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宁之桃睡得很不安稳。
像是有人在一旁盯着她看似的,目光如附骨之疽,令她从浑浑噩噩的梦中惊醒。
睁开眸子,是昏暗的病房。
凄冷的月光和斑斓的灯光挤着窗帘缝隙,钻进房间,在地面落下光怪陆离的印花。
高大的身影坐在床边,整个人都陷入漆黑的夜,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却吓得往一旁缩了缩,面色惨白。
那人似乎意识到她醒来了,影子微动,下一刻,桌上的小灯便亮了。
“哥?”
惊魂未定的嗓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宁之桃捂着胸口,呼吸有些急促。
“吓到你了?”
林星言朝她笑了笑,笑容浅淡,暖黄的灯光映在深咖色的眸里,显得温情又宠溺。
他惯常是不怎么笑的。
面上的表情也单调无趣,看不出悲喜,只能从眉宇间窥见偶尔外泄的情绪。
可现在,他对着她笑。
像是在看格外珍重的人。
惊惧散去,心动的同时,宁之桃竟然感到一丝害羞和紧张。
“哥,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
女孩的声音有一丝软糯,无措地抓紧了被子,面颊绯红。
是对待心上人的反应。
“可能是白日里睡得太多了,夜晚反倒睡不着了,就想和你聊聊。”
林星言像是没看出她异常的表现,清冷的面容格外柔和,泪痣几乎要被灯光和阴影掩盖了。
“但你还睡着,我就不想打扰你。”
这种经历就像是梦境。
宁之桃从未被这种模样的林星言对待过,冰雪在春天融化,开出了清香的梨花,她站在树下,被花瓣迷了眼。
眼睫轻颤,她听到心脏的跳动。
体温上涨,神经拉得紧绷,她忽然开始担心自己的反应会不会太过度。
“哥哥要跟我说什么?”
宁之桃咬了咬唇,尽量压下扑通乱撞的小鹿,却不敢直视林星言的眼睛。
夜色似乎变得朦胧,病房仅仅多了一个人,便变得逼仄,让她喘不过气。
她低下脑袋,悄悄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期待着林星言会说什么。
或许他也喜欢她,或许他是想要主动。
“现在说似乎有点晚了。”
林星言的眸子闪过一丝苦恼,嘴角却还是扬着的弧度。
“但我突然想起,我还没告诉你,我有女朋友了。”
一切旖旎都因这句话消散,像是巨大的梵钟被敲响,钟声刺穿了耳膜,她遍体生寒。
她是知道的。
从最开始那通电话,听到他们亲密的话语后,就知道了。
“是吗?”
宁之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故作轻松说出这句话的,她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纵然清醒的意识到,林星言和谢桉已经不可能了,可她还是没来由的妒忌和慌乱。
“她叫谢桉,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她了。”
想起两人初遇的场景,林星言的语气放轻了许多。
可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的嗓音完全低了下去,嘴角的笑敛下,神情落寞。
“后来,她生了我的气。”
“因为约会的时候,我接到了你主治医生的电话,他说你正在抢救,让我尽快赶过去一趟。”
林星言抬睫看向宁之桃,像是完全看不出她的异样和退缩,继续自言自语道。
“我抛下了她。”
“那个时候她的脚踝还受了伤,我一句解释都没有给她,因为一想到你会去世,我就再也考虑不了任何人了。”
“你我是彼此之间最亲近的人,我失去了很多,不想再失去你。”
平静的陈述语调,内容却令人遐想连篇,在宁之桃听来,他就像是在跟她表露心意。
“哥。”
她无法自控地伸出手,想要握住林星言的手,这一刻,她很想索求一些认同感。
可林星言却躲开了她的动作。
轻易的,自然的。
即便只是如此,宁之桃也意识到了某种不对劲。
不敢置信地看向林星言,她眼角泛红,仿佛遭受了什么巨大的委屈。
“我没有对不起你过,桃桃。”
林星言没有像过去那样,笨手笨脚地安慰她,也并不在意她的反应,仅仅只将她当做一个诉说的对象。
“可我却伤害了桉桉。”
“即便是经历了这件事,我依旧不想怪你,不觉得你是个负担,只怪自己没有处理好与桉桉的关系。”
“再怎么紧急,我也该和她好好解释的。”
他数落着自己的错误,摊开伤口和不堪给宁之桃看。
“是我的错,桉桉生气也是应该的。”
罪状定下,他恍惚了一瞬。
“你知道吗?”
“她当时是想跟我分手的。”
“是我主动追过去,赶到了她的家门前,哭着求她给我最后一次机会的。”
温热的水滴落在冷白的手背上,林星言迟钝地看过去,摸了摸眼角。
那里已经濡湿一片了。
就像他的心脏。
浸满了苦涩的泪和痛苦的血。
可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像是落下的泪只是宁之桃的错觉,连语调都没有多少变化。
“但是,你被绑架了,性命堪忧。”
“所以,我又一次放弃了她,选择了你,毕竟,生命是很重要的,你还是我的妹妹。”
深咖色的眸子晕染了夜色,看起来昏暗沉霭,冷凝怪异的气氛,在这一瞬达到顶峰。
“不…或许这一次,我为了救你,放弃的不止是她。”
他扯开笑容,似乎是在笑自己,又仿佛是在笑宁之桃。
“即将到手的工作没有了,我不仅伤害了桉桉,还让成哥和王总他们失望了,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桃桃。”
林星言叹了口气,望向她的眼神满是疑惑和不解。
“你告诉我,我当初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六天后就是你动手术的日子了,我将近二十多天的医药费缴纳完,积蓄也花费得七七八八了。”
他觉得困惑,迷茫得如同跌入深渊的羔羊,寻求着对方的帮助和指引。
“这么短的时间内,我要怎么凑齐你的手术费?”
“你还是会死的。”
可他终究不是羔羊,困顿的神色淡去,徒留的是淡到极致的冷意。
“区别只在于,能存活的时间长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