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停在街心花园主街上的桑塔纳缓缓发动,往秦镇电力厂方向开去。
江宽坐在前排,给司机带路,黄衍坐在后排,单手给林维峻发消息:“江宽这人你怎么认识的,靠谱吗?”
“我二叔的一个朋友找来的,其他不清楚。”林维峻回得很快。
“嗯。”黄衍摁完信息,关掉电话,眉头有些微微皱紧。在被王恒的大嘴巴坑过之后,他就有些敏感。自己找任缘的这件事,尤其是现在以任聪的身份在找任缘,怕是多少有些不妥。一方面,他害怕任缘知道,现在隐蔽身份的自己会被任缘关注,如果隐藏得不够好,难免会让她察觉出异样。另一方面,如果被有心之人察觉出自己和任缘的关系,怕是会为她增加更多的麻烦。
桑塔纳缓缓停到电力厂家属区大门口,江宽下车,为黄衍拉开车门。
黄衍下车后立在车边没动,他眼神有些锋利,看了江宽半晌。
江宽一直低垂眼眸,安静的站在一边,等着黄衍开口。
“管好你的嘴。”黄衍开口,他尽量语气冰冷,声线压低。
“知道,聪哥放心。”江宽答得很快。
然后,黄衍从裤袋里掏出十块钱,两个手指夹住,随意的递到江宽眼前。江宽看到钱,难掩欣喜,他双手将钱接过,声音洪亮:“谢谢聪哥!”
黄衍挥了挥手,江宽立刻心领神会,立刻向黄衍鞠了一躬,转身快步离开。
见江宽离开,黄衍绕道桑塔纳驾驶位边,敲了敲车窗,司机摇下窗户。
“师傅,就在这等我。”黄衍说道。
司机点了点头,黄衍转身往家属区二号院里走去。
下午两点半,任缘将洗好的床单和被褥装在一个大铁盆里,然后抬步走出了家门。坐在客厅的任爷爷看到少女的模样,立刻起身,也跟了上去。
“缘缘,太重了,还是爷爷来抬吧。”任爷爷有些忧心的对着正在下楼的少女说道。
“不重,爷爷。”任缘回头笑了笑,她走到单元大门前,抱着铁盆抵着墙壁,腾出一只手来,将单元门推开。
下午的阳光明媚,刚好可以洒满小楼前的整个院子。有三两个居民坐在院里的石桌边小声的聊天,还有一个大爷将鸟笼挂在不远处的树干上逗鸟,微风轻轻掠过树梢,还有几声清脆的鸟鸣。整个小院里一幅静谧祥和的景象。
任缘走到单元门边绑着铁丝的大树前,她将洗好的床单提起,任爷爷赶紧走上前去帮忙。接着爷孙两一人扯着床单的一端,将床单拧起,床单上多余的水,便滴滴答答的落到了地面上。然后二人又一起将床单摊开来,拉扯平整,搭在了一旁的铁丝上。任缘踮起脚尖,一点一点将铁丝上的床单理好,拉直,再佝下身去,取铁盆里的另一些被褥。
黄衍侧靠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边。大树在任缘家那个方向的斜对面,从任缘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黄衍的一小角帽檐。如果不仔细看,甚至根本就不会发现那一小片黑色。
他就这样立在树后,呆呆的看着任缘的身影,他的思绪飘得很远。20 年后,没有铁丝,也没有拉扯铁丝的大树。家里有烘干机和电动晾衣杆。可是,任缘还是会将家里的床单和被褥烘干后,再抱到楼顶的晾杆上晾晒一次。每一次,他都会陪着任缘拉扯已经半干的床单和被褥,一起挂上晾衣杆,然后看着她仔细将床单的每一个角拉扯平整。她说:“这样,睡觉的时候,被褥上有阳光的味道。”
黄衍就这么站着,看着少女将被褥和床单晾晒好,端起铁盆,看着她和爷爷说笑,看着爷孙俩的背影消失在单元门里。他并没有离开,他看着那栋小楼,看着那扇被报纸糊住的阳台窗户,看着阳光渐渐变得通红,照在那扇糊满报纸的玻璃窗上。
“嗡嗡嗡嗡”,裤袋里的小灵通震动起来,黄衍接起电话。
“还没找到?”林维峻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找到了。”黄衍淡淡答道。
“还得看多久?”
“再让我陪她一会,你们在秦镇吃了晚饭,我们就回去。”黄衍声音很轻,有些低沉。
像是感受到黄衍的情绪,林维峻口气放缓:“不急,回去也就个把小时,你慢慢陪。”
“嗯,谢了。”
“不必,我陪苏青的时候,你也得守着。”林维峻的语气又戏谑了几分。
“肯定的。”黄衍笑了笑,挂了电话。
然后,他又抬起头,往那个窗户望去。
太阳落山,夜色渐渐笼罩整个家属区。那扇窗户变得模糊,变得暗淡。黄衍站累了,他走向一旁的花台,坐了下去。
直至八点,那个被报纸糊住一大半的小阳台终于亮起了昏黄色的灯光。黄衍看到一个消瘦的影子在窗后移动,半晌,人好像是坐了下去,那块没有糊住报纸的玻璃上,印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黄衍站起身来,转身向院外走去。他边走边掏出小灵通,拨通了林维峻的电话。
“好了,我们回东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