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黄衍回到电力厂家属区二号院。
客厅灯还亮着,他关好门换鞋,走进屋内。
餐桌已经被收拾过了,上面摆放着两本习题册,习题册摊开来,已经各写了两个单元。
习题册的旁边摆放着一只红笔,红笔摆得很正,和习题册平行。
黄衍坐到餐桌前,打开红笔的笔盖,拿起习题册,认真的看了起来。
只片刻,少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没有看黄衍,径直走进了厨房。
不多时,任缘从厨房里端出一碗面来。她将面端到习题册的旁边,又将筷子正正的摆在碗上。然后她又折回厨房里,烧来一杯热水,放在了面碗的旁边。
直到这时,黄衍终于抬起头,看向任缘。
任缘的眸子垂着,双手背在背后,嘴唇轻轻的绷紧。她又顿了顿,抽开身旁的椅子,坐了下去。
黄衍没有说话,他将习题册盖上,又收起笔,端过面碗,埋头开始吃面。
小客厅里安静,只有黄衍吃面的细碎声音。
他将面吃完,任缘站起身来,收走他的面碗和筷子,走回厨房去洗。
黄衍坐在餐桌上,轻轻打了一个嗝,然后他掏出烟来,点燃了一支。
任缘洗完碗,走回餐桌边,坐到了黄衍的侧面。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两只手臂盘在餐桌上,眼眸低垂,长发顺着脸颊垂下,睫毛轻轻的颤了颤。
黄衍吸了一口烟,吐出一阵烟雾来。
然后他终于偏头,将目光落在了任缘的身上。
“还不说是么?”
“说。”任缘的眸子抬起了一些,望着黄衍的脖颈处,没敢再往上抬起一分。
“病了,不严重。”
“不严重?”
“嗯。”
黄衍一把将烟头摁进烟灰缸里,手又气得发颤。
“任缘,强直性脊柱炎是会瘫痪的?你说不严重?”
任缘闻言,忽地抬起头来,直直的盯向黄衍,眉头皱起。
“你跟踪我。”
黄衍呼出一口气,捏了捏眉心。
“这是跟踪的事情么?!若不是小陈刚好到医院去给妈开药,我会知道么?!你还准备瞒多久?非要瞒到你劳累过度瘫痪之后,我再卖了公司,全心全意的照顾你生活?”
任缘闻言,头又垂了下去,摁在桌上的手指泛了白。
“没有,那么严重。”
“还要等到多严重后再说?”
“可以控制的。”
“你要怎么控制?控制到夜里痛醒,悄悄爬起来吃药是么?”
任缘沉默,她咬了咬下唇,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黄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着任缘,语气终于放缓了一些。
“说好的,疼了,病了,要第一时间给我说。”
“想说的。”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
“想等万盛的案子做完。”
“那为什么做完了还不说?”
“疫情了。”
黄衍闻言,抬手使劲抓了抓头皮,看向身前的少女。
“这和疫情有什么关系?”
“你每天,垮着个脸。”
“那不是废话么,你瞒着我。我一直在等你,你不说,你还悄悄的吃药。”
“我以为,是公司的事。”
黄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他平复了一下情绪,抬起一只手,捏住了少女的肩膀。
“小缘,有什么事会让我难受,你不清楚么?”
任缘抬起眸子,她伸出手,指尖蹭了蹭黄衍刚刚吃面弄脏的嘴角,没有说话。
“还有事情瞒着我么?”黄衍问道。
少女闻言,手垂了下去,头偏开。
“没有了。”
黄衍皱眉,他捏住任缘的下巴,将她的头又扳过来,看向自己。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任缘闭了闭眼,抿了抿唇。
“我把户口迁走了。”
“什么!?”黄衍眼睛一瞪,“噌”的一声站起,胸腔剧烈的起伏起来。
“你,你把户口迁走了,是什么意思?”
“迁回秦镇。”
黄衍有些崩溃,他绕开餐桌,左右踱了两步,又走到任缘身前,手指指向任缘的脑门,手臂不断的颤动着。
“你,你把自己迁出去干什么?你是不想和我呆在一个户口本里是么?!”
任缘表情平静,乌黑的眼睛望着黄衍,睫毛轻微的颤动。
“叙星要上幼儿园了。”
“关黄大力什么事?”
“私立幼儿园,要面试的。”
“面试就面试,你把自己迁出去干什么?!”
“我有劣迹。”
任缘话落,黄衍的呼吸一顿。
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任缘,准备回怼的言语卡在了喉咙里,他的喉结滚动了一瞬,生生将那一口气咽了下去。
任缘站起身来,她轻轻抬手,拉过黄衍的手掌。
“我错了。”
她望着黄衍,乌黑的眸子清澈见底,她的嘴唇微微的绷着,嘴角露出一小个梨涡。
黄衍的心脏莫名抽了一下,所有的情绪这一瞬都消失殆尽。
他挣开少女的手掌,抬起手臂,将身前的人搂进了怀里。
“傻子,妈那边有关系的,好好的去迁户口干嘛。”
“我,不知。”任缘将头埋在黄衍的胸膛里,抬手环住黄衍,似乎怕他还在生气,手掌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背脊。
黄衍叹了一口气。
“现在好了,坦白了也没用,终究是迁不回来了。”
“以后,不迁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