锦绣陷入这段痛苦的回忆里,她笑了,笑得泪流满面,心里自言自语道:王娇,果然,人做了亏心事,就不得好死,你看,你就不得好死。
她没有发出声音,所以沈珏和林风那边,就也没有接收到任何消息。
金天懿这阵子,因为林锦绣的事儿郁郁寡欢,但是又没有丝毫的进展和突破,所以她就更郁闷了。
一大束的红色玫瑰插在透明玻璃瓶里,外面的花草凌乱一地,屋里的花草纹丝不动。
它们不同的环境下,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耳机里是《过》:
手捂着难过
泪花那一刻 像星辰凋落
草木也斑驳
怅然间相望 已山远水阔
故人何时回眸
人间踟蹰婆娑 恨别离苦多
再看也求不得
相思暗涌成河
问孰是孰过
尘世哪分对错
天涯陌路 不过你我立场不同
颠沛的烟火
兜转着也要 在你的心上降落
谁无心之过
红尘本就很痛
没有你纵然 江山在握又如何
多久才相逢
更宁愿余生 都与你厮磨
情海太萧索
而人生又有 多少的倘若
彩云似碎末
也惟愿最后 连枝成共冢
故人何时回眸
人间踟蹰婆娑 恨别离苦多
再看也求不得
相思暗涌成河
问孰是孰过
尘世哪分对错
颠沛的烟火
兜转着也要 在你的心上降落
谁无心之过
红尘本就很痛
没有你纵然 江山在握又如何
多久才相逢
更宁愿余生 都与你厮磨
若命运错落开 你和我
人已远 如何回头
患得患失的梦 还在做
等枯木 重迎春风 喔
问孰是孰过
尘世哪分对错
天涯陌路 不过你我立场不同
兜转着也要 在你的心上降落
没有你纵然 江山在握又如何
多久才相逢
更宁愿余生 都与你厮磨
林芷洗好澡后,趴在床上看手机。
沈珏洗好澡后,悄悄的出来,然后无声无息的站在她身后,把手伸进她的睡裙里,在她屁股上,手指上下起伏了几下,像弹钢琴一样…
林芷有些痒,回头去看。
只见沈珏只穿着一条浅灰色的四角短裤…
头发上还粘着水滴…
他笑眯眯的看着她,问道“怎么样老婆,你老公身材好不好,是不是很不错?”
因为画面过于香艳,所以林芷笑了。
她没说话,只继续低头看手机。
还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沈珏和她同样的姿势趴在柔软的床上,摸着她的脸蛋说道“你看你,口水都有七七吃饭的时候你那么长了…”
林芷轻哼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
沈珏摸着她的头,继续猥琐的笑道“喜欢我就要说出来,年少不知爱情香,后来变成大流氓…”
林芷冷哼一声,说道“睡觉,烦死啦。”
沈又摸了两下“好的,听老婆的,睡觉。”
…
冷雨经年飘窗,深夜自是不能远望。
夏日的雨过于潮湿,常常就打湿了记忆。
因为和秦鹤结婚,所以杨好的户口迁来了在安市。
但是杨飞的户口,一直都还在云城那边。
本来秦鹤是打算把杨飞的户口也从云城给迁过来的。
不过杨飞说无所谓,不重要,所以就一直也没动。
那一年,十八岁的杨好,如愿以偿的录取了云城大学以后,就第一时间去了镇上,准备把户口直接迁到学校里去。
因为杨圆,因为曹艳艳,因为李卓,所以她心里很爱那个乡村。
可是,他们都已经死了,他们腐烂在地下,只留下了一座座荒凉凄惨的灰色墓碑,上面是格外冰冷的文字。
那些昭示着他们曾经来过这个世上,然后又死去。
那一日,杨好和杨飞祭拜完他们三个,被大雨拍打在墓地里。
大雨过后,深林覆盖的乡村,夏日里并不静谧。
雨后的阳光绚丽,天上有一道美丽的彩虹。
后来,那道彩虹很快就消失了。
她走的时候,没有多少行李,因为家里太穷,所以也没什么好带的。
头发花白的村支书,顶着额头上深深地三条皱纹,笑着说:好好,就知道你的心不在我们这里,也罢,山窝窝里飞出一个金凤凰,挺好的,出去了要出息一些,不求做什么大事业,只要过得好就行,过得好就是幸福啊。
杨好眼里含泪,还没说话。
村支书也含着眼泪,又真心的说道:你们一家人,真的都不容易。李卓虽然没有了,但是你还年轻,日子总要好好过,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不要陷得太深,以后的日子还长,你会遇见好的男孩子的,你也会幸福的,你要相信叔啊。
杨好泪流满面,说道:谢谢您,李叔。
村支书的皱纹舒展了一条,又继续说:要想开一些,你爸的日子,这么多年以来,过的也实在是太苦了,他以后,都得靠你啊,你一定要坚强啊。
杨好泪流满面,跪下给他磕头:李叔,我谢谢你。
那一日,杨好整理了一下情绪,离开了那个她从小到大的乡村,坐上大巴车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乡村里埋葬着她的亲人,她的爱人,和她的青春。
杨好的户口虽然迁走了,但是杨飞的还在那里,因为他没有迁走的理由。
杨好大一的冬天,过得浑浑噩噩。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半,可是她还没有从失去李卓的剧烈打击中走出来。
那一日,杨飞来学校里找她,父女两个在小馆子里吃饭,吃的是云城的米线。
鸡汤很浓,米线很淡。
杨飞说,他们在云城有了一套房子,他要把户口迁到云城来,以后除了上坟,就可以不用再回村里了。
杨好吃着土豆丝,有些疑惑的问道:哪里来的房子?
杨飞淡然的夹着豆腐干,淡淡的说:你妈的亲人给我们买的。
杨好很是不解,看向杨飞的表情更疑惑了:我妈居然还有亲人?不是说都没了吗,我妈不是个孤儿吗。
杨飞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有啊,只是以前失去了联系,是你妈是误会了。你叔叔前阵子和我联系了,说是为了报答我替他们照顾你妈妈的心,所以给我们了一套房子,让我们也算有个像样的家。
杨好对于曹艳艳的家人,从来都是,一无所知的。
曹艳艳来到那个乡村,她的身份,其实一直都是个谜。
只有杨飞知道,曹艳艳身上的故事?
因为曹艳艳的故事也过于悲壮,所以夫妻两个加上老太太杨圆,全部都瞒着杨好。,他们不想让孩子知道那么多的苦。
因为不能歌颂苦难。
他们都希望杨好的日子,比他们都要幸福。
因为杨飞老实且纯朴,所以杨好对于杨飞的话,深信不疑。
那一日吃完饭后,两个人去那套房子里看了一下。
离云城大学还比较近的一套的三室两厅,一百二十平,精装修,家具什么都很齐全。
小区很新,物业配套也好。
那时候,在杨好的眼里,这已经很是豪华了。
她对杨飞的话没有质疑,只是有些欣慰的说:挺好的,可惜奶奶妈妈和李卓都看不到了。
杨飞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给她:闺女,喝点儿,日子都会好起来的。
灰色的沙发,柔软且宽大。
杨飞随意的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显得都有些局促,但是他还是努力去适应。
想到这里,杨飞坐在床边。
他看向窗外,被大雨敲击着的玻璃窗户上,清晨除了混浊的水滴,似乎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楚。
雨中的花草就那样肆意的摇曳在狂风暴雨中,可它们依旧顽强的生存着。
空调很凉,被子也很凉,只有心是热的。
他心里想着,我杨飞,也是有幸福的人了。
可惜,艳艳看不到,我爸妈也看不到。
不过没关系,他们在天上能看到就可以。
这一刻的金天懿也醒了,她想到金宝丰去世前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想到金宝丰下葬的日子,只觉得时间很快。
而人心,向来,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