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狂奔的童浩褚已经在路上思考到底要不要进京城了。
如果进京城的话,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隐隐发凉,有一种要落地的预感。
要不然还是直接逃回武义军吧,到了老巢的时候再看看究竟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再考虑将来……
童浩褚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心痛于自己的精锐士兵一朝丧尽,剩下的这些骑兵已经支撑不了他的“权势”了。
如果他能带着1万武义军回京城,那么他就算丧掉了其余所有的军队,他也可能安然无恙。因为刘承曜现在需要抓住每一根能救他的稻草,就算恨童浩褚恨得牙痒痒,也得强挤出笑脸安慰他没事没事,大家守城一定能守赢的。
现在只有残兵500,那自己还能得到什么好待遇?下狱待罪已经是最轻的了,毕竟若果斩掉的话可能会吓到其他勤王的将领嘛。
可是回老巢的路那么遥远,这一路的吃喝该如何是好?
敌军还在身后狂追不止,虽然因为战马体力的差距,已经稍微拉开距离了。但童浩褚和胡骑打过不少交道,知道他们的马匹爆发力差但是耐力好,真的要追的话完全可以在身后追你追个好几天,像跗骨之虫一般一直追逐。
“大人,前面!”
童浩褚看去,脸色立刻变得奇差无比。他没想到回京的道路上竟然还有一支大军在等着自己。
身后有追兵,前方有埋伏,自己难道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拦在童浩褚前方的当然就是从草原南下的骑马步兵教兵了。他们不是骑兵,骑马行军还行,要想像真正的骑兵那样一边奔驰一边开弓射箭或者在马上耍刀耍枪,那对他们的期待太高了。
因此他们没有参加对官军的围攻,而是在这里准备拦住可能逃回京城的敌军残兵败将。
明军会输?对不起,明军没输过,这一仗更不可能输。不需要他们上阵,敌军也只有战败一个结局。
看到貌似敌军的残余骑兵奔驰而来,他们没有上去阻拦,而是装作骑兵的样子待在原地,看对方会做何反应。
童浩褚有想过是不是再冲一次,说不定这次也让他们冲过去了。可就算冲得过去,自己也运气很好没有受伤,那还能剩多少骑兵?
“大人,怎么办?”
童浩褚不知不觉放慢了马速,一直跟随他的武义军剩下的骑兵也跟着他放慢了马速。他们一路不停奔驰到这里,看到还有一万敌人挡在回京城的必经之路上,人人都陷入了迷茫。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不知所措。
童浩褚看了看周围的人,他们都在等着自己做决定。他们有些人的身上带着血迹,不知道是他们的血还是敌人的血。汗水带着血迹冲刷下来,只能依稀看清他们的长相。
有的人背上还中了箭,可能是伤口不深,所以现在还能活动。只不过血已经浸透了衣服,脸色煞白。如果不救治止血,就算还能再逃走,他也逃不了多远了。
有的人面色惶恐阴晴不定,显然对于刚才的大败心有余悸。伪明的兵力、战力和装备都远超他们的想象。
之前对付5万步兵的时候都吃力,忽然几万骑兵围上来,瞬间就定下了胜负,后面只不过是锤子敲碎核桃壳之前的尝试而已。
一下敲不破就再敲一下,两下敲不破就多敲一下,核桃壳再硬也不可能把铁锤子给碰坏。
当伪明的骑兵冲上来时,早就胜负已定了。
童浩褚终于不得不考虑起了之前他考虑过,但后来把注下在兴汉这边之前的想法——投明。
自己也努力过了,可是兴汉朝廷困守孤城,只有一座京城可以仰仗。陛下没跑出去的机会,就算跑出去,只怕明军的骑兵会一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
刘承曜还没死,南方诸省也不可能就立个新皇帝出来。就算太子逃出去了,南方诸省有个正统的新皇帝,难道就能服众?
这可不是共抗外虏胡人,明朝皇帝也是个兴汉人,没见昭义军狄鸿熙、河中军怀正业都没派兵勤王吗?
童浩褚突然冷笑一声。因为他想到了这些突然出现的胡骑是哪里来的了——草原。
昭义军狄鸿熙虽然没有传出投明的消息,但他把草原的明军就这么放过来了,把自己坑了个大的。
童浩褚仰天长叹一声,吼道:“天意如此!罢了!”
左右的人互看几眼传递颜色,带着一丝希冀问道:“大人,那我们……”
童浩褚低头从手下们的脸上看出了急切的盼望,他们在盼望自己说出那两个字。
他暗叹一口气,但还是点点头说:“我们降了吧。明军如此勇猛无敌,兴汉气数已尽,我愿跟随大明皇帝鞍前马后征战天下,你们之中如果有人不愿的话,自去吧。”
说完似乎心灰意冷的模样,实际上童浩褚的左手偷偷靠近了弓箭,如果真的有人敢弃自己而走,他下一秒就是一箭射过去。
好在被明军骑兵打得丧胆,逃到这里之后发现前方还有上万骑兵在拦着自己的武义军骑兵们已经没有了再逃的心。他们纷纷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喊道:
“愿跟随大人。”
童浩褚打量了一番确实没人弃自己而走,也是心中稍稍满意。
投明一念起,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他下命令道:“我若是以败军之将被俘,你们若是残兵走投无路投降,我们在新朝之中也得不到富贵。我愿拼一把,带兵夺城,如何?”
但是刚刚从战场上偷了条命回来的骑兵们,此时哪里还有什么立功的心思。他们只是兵而已,战死也是给将领的升迁铺路。所以嘛……
童浩褚觉得自己急切了,大家这么多人身上还插着箭呢就说这些。
“罢了罢了,之后再说。我们下马吧,把武器留在马上,莫要惹对面误会。”
就此,童浩褚和手下下马束手就擒,拦住他们的教兵也从马上下来捆了他们。
等后面追逐他们的骑兵追上来之后,因为是骏骑军,也不敢当面抢抓住敌军主将的大功劳,只能看着教兵“捡”了个大的。
好在骑兵师长钟棋随后赶到,划分了这个大功双方各占一半,才让骏骑军的骑兵们心里舒服了。
延寿教过去几乎不存在抢功劳的事情,但是当教主自立称帝之后,一切就变得不同了起来。
毕竟一个民间教派里的升迁全看教主是否青眼有加。以前周宇能做到公平,所以大家都服他分配功劳,不会太执着于争抢。
但现在可不是什么民间教派了,这可是一个将统一天下的政权啊。争夺功劳的事情在所难免,权势动人心,就算你不抢,看到大家都抢,你难道不会蠢蠢欲动吗?
小功劳还好,拿到敌军主将的这种功劳实在不小,谁也不会放过。
骏骑军因为胡人的身份,在这种时候相对是比较弱势的,他们毕竟是被延寿教击败后才加入的,心理上有劣势。因此钟棋必须做出相对公正的处理,否则矛盾会加深。
看到有领头的将领过来,还是如此年轻的将领,童浩褚心里也有些不得劲。心里安慰自己明朝毕竟是个新生的政权,上面没有老人占着位置,升迁速度快,年轻人运气好一点一步登到高位上也不稀奇。
不像他自己,在兴汉这边也是熬了许多年,熬到四十几岁才当上了节度使。
这还因为是边军的节度使,危险而困苦,那些老官宦家族不稀得争,才便宜了自己。换做是危险比较小的地方,哪怕地盘很小,那种小节度使反而要争得头破血流。
童浩褚挤出笑脸,对着钟棋道:“见过将军,将军尊姓大名。”
钟棋面无表情对他点了点头:“明军骑兵师长钟棋。”
“原来是钟将军。我乃兴汉武义军节度使童浩褚,此番落败我观兴汉气数已尽,愿投大明为马前卒,为大明皇帝陛下征战沙场。”
钟棋却没有多大表示:“嗯,是好事。我会禀报陛下的。”
童浩褚继续说:“明军定是要攻京城吧?我愿假意败退回京,再为我大明赚下城门,大军入城一日即可拿下京城。我不求功劳,只求将功折罪。”
钟棋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我原本以为你千里迢迢过来救援京城,乃是兴汉的大忠臣呢。”
童浩褚只能忍气吞声道:“实在是兴汉气数已尽,城中所有能用的军队今天已一朝丧尽矣。我若是帮大明尽快拿下京城,不打攻城战,反而能多活一些人。”
“你说的也有道理。”钟棋道:“待我禀报陛下之后再做定夺。”
童浩褚赶忙说:“战败的消息很快就要传到京城里,若是现在不做决定,我明天后天再逃回去,谁肯信我?”
钟棋摇摇头:“你对我延寿教了解的不够啊。无妨,今天就让你看看我延寿教的法术,陛下之神通。”
钟棋下马,从马上的行李里拿出了一个香炉,在童浩褚的面前点燃一支烟插上。
“前线骑兵师长钟棋有紧急军情禀报,请皇帝陛下即刻定夺。”
童浩褚看傻了眼,心想延寿教的人是不是都这么神神道道的,竟然冲着一个香炉说话。
但是让他差点喊出声的事情发生了。只听香炉里竟然真的回应了钟棋,一个男声响起:
“请稍待,您的权限已确认为高级别,这就为您直接连通陛下。”
童浩褚眼睛都快瞪出来,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忽然觉得自己输得实在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