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警察厅某间并不出奇的集体办公室。
在高马尾劲装女人越窗进入之前,就只有少部分知情人士清楚,本次十国联合作战行动的那位最高指挥官其实并不在作战会议厅内,而是独身藏在此处。
但现在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层只针对于一人的障眼法在此刻完全失去了它接下来的作用。
“你果然还是来找我了。”
黑发男人咳嗽着露出一抹微笑,注视向那自十楼窗边朝自己走来的旧日搭档。
“天海。”】
还沉浸在上一个视频剪辑里的人们这下不得不集中自己的全部注意力,睁大眼睛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线索信息,甚至此刻心脏的颤抖也传染给了四肢躯体。
这是他们当中某些人苦苦追寻却不得分毫的真相,而现在,这份真相竟已近在眼前!
【在听见男人叫出那个名字后眼神骤然降温的库克全然无视办公室内的种种陈设,墨玉寒潭似的眼瞳里只清晰刻印着一个人的身影。
“……你成功达成了拖延时间的目的。”
安坐在椅子上的黑发男人闻言略显遗憾:“但我想你应该不太乐意再给我一点时间交代遗言吧?”
库克没有回话,她眼神中的讥讽已经替她做出了回答。
“好吧。”话虽如此说,木云和泉却是当着她的面再次打开了面前桌上麦克风的收音键:“优作先生——”
“铮!”
匕首出鞘,等回过神来时,麦克风的连接线被干脆切断,并且那寒刃已然抵上男人瘦削苍白的颈侧,只一瞬间便有鲜血蜿蜒而下。
女人恨极,炽烈杀机熊熊燃烧:“木云和泉!你难道当我是死的吗!”
她动作实在太快,混杂着一阵寒风朝脸边砸来。
木云和泉忍不住呛咳起来,肌肉绷紧间,脖颈处的刺痛感再度强烈三分。
但他在轻喘过后仍然含着笑意,就像一朵扎根于血色寒光之上的苍白花朵,叶片虽然凋零枯萎,可片片花瓣却自然舒展至极。
库克被他唇畔的这抹笑意所刺痛,手底下用出的力气愈大。
艳红的生机汩汩流淌,浸透男人干净的衬衫。
“你不怕死。”她冷笑着,“可你这是带着酩悦一起死。”
“打着正义的旗号就可以罔顾同伴性命,你与我们这种刽子手又有什么分别?”
质问声声掷地回荡在耳边,直面她如毒火般灼灼的眼,木云和泉脸色仿佛更白一分。
但他没有给出任何正面回应,只是笑着反问她:“天海你不也是选择来这里找我了吗?你放弃了最后和阿阵并肩作战的机会。”
库克紧握匕首的手背上刹那间绷起数道青筋,用力之大,甚至隐约颤抖起来。
额发遮挡住她的眉眼。
“真不愧是你。”她呢喃出声,像是在这个瞬间又看到了那道曾经与自己并肩而立的冷酷身影,“一如既往狠得下心。”
当她接到组织内遭受全面攻击的消息时就已经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眼前男人的算计。
他以自身为饵,先是假意赴约骗得她离开组织,又在她意识到真相之时逼她做出抉择。
——在去紧急支援那基本可以宣告覆灭的黑衣组织和拼尽全力为所有人复仇之间,做出库克会做出的取舍。
所以她此刻才会站在这里。
既然敌人来势汹汹计划周密,组织必定覆灭,那还不如放弃赶去现场进行无意义的负隅顽抗,转过头来杀死这场攻坚作战的主谋。
哪怕势单力薄有来无回,可至少算是在最终为组织报了仇。
权衡利弊,及时止损……这也是眼前这人教给她的道理。
而现在,这个于库克而言极其特殊的男人还在轻描淡写撩拨着她紧绷的神经,循循善诱。
“天海,想为阿阵报仇吗?”
“眼下所有人都在忙碌,这间办公室的唯一入口也被我上锁,短时间内无人打扰。”
“我们彼此终于可以彻底做出了结了,不是吗?”
“……”
黑发黑瞳的女人缓缓抬起脸来,倏然弯起眼睛。
手持匕首的那只胳膊并未发生任何改变,动起来的是她垂在身侧握拳遮掩的另外一条手臂!
与此同时,木云和泉突然伸手攥向持刀压迫在自己颈动脉处的纤细手腕!
就以现如今二人间的姿势而言,就算他面对接下来的攻击想做出闪避又或是反打的动作,也必须得先确保自己要害的安全才行。
不然就算挡住了库克迅速袭来的另一只手,这把匕首也会在同一时间直接割开他的脖子。
所以库克并不意外他的自救动作,而且她原本的目的就不在于匕首取命!
针尖刺入皮肤的轻微声响带起两人各自一声闷哼,库克瞳孔微缩,撞进男人从容释然的眸中。
她猛地收回匕首后退一步,垂眸去看腕间新鲜的点状创口。
“很意外吗?噗、咳咳。”
黑发男人偏头忽然吐出一口血,面上没有半点惊讶,只淡淡抬手以拇指抿去唇边残留艳色。
“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和库克的反应不同,他根本没去关注自己颈侧增添的血点。
——就在刚才两人肌肤接触的刹那里,他们不约而同将藏匿于指间的微型注射针刺向了对方。
可想而知,随之流淌进对方血液的不明液体一定不会是什么让人身强体健的营养剂。
库克指尖摸上手腕,眯起眼睛冷嘲热讽:“将诱饵再三利用并将其价值发挥至最后一秒——木云和泉,你真有种。”
什么要害被拿捏掌控,分明就是为他后续的致命动作做下掩护!
一天之内,她居然因为同一个人而连上三当!!
“彼此彼此。”木云和泉笑着,“就像你想让我在体会极致痛苦之后再死一样,要是不向你回敬有闲身上的那份毒,咳咳,我心实在难安。”
不只有库克才满心想着要复仇,他木云和泉从一开始就说过了——自己为人向来小心眼得紧。
库克根本不去浪费心力询问对方给自己注射的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或许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她不介意把对方体内正在流窜着的毒药名称宣告出来。
“Aptx根本不会这么快就见效。”
库克看着男人唇边的血迹,隐约明悟一个事实。
“你的身体原本就已经处在崩溃边缘。”
是了,所以才会顺理成章做出今天这样以命换命的计划。
“对你来说,能用自己快要湮灭的生机来换和我同归于尽,防止我在接下来逃窜时杀死其他人……”
库克口吻冷淡漠然:“还真是相当划算的买卖。”
木云和泉的身体细胞渐渐发出哀鸣,但它们的主人还能保持住平静的微笑:“还是你懂我。”
“……木云和泉,跟你当朋友的人一定都很不爽。”
看着面前浑身战栗不止的男人,库克胸前憋着一口积郁多年的怒火,可又忽觉心头涌上一阵意兴阑珊。
“你知道吗?就是你这副什么都不在意的表现最让我痛恨。”
就好像那些他们并肩走过的岁月过往,从未能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痕迹,如同过眼云烟,挥一挥手便能驱散干净。
“但我现在已然知道了,你这混蛋就是在死前,就是遭受蚀心剥骨的痛苦煎熬——也依然会是这副操蛋模样。”
女人讥讽一笑:“你就是这样的人。”
Aptx这种药物发作时全身骨骼犹如架火炙烤,高温会逐渐吞噬中毒者的理智,五脏六腑在体内剧烈伸张扭曲,带来的痛感极易给中毒者以身体撕裂的错觉。
库克见证过很多服下这种药物后匍匐在地上苦苦挣扎求饶哀嚎到失声的倒霉蛋,但能像木云和泉这样吐血不止还在维持着风度与平静的人……
——至今以来独一份。
“咳咳咳……”木云和泉低着头勉力摆了摆手,眸光却是微凝。
他听见了门外走廊上隐约响起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