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陈平虽然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截止目前,朝廷掌握的所有情况都是,彭越卧病在床,不理政事。即使燕王世子卢弃专程去找他帮忙,他也是老老实实按照朝廷制度,先报备,再接待,最终也没帮忙。
这样的藩王,哪有丝毫谋反的意思?
实际上,针对梁王彭越的现状,朝廷的对策基本上定为,等他生病去世,然后,按照长沙国的办法,往梁国派遣国相,掌握国政,让他儿子继承王位却不掌握实权。从而实现用相对温和的方式,将梁国完全掌握在朝廷手中。可是,这个对策还没实施,就出现了变故。
“最早的时候,陛下御驾亲征,希望天下各藩国予以响应,彭越就显得很纠结,他不仅不想帮助陛下平叛,还害怕暴露自己的实力……”不等陈平细问,简奔就讲了起来。这些话,在他心里反复琢磨了千遍万遍,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往外倒了,自然要一一倒出来。
在赵国境内拦下审食其的輂车,交涉失败后,简奔并没有放弃。他一路追赶,追到了安邑城中,又求了审食其好多回。审食其实在不想参与到告密之事里,又不能明说让他去找吕后,便不肯搭理他。
时间一长,简奔的生活都成了问题,便动了告御状的心思。然而,他总觉得自己这样贸然上告,没有中间人帮忙周旋,很可能既告不成御状,还会倒大霉。于是又想着干脆回长安,看看韩信有什么建议。可是,不等他往长安走,韩信被吕后谋杀了的消息就在民间传了开来。直到这时,简奔才把心横了起来,决定冒死告御状。
“陛下在邯郸之时,彭越担心小人将他告发,便将小人从定陶绑到邯郸严加逼迫,最后送回定陶关押了起来,小人虽被他夺了官位,可是小人心中始终装着陛下,小人冒死逃出牢狱,苟延残喘至今,就是为了向陛下揭发彭越的密谋!”说到伤心处,简奔声泪俱下。
“军师,小人所说句句属实,您若不信,可以派人到梁国调查,彭越的病是装出来的!他其实是在等待时机,他想谋反呐!”
简奔边哭边磕头,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为国尽忠的模样。
陈平听了半天,观察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破绽。但是,这种事情只能刘邦自己做判断,他便只是听,始终没有做出表态。
等到简奔只是哭,不再控诉了,陈平这才说:“你汇报的情况,本官已经知晓了,等我禀明陛下,再做处置,你就先这么跪着吧。”
“谢陛下,谢军师!”简奔赶忙说。他还以为自己贸然告发彭越,少不了一顿好打,没想到陈平的反应却很平淡,并没有为难他。
陈平离开后,很快就有禁军走过来,将简奔给围住了。
简奔就是想离开,也不可能了。
陈平走到刘邦跟前,将情况说明后,刘邦很快就发怒了。
“岂有此理!”
“好一个彭越,竟然给朕玩这些!”
“他娘的,当朕是糊涂蛋吗?!”
……
刘邦越骂越气,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羞辱,也发现了机会。
“韩信装病谋反也就罢了,你彭越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
“朕虽然老了,但是朕并不好欺负!”
“陈平,传朕旨意,让禁军别休息了,跟朕直接杀到梁国!”
“朕要当面问问他,朕真就这么好欺负吗?!”
就这样,刘邦闹着要去灭了梁国。
正常情况下,陈平肯定是要劝谏刘邦不要意气用事的。
可是,联想到韩信的谋逆,卢绾的装病,以及东南诸国的蠢蠢欲动,陈平并没有劝说刘邦,而是非常默契地帮刘邦传达了旨意。
相比于事后平叛,在谋反之前主动出击,充分证明了朝廷的强大,同时宣示了朝廷对地方诸侯的绝对控制权。如果刘邦真能用六千禁军,轻轻松松灭了梁国,对卢绾和其他诸侯王,无疑是一种震慑!
梁国,定陶。
两日后,傍晚时分,霞光漫天,归鸟盘旋。
彭越独自一人品着美酒,看着霞光和归鸟,心情异常惬意。
刘邦灭陈豨时,动不动就要梁国出人出兵,弄得彭越非常紧张。
到了刘邦临时驻跸安邑时,又对梁国盯得很紧。
彭越的心还是悬着。
直到最近,刘邦离开安邑,班师还朝。
彭越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从拒绝刘邦出兵平叛开始,彭越就没了争强好胜之心。在这个物产丰富、商业发达的定陶,做个衣食无忧的藩王有什么不好的?
彭越虽然没了当初傲世群雄的精气神,却多了好些悠闲自在。
他很享受,时时觉得就是这么死了,也是美事一桩。
“大王,不好了,陛下来灭梁国了!”
彭越杯中酒,刚刚送到嘴边,舍人马途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你说什么?”彭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马途调整了一下呼吸,又说:“陛下带着禁军来灭咱们梁国了。”
“啊!”彭越这回终于听清了,却彻底愣住了。
“下官听人说是太仆简奔向陛下告发的您,说您要谋反。”
马途目光躲闪,还是将自己听到的说了出来。
“哎呀,难怪孤一直都找不到他,难怪孤……”
“大王,别再想这些了,陛下和禁军已经进入梁国境内了,眼瞅着就要到定陶城下啦,怎么办,是放他们进来,还是?”
马途心里着急,冒着触怒彭越的风险,打断了他。
“这,这,孤若是不放他们进来,谋反之事就坐实了,孤若是放他们进来,梁国也就被灭了,真是让孤左右为难啊。”
彭越面露难色。他现在最恨的人并不是刘邦或者简奔,而是他自己。当初他要是把简奔处死了,也不至于有今日的危机。
“大王既然没有勇气和陛下对抗,莫不如束手就擒,任凭陛下处置。”马途想了想,壮着胆子提议说:“这么做虽然有些无能,却可以在陛下面前落个好态度,大王若是有机会和那该死的简奔当面对质,也能以此表明清白,哎,定陶的大门都敞开了,也只能这样了。”
“那便有劳马舍人了。”
彭越只是稍稍想了想,便放下酒杯,接受了马途的提议。
“只是陛下肯放过孤吗?”
马途寻找绳索时,彭越心中暗想,不免有些忐忑。
谋逆可不是小罪,仅凭束手就擒,肯定无法全身而退。
“好在孤这些日子已经把山川风月享受了个遍,就算是直接被陛下砍了脑袋,也算是没有遗憾了吧。”彭越又想,忽然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