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止带着雪幽昙回苍牙山后,月离就领着他去了雪幽昙之前的暖阁。
那房子还照常打理着,萧亦衡也没住进去,而是另辟了间屋子,当成了三坛主的卧室。
所以,这地方还是熟悉的一切。
暖阁,锦鲤,歪脖子树,躺椅。
裴止没将雪幽昙放房间里,而是将人从身上扒拉下来,安置在树下的躺椅上,伸手摇了摇,雪幽昙就跟猫儿一样,缩在椅子上,翻了个身子,继续睡。
茂密的树枝映衬下来,遮住了光亮,在雪幽昙脸上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凉。
裴止望了眼天色,盘算了下,估摸着等下一炷香的时间内,头上的太阳应该也不会移到雪幽昙脸上,扰到他睡觉后,才起身,跟着月离出了暖阁。
一入正殿,风明决和无崖子正端坐在主座上,跟两个严厉的大家长似的,蹙着眉,冷着眼,盯着他。
“掌门师叔,无崖子前辈。”裴止神色自若,走到两人面前时,抱拳行礼。
等行礼完一抬眸,就看到风明决盯着他,一副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模样,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你胆子倒是大,没幽昙带着,也敢一个人来见我。”
裴止面色温和,“师尊有些困,晚点再来拜见掌门师叔和前辈。”
“困?”风明决抬眼看了下日晷,这都大中午了还困?他是猪么?之前雪幽昙在苍牙山虽然也娇气,喜欢赖床,可好歹也没睡到大中午过,怎么被养成了这样?
风明决不赞同的蹙了下眉,招呼李洛书和凌月,“你俩去把你们师尊叫起来!”
李洛书和凌月还没迈出两步,就被裴止瞬移到面前给拦住,“还是别打扰师尊了,掌门师叔有什么话要教训,先跟我说吧。我保证不还嘴。”
好快的速度!
这小子体内没了麒麟锁,可这功法,倒是没落下多少。
“你少来!”风明决蹙眉拍了下桌子,下巴上的胡子抖了三抖,“他们去他们的,你训你的,两者不冲突。幽昙不是你一个人的,他消失这么几年,其他人也很想他,怎么就你看得,别人看不得?”
裴止张了张嘴,本想解释些什么,可最后只能无奈地摸了下无名指上的羊脂玉扳指,乖乖立在一边,没再吭声。
见人老实了,风明决正想再问,嘴边就被无崖子递了杯茶。他伸手接过来,抿了一口,就听见无崖子的声音,“交代一下吧,你们是怎么从天罚下活过来的?”
以身为祭,以仙门阵法为引,降天罚毁麒麟锁,这人还真是有胆魄。
也真是没想活。
那日他虽没亲眼见过裴止以身祭阵的场面,可饶是单单听说,都觉得震撼。
在他和风明决眼中,裴止与冥帝一样,都有嗜杀的修罗血脉,也就注定他最后会控制不住自己,走上他父亲的老路。
之前他们在冥帝身上栽过的坑,造就了冥帝后来八方屠戮的血孽。因此万不会再对裴止留情。
所以他在麒麟宫,第一眼见到裴止时,他们就决定要当场诛杀他。
若不是雪幽昙阻拦,裴止当日就已经死了,也没了后面的那些事儿。
不过,眼下,也好。
经过裴止这么一番折腾,至少颠覆了他们这些老一辈心目中对修罗血脉的陈腐观念。
不论怎么说,他对裴止在地宫的那一段,还是有些佩服的。仔细想想,若是他自己深陷如此困境,不知能不能有他这般魄力。
“我们落地后,掉入了冥河底。没死成,我便杀出来了。”
冗长的三年,被裴止一句话给概括完了,这让原本已经竖起耳朵,打算听听八卦的众人瞬间就破防了。
你这么会概括,不要命啦!
过程呢过程呢,老哥?
“没了?”风明决的胡子又抖了几下。
“没了。”裴止接腔接得倒是快。
“那幽昙三天前的灵蝶传讯又是什么?”
风明决跟好奇宝宝似地掏出雪幽昙传过来的灵蝶,那金色的扑棱蛾子在风明决手掌中煽动了两下翅膀,然后下一秒,里面就传出雪幽昙的声音,“都说了那不是我本意,我那是被精怪罩了眼,瞎胡乱说的。你饶了我,不然再这样我可要回苍牙山了!”
一开始风明决收到灵蝶传信的时候,那叫一个激动啊。
知道雪幽昙没死,并且说不定马上就要回苍牙山后,他激动得几晚上没睡着,又是到校场舞剑,又是桃林饮酒的,甚至马上将空出来的暖阁收拾好,恢复成雪幽昙在时的模样,就等着他回来。
可等这劲头过了,他再仔细听这段话时,就发现了古怪。
灵蝶中雪幽昙的声音带着丝喘,像是被人追着跑,跑急了一般,上气不接下气的。
风明决料定是裴止没安好心,说不定在哪里又欺负雪幽昙,于是期待见雪幽昙的心,就又变成了等见到裴止,一定要好好收拾他的愤怒。
所以此番他拿出铁证,只为问清楚缘由,好给雪幽昙出气。
但裴止听到这声音,耳朵唰一下红了半边,纤长卷翘的睫毛忽闪了两下,盖住了自己那双潋滟的桃花眼,轻描淡写想盖过去,“许是传错了。我们闹着玩。”
传错了?闹着玩?
这哪里像什么闹着玩的模样?
都把雪幽昙气得要回苍牙山了?!
风明决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步就朝着裴止靠过来,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正要好好盘算逼他将此事解释清楚,就听得一声熟悉的嗓音传了过来,“哎哟都在呢,这么热闹!”
雪幽昙一身白衣,从正殿门槛跨了进来,身后跟着凌月和李洛书。他一边走着,还一边打着哈欠,眸子里染着困倦。瞥到裴止的时候,还嗔了一眼。
裴止瞳色微敛,面上带着歉疚。可这歉疚只在表面,遮住的眼尾却盛着餍足。
显然是并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雪幽昙一来,风明决就像是有了训斥裴止的助力,赶忙将雪幽昙传过来的那只灵蝶给他看。
岂料,雪幽昙听完,也跟裴止一样,支吾着,几句话就岔开了这个话题。
有猫腻,大大的猫腻。
他怀疑裴止家暴。
但他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