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活动课刚刚开始时,邱素萍还没有来得及去活动,齐青就跑来告诉她,说是有人在校园里看见张不凡了,拎了一个包,一边朝教学大楼这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他说,有可能是在找你。
邱素萍说,怎么可能,我和他好长时间没有来信了。
齐青笑一笑,说,不来信不能代表什么,正如来信不能代表什么一样。
这小子,跟她玩起哲语来了。
齐青说,我感觉他就是来找你的,你还是等等,别走开。
邱素萍说,我等他干什么,我回宿舍看书去。
齐青说,随便你,嘻嘻。就走了。
她才不等他,只不过这个时候,教室这么安静,算了,就在教室里看书吧。宿舍这时一定是乱糟糟的,三年级的女生,爱运动的越来越少,此刻大多留在宿舍里,凑一两台戏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偌大的教室,就只有她一个人在安静地看书。
想一想,居然有一年多没见过张不凡了。
也许她并不是很想很想他,但是如果可以见上一面,她也会蛮开心的。
这一年来,走在街道上,走在校园里,她都不由自主地想象一下,会不会突然之间就能邂逅张不凡,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他变得更胖了还是瘦下来了,打扮得更整洁了还是更糟糕了,个性是被磨平了还是更张扬了,为什么他写来的信会越来越少,为什么明明知道她家的电话,却从来不曾打过一个给她……
但是没有遇到,当然这不影响到她什么,生活一样继续,她一样开开心心地生活着。
这一年里,她恪守了与妈妈的约定,把与张不凡的关系搁下来。
本来嘛,也没什么关系,是妈妈多心了而已。
不过她发现,其实还是习惯了与张不凡的来往,也许是生活中无聊无趣白开水一般的人太多,不像张不凡那样会经常制造一些意外,是喜是悲说不准,总之日子不至于过得平淡无味。某些时候,可能会觉得他简直一无是处,能把人气得吐血,可是另外一些时候,又觉得他好像无所不能,让人不能不喜欢。
其他的人,谁也不会给她这个感觉。跟他在一起她觉得很放松,也很开心有趣。放松和开心未必就是爱情,只不过她还是挺喜欢这种感觉。
但是,相比起来,她更不愿让妈妈不开心。
事情要追溯到张不凡带着他父母的特产到她家的那个晚上,她曾跟妈妈提出,想跟张不凡一起去他家几天,当然不是因为张不凡,而是因为她喜欢黄老师。
她觉得这个妈妈应该是知道的,她就是觉得黄老师很亲,可是她忽略了妈妈的感受。
妈妈叹了一口气:“非非,你知道妈现在想到的是什么。”
“你又瞎猜了吧。”
妈妈苦涩地说:“妈从你的身上,想到了你爸。连我的女儿都这么去爱着一个你爸爱过的女人,是不是说,她比妈更值得你爸去爱呢,是不是呢?”
“妈,就知道你会瞎说,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你把你爸的爱承接了下来,替你爸去爱她,是不是?非非,你知道妈会心碎的吗?”妈妈说着,流下了眼泪。
邱素萍慌了,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就是觉得在爸爸的散文乃至小说里,认识了一个令人动心的姑娘,那个姑娘对于爸爸的人生至关重要,可是由于某些原因,那个姑娘最终离开了爸爸,成了别人的女人,成了别人的母亲,爸爸则从此陷入了痛苦之中,却一直没有怨她,因为他知道她的选择充满了痛苦,然后爸爸写了很多相关她的文章,还是释放不掉这些痛苦。
在爸爸幸福地拥有了妈妈和她之后,那个可怜的女人却被打入了深渊,而原因是因爸爸而起,幸福中的爸爸从愤中懑中醒来,自己摆脱之后却陷入了内疚和挣扎之中,因为他意识到当时太自我了,他间接伤害了那个女人,伤害了她的家。
邱素萍一直觉得自己作为爸爸的好女儿乃至好朋友,一定要帮爸爸弥补这些,妈妈也肯定会理解她,支持她,因为妈妈是这么爱着爸爸。
看到妈妈的泪水,邱素萍明白过来了,再宽容的女人,终究也只是女人。女人不可能让另一个女人来分享她的爱,哪怕她相信那个女人已经不能构成威胁。
女儿搂住妈妈,替她擦去泪水,柔声说道:“妈,你别伤心,我不去了不行吗,这世上我最爱的女人只有妈妈,不会是别的人。”
妈妈抱住女儿:“非非,你误会了,我怎么会不了解你,你的心灵是纯净的,你是因为爸爸的原因,妈妈只是害怕……”
“妈,你傻了,爸爸也只是像我一样的感觉,一部分是感激,一部分是内疚,这个世界上,爸爸现在只爱着一个女人,那就是你……”
母女俩拥抱在一起。
“非非,你是喜欢张不凡吗,你告诉妈,你不要骗我。”
“妈,这又怎么了。”
“其实,我也可怜黄老师,那么有才气的,那么不平凡的一个女人,结果却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不想我的女儿走她的路,在她那样的环境下生活。”
“你怎么会这样想,你忘了你的梦想了吗,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一直都是。”
“所以我才害怕,这个张不凡,会让你丢失你的梦想,所以,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之间有来往。”
邱素萍有些难过:“妈,你……是不是讨厌他?”
“我不讨厌他,但如果你和他走得太近,我接受不了。”
“是因为,他是黄老师的儿子吗?”
“不是,我只是不希望你跟他在一起,我知道,张不凡很聪明,但他跟你不可能是同一路的人,这个世界上,光有聪明和天赋是没有用的,他的爸爸妈妈也聪明,最后怎么样?”
“可他,跟他爸爸妈妈并不一样啊,他有更独立的人格。”
“那是现在,非非,很多人在少年时也有过独立的人格,可是长大了成熟了,独立人格就消失了,特别是回到乡下,独立人格太奢侈了,保持不了的,你爸说过,世俗要毁掉一个人太容易了,有硬的,有软的,有棒槌,有软藤,没有几个人扛得住的,更何况乡下那么逼仄,张不凡又那么轻狂?”
“他,不能算是轻狂吧。”
“你说不算就不算吗,不是所有的人,感觉都跟你一样的。他锋芒毕露,在大家眼里就是轻狂,在我眼里,也同样是,如果连我都忍不了他,乡下的人又怎么容忍得了他?”
邱素萍有些难过,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旦他的锋芒磨掉,什么才气也好,天赋也好,也会跟着消失的,就像他的爸爸妈妈一样,你就相信妈妈吧,求你了非非,不要再跟他来往了,你是记住了你的梦想,但梦想不是记住了就行的,是要靠努力才能实现的。”
女儿沉默了一下才说:“妈,你放心吧,你可能错误地理解了我和张不凡的感情,他只是我的朋友之一,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他怎么样都影响不到我的。”
“如果是这样,那你就答应我,给你的这段友情降温,这样也可以防止张不凡误会你,然后耽误了他。”
邱素萍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她不想让妈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