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虽不明就里,仍依令行事。李自成那记重击不仅震断何掌柜三根肋骨,更在胸腹留下致命贯穿伤。宁郎中初诊便断言何掌柜生机渺茫,叶轩却执意与无常争命。
经细致探查,确认脏腑未遭重创后,叶轩眉宇稍展。只见他指尖翻飞如蝶,止血缝合行云流水,围观者目眩神迷,宁郎中更是瞠目结舌。
剧痛将昏厥的何掌柜生生唤醒,睁眼便见自己腹间缠着精巧的梅花结,银丝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何掌柜:\"......\"
原以为必死无疑的商贾此刻惊愕难言——那透体而过的血窟窿,外溢的肠脏,竟被仙家妙手生生缝合。他万没想到这位能呼风唤雨的仙尊,竟还深谙岐黄之术。
作为首位体验缝合术的伤者,何掌柜挣扎着表露心迹:\"仙尊且慢......属下窥得李贼与黑袍人秘事!\"
叶轩蓦然驻足:\"那妖人也现身了?\"
\"正是!然属下察觉蹊跷。\"何掌柜气若游丝却目光灼灼:\"全程皆由李贼出手,黑袍人袖手旁观,倒似......倒似李贼才是主事者。\"
果然如此!
叶轩心头微沉。那黑袍客所图非小,如今竟欲将李自成推至台前,当真荒诞至极!
\"本座知晓了,自会防备。\"话音未落,玄色衣袂已飘然远去。
吐露完秘闻的何掌柜如释重负,眼帘一阖沉入黑甜乡。当曹文诏等人随叶轩自鬼门关抢回这条性命后,俱在门外焦灼守候。见叶轩现身,曹参将抱拳请战:\"此仇不共戴天,末将请命......\"
话音未落,系统示警骤响:子时三刻暴雪将至,连降三日不休。
叶轩神色骤变:\"传令全军,即刻备战雪灾!\"忽又想起日间刺杀,补道:\"遇细作可先斩后奏!\"
\"遵命!\"
暂缓复仇的军将们宛若行走的火药桶,周身煞气激得檐下冰棱簌簌而落。
李自成原以为会与曹文诏展开激战,早已布下重重防线,谁料对方竟毫无动静!
\"当真毫无动作?\"李自成捻着胡须沉吟,这完全不符合他对叶轩的认知。
李过单膝跪地抱拳:\"禀主上,曹军按兵不动,倒是守城士卒与衙役倾巢而出,观其动向似要封锁全城。\"
李自成眉心拧成川字,\"速查曹文诏意图。\"他抓起案上茶盏,琥珀色茶汤在瓷器中泛起涟漪。
当探马带回消息时,李自成手中狼毫笔尖悬在半空:\"百年难遇的暴风雪?\"墨汁滴落宣纸,晕开一团乌云。他深知这必是叶轩的手笔。
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李自成突然拍案:\"曹贼敢调离守军,定有援兵将至!\"檀木桌案应声裂开细纹。他当即传令李过、刘宗敏整军备战,蛰伏待发。
戌时三刻,金陵城笼罩在诡异寂静中。百姓们攥着官府发放的铜锣,眼都不敢眨地盯着铅灰色穹顶。第一片雪花坠地时,有人失手打翻了油灯。
叶轩立在城楼之上,玄色大氅被狂风扯得猎猎作响。他每隔半个时辰便命衙役鸣锣示警,掌心已被指甲掐出血痕。这场天灾远超卦象所示,连罗盘都蒙上了冰霜。
随着精神力如蛛网般覆盖整个金陵城,叶轩\"看\"见守军正用长杆捅落屋檐积雪,老妪抱着孙儿缩在灶台旁,酒肆旗幡在风雪中碎成布条。最令他心惊的是,西北方向的雪云仍在积聚。
破晓时分,积雪已没过成年男子的膝盖。江南水乡特有的青瓦白墙全数湮没在银白之中,唯有炊烟在狂风中扭曲着升起。叶轩突然想到,此刻的漠北草原,怕已是千里冰封。
\"阿爷,窗棂结冰花了!\"稚童的惊呼被呼啸北风撕碎。老丈叼着黄铜烟斗,火星在昏暗中明灭不定。他望着堂屋梁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将孙儿们赶进了地窖。
叶轩的传令兵踩着齐腰深的雪窝挨家叩门:\"暴雪将持续三日!各户需轮班扫雪,储足柴火!\"话音未落,又一阵狂风卷着冰碴扑面而来,将衙役的灯笼吹得只剩骨架。
城防营的了望塔上,当值士卒突然指着天际惊呼。只见铅云翻涌如怒涛,竟隐约透出血色霞光——这绝非吉兆。叶轩掐指再算,喉间猛然涌上腥甜,卦象竟显出九死一生之局。
\"千万看牢娃儿!这种鬼天气出门,简直要人命!\"
全家人齐刷刷点头,各自领了差事。在这白毛风呼啸的时节,连喘气都得算计着来。
\"得亏有仙师提前示警!\"老丈颤声感慨,手里攥着的烟杆直哆嗦:\"往年那些官老爷,雪埋到房梁才晓得动弹,如今倒是真把咱们当人看了。\"
蹲在门槛边的长子接茬:\"爹说得在理!您瞧衙役们又在外头巡街了,这都第三趟了吧?\"
\"老天爷!\"次子突然蹦起来,鼻尖差点撞上窗棂:\"他们怎么走动的?\"
全家挤到糊着油纸的窗前,只见五六个衙役活像会走动的雪堆,腰间铜锣早冻成了冰坨子,嗓子却还扯得震天响。积雪没过大腿根,每挪一步都带起雪雾。
待那队雪人似的官差走远,老丈突然抄起墙角的铁锨:\"老大老二!把门前道清出来!\"
两个后生裹着老羊皮袄冲进风雪,屋里媳妇刚要张嘴,就听见公爹对着火塘念叨:\"仙师和边关将士拿咱们当人疼,咱别的本事没有,给官差省点腿脚总使得。\"
金陵城千家万户的门前,铁锨与冻土相击的脆响此起彼伏。百姓们自发清出的雪道,倒像给官差织了张救命网。
鹅毛雪片昼夜不停,穷人家在冰窖似的屋里忙活生计,世家大宅却飘着暖香。杨家正院的地龙烧得滚烫,家主杨承嗣正搂着新纳的翠姨娘在榻上厮混,忽被拍门声惊了兴致。
\"老爷!庄户来讨粮了!\"陈管家贴着雕花门板喊,老脸臊得通红——里头淫声浪语隔着三重棉帘都听得真切。
\"混账东西!\"杨承嗣扯过锦被盖住白花花的身子,\"往年怎么办今年照旧!再聒噪打断你的腿!\"
陈管家啐了口唾沫退出来,望着檐下瑟缩的庄户,牙关咬得生疼。忽地瞥见街角官府的招子,压低嗓子道:\"后街梁记粮铺是官家开的,价钱公道......\"
七八个庄户扑通跪在雪地里:\"求您再通融通融,娃儿饿得直啃炕席啊!\"
老管家跺脚拽起众人,七拐八绕钻进柴房。从怀里摸出个磨破边的荷包:\"这是我攒的棺材本,拿去!记着只买梁记的粮!\"
当庄户们捧着平价粟米回村时,梁记掌柜正盯着账本发愣——这般雪暴天,铺子竟比腊月市集还热闹。消息顺着暗线递进宫墙,落在某位批折子的贵人案头。
叶轩是最早察觉异象之人,目睹流民在朱门府邸前求粮遭拒的场景。并非所有饥民都有幸遇见陈氏总管这样的善人,多数人刚靠近石狮便被棍棒驱赶。那些传递喜讯的幸运儿,正将生机播撒至街巷深处。
金陵卫戍部队此刻正执行特殊使命——收容被士族隐匿的佃农。当叶轩的部署如棋盘落子般展开时,士族老爷们才惊觉自己早已踏入精心编织的罗网。为避开李闯王与豪族眼线,少年幕僚总选择混迹于流民队伍悄然行动。
此刻李自成正立于营帐前凝视雪幕,他坚信金陵城防正值最薄弱时刻。刘宗敏擦拭着佩刀寒芒,李过反复摩挲着冻僵的指节,两位悍将对视时皆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疑虑——在鹅毛大雪中攻城,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但无人敢质疑闯王决策,前日张存孟的惨状仍在眼前:那具被吸尽精元的干瘪皮囊,此刻仍悬在辕门处随风呜咽。比起这位曾拥兵八千的悍将,他们麾下不过千余残部。
当闯军勉强集结时,半数士卒已高热不退瘫软在地。更致命的是苍穹突然降下冰晶弹珠,裹铁皮盔者尚能保命,布衣士卒瞬间头破血流。望着尚未出营便溃散的部队,刘李二将暗自庆幸。
此时叶轩正攥紧舆图立于檐下,官军与百姓蜷缩在梁柱后。密集雹雨敲击瓦当的爆响中,无数惊恐目光追随着屋顶震颤的浮尘,唯恐下一刻便是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