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处能看见脖子上闪着金光的人,当然是赫连家的家主赫连桀。
赫连桀也烦自己脖子上的这个东西,可是他舍不得丢掉。因为他这一路上想过到底是哪支军队在攻击自己,最有可能的还是兀里烈。
这么多军队,这么多兀里烈的骑兵追着自己不放,赫连桀觉得自己得好好地想想出路在哪里。手上的金戒指,脖子上的金项链,都是赫连桀在逃亡过后找机会过上好日子的道具。
不论是贿赂还是买命,既然都沦为丧家之犬了,那就需要这些金首饰的价值。不论是冲到北方找拓跋家、乌雅家还是佟佳家,远离兀里烈的势力,还是冲到赫连金港,花金子买命让兴汉的人开船带自己离开,都需要它们。
可是赫连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脖子上的金项链竟然显眼到一个夸张的地步,远远地就被人发现了。
当赫连桀也发现在他的前方远处出现了一支“军队”的时候,不由得张开了嘴巴震惊无比。
他在思考这是兀里烈的伏兵吗?可是自己都跑了一个上午了啊,兀里烈的伏兵需要埋伏到这么远吗?
赫连桀想了想,咬牙继续前进。前面如果真的是兀里烈的伏兵,那他只能认了。被抓住也无话可说。
但如果不是的话,他还是有机会逃出生天的。毕竟这里是赫连家的地盘,说不定对面是自己的族人呢。
可是赫连桀奔跑过来,并没有看到对面举的旗帜。
单于义当然不会在路上打出延寿教的旗帜招摇。当他看到最前面那个人膀大腰圆的体型时,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哈,是赫连桀!
“是一只大鱼,给我抓住他!”单于义一声令下:“抓活的!”
他的手下们立刻冲了出去。赫连桀发现对方是冲自己来的,气势汹汹的样子不像是认出自己来,心道不好,只能拨马准备拼一把往旁边跑。
结果刚跑出几步,经验老到的他就发现自己的战马和对方的马彼此体力充沛的程度完全不同。
自己的战马已经跑了一早上了,对方却休息了不知道多久,根本跑不过。
赫连桀看到对方追逐了自己几下后,直接拿出了弓箭。眼见前面没有路,后面的追兵也没有放弃,他直接停下了马。
随着他停下马,后面赫连家逃出来的人也都一点点赶到,然后看着面前挡路冲来的骑兵,陷入了绝望。
有的人还往旁边坚决逃跑,但是骏骑军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朝他们射箭。
单于义这3千人昨天休息的比较好,今天又没有拼命赶路,刚才还休息了一会儿,此刻马匹速度爆发,一下子就追上了人。
几箭下去,那些最后负隅顽抗的人都丢了性命。剩下的人都丢弃了武器下马投降。
后有追兵前有堵路的军队,他们已经心服口服。要么是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差了,差到能正面撞上一支对方的军队,要么就是对方的指挥官高明到安排了后手,在这里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赫连桀下了马,却没有表现得像一个狼狈的俘虏,反而拿出了赫连家家主的架势,大声喊叫着:
“你们是哪里的兵,让你们的头领来见我!我是赫连桀,听说过我的名字吗?赫连桀!赫连家的家主!”
单于义一直都盯着赫连桀,只不过他刚才要进行指挥,所以没有立刻过来搭理他。等看到其他延寿教的骑兵从远处追过来,将最后一点赫连家的人给逼到了他们面前投降之后,才驱马向赫连桀走去。
赫连桀此刻已经被捆绑住了双手,刚才大声的叫唤,加上一早上都没有喝水,让他的喉咙已经沙哑,嘴唇有些干裂,呼出来的全是干燥的热气,想说话都觉得喉咙里是干的。
“给我……给我一口水喝吧,快点。”
其实赫连桀刚才一直在注意自己身上的金子会不会被捆绑他的士兵抢走。如果说金项链目标太大这些小兵吞不下的话,他手上的金戒指其实是可以被这些小兵拔下来一两个藏起来的。
可是赫连桀一直等啊等,竟然没有等到小兵来抢他身上的金首饰。这让他又诧异又不安,特别是他所有的问话和引诱都没有让这些胡骑开口之后,他的担忧又更进了一步。
这是兀里烈的军队也不可能办得到的。
赫连桀可以从这些小兵的眼神里看到他们确实眼馋他身上的金首饰,他还看到了有人偷偷盯着金子看并且咽口水。
显然他们对这东西不是无动于衷的,可是他们硬是忍住了自己的欲望。这种情况,要么是军纪非常严,要么就是对方的将领十分有能耐。
然后赫连桀就看到了单于义。
赫连桀一愣。他当然认得单于义,他昨晚刚刚把单于义的长相回忆了一遍。对方派兵占领赫连金港的事情让他怒不可遏,差点昨晚就发兵准备进攻港口了。
可是要不是贪杯误事,现在自己至少有里有一万骑兵,想打就打想走就走。就算兀里烈要对自己动手,也没那么容易。
对了,单于义出现在这里,他肯定是兀里烈的人,他占领赫连金港的事情和今天自己受到攻击的事情是连在一起的。
赫连桀见到单于义之后怒不可遏:“你这死狗!帮着兀里烈抢我赫连家的港口,杀我赫连家的人,咳咳,我倒要看看兀里烈能顶着其他家族的人把我杀了!来啊!咳咳咳,来啊!咳咳咳咳……”
赫连桀的嘴巴太干了,说了一句话,里面有一半是在咳嗽。
单于义听到赫连桀把自己当成兀里烈的人,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或许自己过去也和他一样,把兀里烈当成草原上最强,世间最强的君王。可是现在回头想想,自己见过的世面实在太少了。
延寿教和教主如果只是民事强,那他并不会有多么震撼。重要的是作为一名将领,他亲身接触延寿教的军队之后,了解了延寿教的军力有多强大。
或许延寿教的士兵一对一和胡人的士兵能打个有来有回,但是加上装备,胡人的士兵就打不过了。谁有办法穿着布衣和一身护甲的士兵单挑呢?
更可怕的是,如果双方的人数越多,延寿教军队的赢面将会越大。他们平日里的伙食和后勤保障让他们可以每天都进行操练,在一支军队中同吃同住产生了同袍友谊之后,大家就不会轻易抛弃战友逃跑,大多会在战场上死战到底。
高组织度加上高士气的延寿教军队,相比主力是牧民的散漫北原军队,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
赫连桀这个十三胡之一的家主,换在过去单于义见到他的时候必须恭恭敬敬的,而且单于义在北原体系下努力一辈子也不可能达到赫连桀在北原的地位。血统已经决定了太多太多。
单于义在做是否要投入周宇麾下成为延寿教一员决定的时候有些纠结,可是当做出决定之后发现整个人竟然变得十分轻松。
他之前纠结的东西其实只是因为如果他站在北原这边,他就要去面对不可战胜的延寿教军队,他不知道能不能赢,怎么赢。而牵扯他的无非是他从小到大都是北原人,是一名胡人这种事情罢了。
反之,当他投入周宇麾下开始为他效忠后,心情十分轻松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输。
就看今天,堂堂赫连家的家主赫连桀,教主只是伸出手指轻轻一拨,整个赫连家就几乎不剩什么东西了。
赫连桀看着单于义对他露出讽刺的笑容,恼羞成怒:“你这只兀里烈的狗……”
单于义忽然抽出了腰上的刀,将刀锋伸到了赫连桀的额头。原本被迫坐在地上的赫连桀瞬间住嘴。
他可以感受到这把刀寒气逼人锋利无比,只是悬在他的额头上,赫连桀都感觉整个脑袋都发麻了,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单于……单于义,有话好说。咳咳,你的主子不可能让你来杀我的吧?要不然你把我带到兀里烈的面前去也可以,咳,可以不必在这里处决我。”
其实赫连桀觉得单于义应该不会杀自己,不过他害怕这家伙刀随便一动,自己脸上就得多出一道刀疤,或者被他割掉一边耳朵。他害怕的是这个。
“如果我现在杀了你,赫连家就没了吧?”
单于义对赫连桀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却让赫连桀十分紧张。
“想一下!想一下其他家族会不会因为你杀了我而反对兀里烈,你最好不要自作主张,咳咳咳……”
单于义没有放下刀:“鲜于家的家主已经没了,再没一个赫连家的家主又不会怎么样。能帮兀里烈的除了宇文家、完颜家、左丘家,还剩下谁?剩下七家要么跟兀里烈隔得远,要么和兀里烈关系不好。”
赫连桀眼睛瞪大了,一时间连自己头上的刀都不顾了:“你说什么?你不是兀里烈的人,那你到底是谁的部将?这些人是谁的军队?”
单于义收起了刀。他对于北原十三胡的体制并不喜欢,但还不至于在周宇要留着俘虏的命令下还故意杀掉赫连桀这个十三胡的家主之一。
“谁的军队?你其实心里想得到答案的,只不过你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猜过罢了。好了,你想见兀里烈,你们一定会见面的。”
我没想过的方向?
赫连桀坐到地上头脑飞速转动,脸色越来越白,然后使劲摇头,自言自语地说着: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可是嘴上越这么说,他越明白,排除了那么多答案之后,剩下的那个答案即使看起来太离谱,也应该就是唯一的答案了。
延寿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