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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廷征讨边疆的战火中,包公奉旨前去犒赏三军。就在马队疾驰而过之际,一阵突如其来的旋风让包公感到毛骨悚然,风中似乎夹杂着凄厉的悲号之声。包公心中一动,暗道:“此地必有冤屈之事。”他立即命令手下停住马匹,选择在公馆住宿,随即上床休息。

刚躺下不久,包公便看到一群小卒,共有九人,纷纷上前告状,他们面带凄惨之色,怨气冲天。他们向包公哭诉道:“我们为了国家浴血奋战,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求得一丝战功,换取些许封赏。然而,总兵游某却夺人之功,杀人灭口,让我们这些拼死奋战的士卒无处伸冤。我们九人虽然势单力薄,但却成功夜袭敌营,杀退三千鞑子。然而,游总兵却将这份功劳据为己有,还残忍地将我们九人杀害灭口。我们的血肉之躯,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下场,实在令人痛心疾首!”

包公听完他们的诉说,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疑惑。他问道:“你们九名小卒,如何能杀退三千鞑子?”小卒们答道:“正因为我们说出来没人相信,所以游总兵才敢将我们的功劳占为己有。就像包老爷您这样明察秋毫的青天大老爷,恐怕也不会轻易相信我们的话。”

包公微微一笑,说道:“你们尽管直言不讳,我会仔细听你们讲述的。”小卒们于是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包公。原来,当初鞑子势如破竹,游总兵带领五百小卒前去迎战,结果败下阵来。夜晚,他们九人不甘失败,决定去劫敌营。在一更时分,他们摸黑潜入敌营,放起火来,成功将三千鞑子全部歼灭。然而,当他们回到本营,期待得到应有的封赏时,却遭到了游总兵的残忍对待。游总兵不仅将他们的功劳占为己有,还为了灭口将他们九人全部杀害。

听完小卒们的讲述,包公愤怒地拍案而起,怒道:“竟有这等事情!”他立即下令鬼卒速速将游总兵捉拿归案,进行审问。

没过多久,游总兵被带到了包公面前。包公瞪着他,厉声问道:“好一个自称有功的总兵,你竟敢将九名小卒的战功占为己有!夺了他们的功劳不说,竟然还残忍地将他们杀害。你以为杀了他们就能掩盖真相,却不知道,即便他们身首异处,也会前来告状!”

包公命令鬼卒对游总兵进行严酷的审讯。在极刑之下,游总兵终于招认了一切:“是我一时糊涂,不该冒认他们的功劳,更不该将他们杀害。我乞求能放回人间,同时旌表那九名小卒的功绩。”

包公听后大怒:“你今生休想再回阳间,我要让你在地狱里受尽苦难!”话音刚落,一名鬼卒拿出一粒丸丹,强行塞入游总兵口中。顿时,游总兵全身燃起熊熊烈火,肌肉迅速腐烂,人形尽失。鬼卒又吹了一口孽风,游总兵的身体再次化为人形,但已是痛苦不堪。

游总兵痛苦地呻吟道:“早知今日会受这般苦难,我宁愿将总兵之位让给那些小卒,也心甘情愿啊。”旁边的小卒听到这话,冷笑一声:“真是快活!没想到今日我们也有出气的日子。”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突然门外传来震天的呼喊与哭声,仿佛整个天空都为之黯淡无光。鬼卒急匆匆地前来报告:“门外聚集了大批百姓,他们个个声泪俱下,口口声声喊着冤屈,人数之多,不下数千人。”

包公眉头紧锁,沉声道:“先让几个人进来,其余人在门外等候。”鬼卒随即引领两名边民进入公厅,他们跪在包公面前,泣不成声。

包公和声问道:“你们有什么冤屈,尽管如实道来。”边民哽咽着说:“我们是为了阎君今日审问游总兵一事而来。我们这些边境百姓,时常遭受胡人的侵扰,本以为这已经是最大的苦难了。谁知有一日,胡人兵马杀来,虽然最终被击退,但游总兵却乘胜追击,将我们自家的百姓误杀了几千人,还割下首级去领赏。这样的苦楚,我们若不向阎君申诉,还能去哪里寻求公道?”

包公听后,愤怒地拍案而起:“竟有此等异事!游总兵永生永世都不得再为人身!”他命令鬼卒再拿一粒丸丹给游总兵服下。不一会儿,游总兵血流满地,骨肉化为泥泞。鬼卒吹一口孽风,他又变回了人形。

边民见状,冷笑一声:“真是大快人心!但就算割他一万次,也抵不上我们几千条无辜的性命。”包公安慰道:“我会将此事告知所有受冤的百姓,你们既已因胡人受冤,就不必只想着报游总兵一人的仇。你们可化作厉鬼去杀贼,那九名小卒就做你们的首领。只要你们能杀敌成功,我自有办法为你们昭雪。至于游总兵,我会判他永堕十八重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包公拿起笔,写下判词:“审得游某为将而不立功,对敌而不能杀敌。他抢夺他人之功,杀害有功之人以灭口;不能杀敌,却滥杀无辜百姓以冒充战功。如此残忍无道,实乃死有余辜,应永坠地狱受罚。其罪行未了,还应累及子孙。”

判词写完,包公命人将游总兵押入地狱。他又温言安慰小卒和百姓们,鼓励他们安心杀敌。众人听后,都欢喜地离去了。

在顺天府香县的深处,隐藏着一座深宅大院,这里是乡官知府倪守谦的府邸。倪守谦家财万贯,声名远扬。他有一位嫡妻,为他生下了长子善继,然而在他晚年时,他又纳了一妾,名为梅先春,并与她生下了次子善述。

善继性格吝啬,对钱财的贪婪无厌,他并不喜欢父亲新添的这个弟弟,因为这意味着他的家产要被分走一部分。善继心中暗自盘算,想要设法除掉这个幼弟。

倪守谦虽然年老体衰,但眼神依然锐利,他早已看穿了善继的心思。在他病重之际,他召来了善继,郑重地嘱咐道:“你是嫡子,又年长,能够主持家事。我已经立下了遗嘱,所有的契书、帐目、家资产业,都交给你打理。至于先春所生的善述,他还小,不知将来能否成人。如果他长大了,你就代他娶妻,分给他一所房屋和几十亩田地,让他衣食无忧就好。至于先春,她想嫁人就嫁人,想守节就守节,你不要虐待她。”

善继见父亲将家产全部交给自己,遗嘱写得清清楚楚,没有给弟弟留下一分一毫,心中顿时欢喜起来,也就不再想着要害弟弟了。

梅先春抱着幼小的善述,泪流满面:“老员外已经八十高龄,而我却才二十二岁,这个孤儿才刚刚满周岁。如今员外将家产都给了大郎,我儿日后如何生活?”

倪守谦叹息道:“我正是担心你年轻,不知能否守节,所以才没有直接嘱咐你。如果你改嫁,我儿的未来就毁了。”

梅先春发誓道:“我若不能守节终身,愿受粉身碎骨之苦,不得善终。”

倪守谦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轴画卷,交给梅先春:“既然你如此坚定,我就放心了。这轴画卷是我留给善述的保障。如果将来善继不分家产给善述,你可以等到遇上廉明的官员时,拿出这轴画卷去告状。你无需写状子,只需将这画轴呈上,自然能让善述成为一个大富之人。”

数月后,倪守谦病逝。他的遗嘱和那轴神秘的画卷,成为了府邸中最大的秘密。而善继和善述的命运,也将因为这秘密而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

岁月匆匆,转眼间善述已年满十八,他渴望分得应得的家财。然而,善继却霸占着家产,丝毫不肯让步。他蛮横地说道:“我父亲已经年过八旬,怎么可能再有你这么个儿子?你根本不是我父亲的亲生骨肉,遗嘱上写得清清楚楚,家产不会分给你。你还有什么好争的?”

梅先春听闻此言,愤怒不已。她想起丈夫在世时曾经留下的遗嘱,知道只有找到一位清廉明理的官员,才能为善述讨回公道。她听闻官府中的包公极其清廉公正,便决定带着丈夫留下的那轴画卷前往衙门告状。

梅先春跪在堂前,声泪俱下地说道:“我年幼时便嫁与故知府倪守谦为妾,生下儿子善述。然而,善述刚满周岁时,丈夫便去世了。他留下遗嘱说,嫡子善继不会与我儿均分家财,只须将此画轴呈给清廉的官员,便能使我儿大富。今日听闻明府清廉公正,故来投告,恳请明府为我儿做主。”

包公接过画卷,缓缓展开。只见画中画着一位端坐在椅子上的倪知府像,他的一只手指向地面。包公不解其意,退堂后,他将画轴挂于书斋,仔细思索。他想:“指天莫非是让我看天面?指心莫非是让我察其心?那指地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要我看地下的人情世故?这一定不是。那我该如何代他分得家财,使他儿子大富呢?”

包公再三端详画卷,突然灵光一闪:“莫非这画轴中藏有什么秘密?”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画轴,果然发现里面藏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老夫生有嫡子善继,他贪财昧心;又有妾梅氏所生幼子善述,今仅周岁。我担忧善继不肯均分家财,有害其弟之心,故立下遗嘱,将家业和新屋二所尽与善继;唯留右边旧小屋与善述。屋中栋左边埋有银五千两,分作五埕;右边埋有银五千两,金一千两,分作六埕。这些银两交与善述,作为他的田园之资。日后若有廉明官能猜出此画之意,便命善述将金一千两酬谢。”

包公看出了这其中的端倪,于是将梅先春叫到面前,郑重地说:“你想要告分家业,必须亲自到你家去勘查。”于是,他命人抬着轿子来到善继的家门口下轿,故意装作与倪知府相互推让的样子,然后才走进堂屋。两人又一番相互推让,最终扯过椅子坐下。包公拱手作揖问道:“令如夫人要求分产业,此事该如何处理?”他又自言自语道:“原来长公子善继贪婪财物,恐怕有害弟之心,所以把家私都给了他。那么,次公子善述又该如何安排呢?”

过了一会儿,包公又问道:“右边那所旧小屋给次公子,他的产业又该如何分配?”他再次自言自语道:“这些银子也给次公子吧。”然后又推辞道:“这怎么敢要呢,我自己有安排。”他站起身来,四处张望,假装惊讶地说:“分明倪老先生刚才还对我说话,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难道他是鬼?”善继、善述以及周围看热闹的人无不惊讶,都以为包公真的见到了倪知府的鬼魂。

于是,大家一同前往右边去勘查小屋。包公坐在中栋,召唤善继过来说:“你父亲果真有英灵,刚才显现身形,把你们家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他叫你把这小屋分给你弟弟,你意下如何?”善继答道:“全凭老爷公断。”包公说:“这屋里的所有物品都归你弟弟,外面的田园还是照旧归你。”善继说:“这屋里的财物,都是些小物件,我愿意都给弟弟。”

包公又说:“刚才倪老先生告诉我,这屋左间埋有银子五千两,分成五坛,挖出来给善述。”善继不信,说:“纵有万两也是我父亲给弟弟的,我决不要分。”包公说:“也不容你分。”于是命令两个差役同善继、善述、梅先春三人去挖开,果然得到银子五坛,每坛果然一千两。善继更加相信这是父亲的英灵所告。

包公又说:“右间也有五千两给善述,另外还有黄金一千两。刚才听倪老先生说,这是用来谢我的,但我决不要,可以给梅夫人作养老之资。”善述、先春母子二人听说后,欢喜不已,上前叩头称谢。包公说:“何必谢我,我岂知之?只是你父英灵所告,想必不虚。”于是向右间挖掘,挖出的金银数目,一如所言。当时在场的人无不称奇。

包公于是给善述母子一纸批照,让他们执管。包公真是一位廉明的人啊!

京城里有一位老者,名叫翁健,家境殷实,为人慷慨大方。他对待邻里宗族都极为宽厚,一旦有人发生争执,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劝和。他的名声在城中极好,人人都对他心生敬意。然而,这位老者有个遗憾,那就是他年已七十八,膝下却无一子,只有一女,名为瑞娘,已经嫁作人妇,丈夫名叫杨庆。

杨庆是个聪明但极为贪财的人。他见岳父无子,心中便打起了主意,想要侵占翁健的家产。每次酒席间,他总会向人炫耀说:“自古以来,有子归子,无子归女。我岳父年事已高,看来是不会有儿子了,他的家私迟早得由我掌管。”

这些话传到了翁健的耳朵里,他心中虽然不满,但想到自己确实无子,女儿又已出嫁,身边再无亲人,只能强忍下这口气。乡里的人们见翁健如此忠厚老实,却无子继承家业,都为他感到惋惜,纷纷叹息道:“翁老若无子,天公真不慈。”

两年后,翁健已八十高龄,竟意外得子,妾室林氏诞下一男婴,取名翁龙。这一喜讯在宗族乡邻间传开,大家纷纷前来庆贺。然而,杨庆却心生不悦,尽管他勉强挤出笑容,但内心却充满了愠怒和不满。

翁健深知自己年事已高,而儿子尚幼,他担心自己一旦离世,这个幼小的孩子将成为杨庆的鱼肉。于是,他心生一计,暗想:“女婿终究是外人,他如今贪图我的家产,我若想要保护儿子,就必须先满足他的贪婪。这或许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三个月后,翁健病情恶化,自知时日无多。他唤来杨庆,躺在床上含泪与他交谈:“我这一男一女,都是我的骨肉。但我恐怕无法看到儿子长大成人,相比之下,看到女儿或许更为长久。因此,我决定将这家业全部交给你来管理。”说完,他拿出一份遗嘱交给杨庆,并为他朗读道:“八十老翁得幼子,人言非我血脉亲,家业田园尽付婿,外人休得再相争。”

杨庆听完遗嘱,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将遗嘱藏入匣中,开始着手管理这庞大的家业。不久之后,翁健便离世了,杨庆终于得偿所愿,掌握了这许多家产。

二十年过去,翁龙已长大成人,他饱经世事,心里开始琢磨:“我父亲打下的基业,女婿都能管,我这个亲儿子为何不能管?”于是,他托亲戚去找杨庆,想要取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家业。

杨庆一听,勃然大怒:“那家业是岳父全部托付给我的,而且他老人家都说了,那小子不是他儿子,他凭什么跟我争?”双方争执不休,事情久久不能解决,最终只好告上官府。

经过数次庭审,各级官府都按照遗嘱判决家业归杨庆所有。翁龙心中不服,却又无可奈何。

恰逢此时,包公正在京城任职,翁龙秘密带着状纸,径直前往投告。包公看了状纸后,立即传唤杨庆前来审问:“你为何长期霸占翁龙的家业,至今还不归还?”

杨庆振振有词:“这家业都是岳父大人交付给我的,与翁龙无关。”包公冷笑道:“翁龙是亲儿子,就算他父亲无子,你也只是半个儿子,有何相干?”

杨庆拿出遗嘱辩解:“岳父大人明说他不得争执,现有遗嘱为证。”他呈上遗嘱,包公看后笑道:“你想错了,你不会读。遗嘱上分明写着:‘八十老翁生一子,家业田园尽付与’,这两句是说付给他亲儿子了。”

杨庆辩解道:“这两句虽说得过去,但岳父大人说翁龙不是他儿子,遗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包公笑道:“他这句是瞒你的。他说的是:‘人言非,是我子也’。”

杨庆仍不甘心:“岳父大人把家业付给我,又明说别的都是外人,不得争执。看这句话,除了我都是外人了。”包公摇头道:“你只看你儿子,你会把他当外人吗?这‘外人’两字应该连着‘女婿’一起读,意思是说,你女婿是外人,不得与他亲儿子争执。这是你岳父藏在遗嘱里的真意,你反而看不出来。”

杨庆见包公解得有理,无言以对,只好将原付文契一一交还给翁龙管理。知情者无不称赞包公断案如神。

在河南邓州府的霞照县,有个名叫黄士良的百姓,他娶了个妻子叫李秀姐。李秀姐性格嫉妒且多疑。黄士良有个弟弟叫士美,娶了位温柔知礼的妻子张月英。兄弟俩住在一起,妻子们则轮流打扫家务,每天交接簸箕和扫帚。

有一天,黄士美去庄子里取秧苗了。到了重阳这一天,李氏去小姨家喝酒,家里只剩下黄士良和张月英。当天轮到张月英扫地,她扫完后,便把簸箕和扫帚送进了黄士良妻子的房间,打算第二天省得再交接。这时,黄士良已经出门了,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晚上,李氏回家,发现簸箕和扫帚竟然在自己的房间里。她心里犯起了嘀咕:“今天应该是弟妹扫地,簸箕和扫帚应该在她房里,怎么会在我这里呢?难道是我男人拉她来偷情,顺手带进来的,事后却忘了拿走?”

于是,李氏晚上质问黄士良:“你今天干什么去了?跟我说说。”黄士良回答:“我没干什么啊。”李氏怒道:“你奸污弟妹,还想瞒我!”黄士良一头雾水:“你胡说什么,你今天是不是喝醉了?”李氏却一口咬定:“我没醉,肯定是你干的!明天我就揭穿你这个老不死的,别连累我!”

黄士良心知自己没做亏心事,便骂道:“你这泼妇,说些没影儿的话!你给我拿出证据来,要是空口白牙污蔑我,我就活活打死你!”李氏却越发坚定地说:“你做了这无耻事,还想打我?我就给你找证据。今天弟妹扫地,簸箕和扫帚应该在她房里,怎么会在我这?这不就是你拉她偷情,顺手带进来的吗!”

黄士良解释道:“她送簸箕和扫帚到我房里时,我正好出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送来的,这怎么能作为证据呢?你别再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了,让人笑话。”但李氏见黄士良态度软和,反而更加怀疑,开始大声辱骂。黄士良被激怒,一把将她扯倒在地,乱打乱骂。李氏则更加不依不饶,连张月英也一起骂上了。

夜幕沉沉,张月英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惊醒。她悄悄起身,贴近墙壁,偷听外面的动静。原来是黄士良和李氏在争吵,内容竟是污蔑她与黄士良有染。张月英心中一阵慌乱,想要起身辩解,但又想到两人正在气头上,一旦激怒,恐怕会酿成更大的冲突。

于是,她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退回房间。然而,心中的疑虑却像一团火,越烧越旺。她想到自己之前送簸箕和扫帚到黄士良房间的事,如果被他们误会,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越想越觉得委屈,但又无处申辩。

就在这时,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中闪现:如果我不去辩解,他们岂不是更会认定我有罪?但如果我现在去说明,黄士良和李氏都是多疑善妒之人,一旦激怒他们,恐怕会遭受无尽的辱骂和羞辱。想到这里,张月英感到一阵绝望。她觉得自己的名誉已经被玷污,无法洗清。

最终,在无尽的痛苦和屈辱中,张月英选择了以死明志。她默默地走到梁下,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次日清晨,当家人发现张月英的尸体时,都惊呆了。黄士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李氏则冷嘲热讽道:“你说没有奸情,那怎么她会羞愧而死呢?”黄士良无言以对,只好跑去庄上通知黄士美。

黄士美回来后,追问妻子死因。黄士良和李氏都支支吾吾地说是夜里无缘无故自缢而死。黄士美显然不信,于是他决定去县衙报案,请求查明真相。

陈知县升堂问案,黄士良一口咬定张月英是因为心痛病发而自缢。但黄士美却反驳说妻子从未有过此病,若有病痛定会求医。在双方的争执中,案情愈发扑朔迷离。

陈知县见双方各执一词,便下令对黄士良和李氏用刑。黄士良始终坚称无辜,而李氏在酷刑下终于崩溃,说出了扫地之事以及因此引发的争吵。黄士美听后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导致了妻子的悲剧。

陈知县却认为若无奸情,张月英不会选择自缢。他勒令黄士良招认奸情并定罪。面对官府的逼供,黄士良百口莫辩,最终只能含冤受屈。

正当包公巡行各地,审理重犯之际,他翻阅到了一起涉及欺奸弟妇的案子。黄士良愤然上诉道:“我今年的死,真是冤枉啊。人生在世,王侯将相终有一死,死并不可怕,但若是背负着恶名而死,我死也难以瞑目。”包公审视着他,沉声问道:“你的案子已经经过多次审理,今日还有何冤屈?”

黄士良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坚定地说:“我与弟妇并无奸情,我可以剖心以示天地。如今却被这莫须有的罪名所陷,不仅我名誉扫地,弟妇也受辱,我弟弟更是疑心重重。一个案子,造成了我们三个人的冤屈,这怎能说没有冤呢?”

包公仔细翻阅了案卷,沉思片刻后,开始审问李氏。他问道:“你以箕帚为证据,指控你丈夫与弟妇有奸情,你很确定吗?那么,我问你,你当日扫地时,是否将地面都扫干净了?”李氏答道:“是的,前后都扫完了。”包公又问:“那么粪箕放在你房里时,里面是否还有渣草?”李氏回答:“已经倒干净了,没有渣草。”

包公点了点头,继续分析道:“既然地已经扫完,渣草也已倾倒,那么箕帚是张氏自己送到你房里的,以免第二天交接时麻烦。这与黄士良扯她去奸情无关。如果黄士良真的与她有奸情,他不可能在扫地后才去扯她,而且粪箕里一定会有渣草。如果已经倾倒了渣草再扯她,那又何必带箕帚进房呢?所以,这完全可以证明他们之间并无奸情。至于张氏后来自缢,那是因为她不该将箕帚送到你房里,引起了你的怀疑。她无法辩解清楚,名誉受损,无法洗清。她必定是一个怕事且知耻的人,所以宁愿一死以明志,而不是因为真的有奸情而感到惭愧。”

李氏听后,面色惨白,她知道自己的诬陷已经败露。黄士美则磕头谢恩道:“我哥哥平日为人朴实,嫂子则素来善妒。亡妻生平知耻,她的死让我一直心存疑虑。当初我告状时,只是怀疑妻子与嫂子因争执而死,没想到竟会牵扯到我哥哥身上,让我一直无法释怀。如今老爷您的分析如此明了,不仅解开了我心中的疑虑,还为我哥哥洗清了冤屈,为亡妻正名,同时也揭露了妒妇的罪行。愿您万代公侯。”

李氏此时也悔不当初,她哽咽着说:“当日若丈夫能像老爷这样明辨是非,我也不会怀疑他们有奸情。若能早点真相大白,我也不会与他打骂。现在既然老爷已经赦免了我丈夫的罪名,也请赦免我的罪行吧。”黄士美则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死者已不能复生,现在亡妻的死因已经明了,我心中的恨意也消散了。要她偿命又有何益呢?”

包公听后,沉声道:“虽然你心中有悔,但法不容情。你的罪行按律当死,我岂能因你一句悔过就轻易饶恕?”他的话音刚落,堂上一片寂静。这起案子不仅为黄士良洗清了冤屈,也为世人敲响了警钟:妒忌与诬陷只会带来无尽的痛苦和灾难,唯有正直与宽容才能让人心得以安宁。

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庄里,有个叫晏谁宾的男子,他的品行低劣,为人无耻。他有个儿子叫从义,从义娶了一个叫束氏的媳妇。然而,谁宾却对这个儿媳妇心怀不轨,多次试图挑逗她。束氏起初坚决拒绝,但时间一长,面对谁宾的纠缠,她最终无奈屈从。每当从义外出时,谁宾便会在夜里偷偷溜进束氏的房间与她苟合。

有一天,从义外出去给岳父祝寿,束氏心中对公公的恶行充满了怨恨。她料定公公晚上一定会来,于是心生一计,哄骗公公的女儿金娘说:“你哥哥今天出门了,我一个人睡害怕,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金娘答应了。

到了夜里,果然传来了谁宾敲门的声音。束氏悄悄地起身开门,然后躲到了暗处。谁宾一进门就爬上了床,开始行不轨之事。这时,金娘突然开口说:“父亲,是我,不是嫂嫂。”谁宾一听,顿时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后悔不已,赶紧跳下床逃走了。

第二日清晨,当全家人准备共进早餐时,那位女子却迟迟不肯露面。她的母亲感到困惑,不明所以,而她的父亲则心知肚明,匆匆吃完饭后便离开了家。母亲再次去叫她,却发现她已经在嫂嫂的房间里上吊自尽了。束氏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跑回娘家,将这一可怕的事情告诉了家人。

束氏的哥哥束棠听后,愤怒地说:“他们家简直没有伦理道德,我们应该去官府告发他们,断绝与他们的关系,把妹妹接回来另嫁他人,以免受到他们的污染。”于是,他们立即前往县城报案。包公得知此事后,立即下令派人去拘捕晏谁宾。晏谁宾心知自己罪孽深重,天地难容,于是也上吊自杀了。

随后,包公将涉案人员全部带到官府审问。束棠对包公说:“晏谁宾自知罪大恶极,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所以选择了自杀。晏从义是个邪恶的孽子,我们不愿与他结亲,希望将束氏改嫁他人。其他人都是证人,与他们无关。我已经将事情如实告诉了你,请依法处理。”

包公见案情恶劣,便开始详细审问。他问束棠:“束氏原本是否与她的公公有不正当关系?”束棠回答:“没有。”包公又问:“既然与公公没有不正当关系,那为何现在要求改嫁?”束棠回答:“他们家的行为如同禽兽,我们不愿与他们结亲,所以请求改嫁。”

包公继续追问:“金娘在束氏的房间里睡觉,房门必然是关着的,那么是谁开的门呢?”束棠回答:“晏贼早就躲在房间里了。”包公又问:“晏贼意图要奸污谁?”束棠回答:“不知道。”这时,束氏说:“他意图奸污的是我,却误伤了金娘。”包公问:“你们两人在一起,为什么不喊叫呢?”束氏回答:“我害怕丢脸,而且他还没有碰到我,所以我没有喊叫。”

包公并不相信束氏的话,于是下令对她用刑。在酷刑的逼问下,束氏终于承认了真相。包公怒斥道:“你与公公通奸,罪该万死。你故意让金娘陪你睡觉,然后自己躲开,导致公公误伤了金娘,最后金娘也因此丧命。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死有余辜。”于是,包公下令处决了束氏。

为了惩罚晏家的罪行,包公还下令拆毁了晏谁宾的宅院,并在原址上挖了一个水池。他寓意深刻地说:“晏贼的肉连狗和猪都不屑于吃。”这个水池成为了对晏家罪行的永久警示。

在武昌府江夏县的深处,居住着一位名叫郑日新的布商。他与表弟马泰自幼亲如兄弟,常结伴前往孝感贩卖布匹,总能收获颇丰。一年后的正月二十日,两人各自怀揣着二百余两纹银,满怀期待地离开了家乡,准备再次踏上商途。

经过三日的奔波,他们抵达了阳逻驿。郑日新提议道:“此次前往孝感,城中布匹繁多,恐一时难以收购齐全,且恐耽误时日。不如你我分头行事,你去新里,我则进城收购,如何?”马泰听后,点头称是,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两人走进一家熟悉的酒馆,店主李昭热情相迎,摆上了美酒佳肴。他劝道:“新年新气象,不妨多饮几杯,一年仅此一次。”两人开怀畅饮,不觉已醉。他们坚持要付账,但李昭再三推让,最终勉强收下。

告别李昭后,郑日新前往城中收购布匹,而马泰则按照约定前往新里。然而,酒意未消的马泰走了不到五里路,便觉得脚步发软,找了一处地方坐下休息。不知不觉间,他竟然睡着了。

当马泰醒来时,已是日落西山。他匆忙起身赶路,走了五里后,来到一个名叫南脊的地方。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片荒凉。马泰心中不禁感到慌张。

就在这时,他遇到了一个名叫吴玉的人。吴玉以牧牛为生,但实际上是个惯于谋财的盗贼。他见马泰独自一人,便心生邪念。他假意关心道:“客官,天色已晚,为何不找个地方歇宿?此地近来不太平,前面十里都是荒山野岭,恐怕会有小人出没。”

马泰心中本已慌张,被吴玉这么一说,更加不敢前行。他试探性地问道:“你家住在哪里?”吴玉回答说:“就在前面源口。”马泰心想,既然不远,不如借宿一晚,明日再行。于是他恳求道:“敢借府上歇宿一宵,明日早行,定当厚谢。”

然而,吴玉却佯装推辞道:“我家并非客店酒馆,怎能留人歇宿?我家床铺不便,你不如继续前行或返回原路,总之我家住不得。”马泰坚持道:“我知你家非客店,但念我出外辛苦,也是无奈之举。”他再三恳求,几乎要哭出声来。

吴玉见状,心中暗喜,表面上却装出为难的样子说:“我见你是个忠厚的人,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收了牛与你同回吧。”马泰感激涕零,哪里知道这正是他踏入险境的开始……

二人一路闲聊,回到了吴玉那看似普通的家中。吴玉转头对妻子龚氏说道:“今天有位客官因夜色已深,来我家中借宿一晚。你准备些酒菜来招待他吧。”

龚氏与婆婆对吴玉平日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因此看到马泰到来,脸上不禁露出了不悦之色。马泰却浑然不知,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们,于是好言安慰道:“小娘子休要烦恼,我自会重重答谢你们。”龚氏暗暗瞪了他一眼,马泰却仍不明所以。

不久,龚氏从内室走出,招呼马泰入席。尽管心中不满,她还是按照丈夫的吩咐,精心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宴席。吴玉则表现得异常热情,再三劝马泰饮酒。马泰先前喝的酒还未完全醒来,但又不好拒绝吴玉的美意,于是接连喝了几杯,很快就醉眼朦胧了。

吴玉见状,心中暗喜,又拿起一个大杯,强行劝马泰再饮两杯。马泰哪里知道,这酒中早已被吴玉下了蒙汗药。他喝下这两杯酒后,顿时觉得头脑昏沉,不省人事。吴玉趁机将他扶入屋后的一间小房安歇。

夜深人静时,吴玉悄悄起身,将昏迷不醒的马泰背到了附近的源口。他又脱下马泰的衣服,裹在一块大石头上,然后背起这块石头,狠心地将它推入了深不见底的荫塘之中。可怜马泰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丢了性命,而他随身携带的财宝则全部落入了吴玉的手中。

这吴玉是个惯犯,他所害的人绝不止马泰一个,所做的恶事也绝不止这一次……

郑日新抵达孝感已有两三日,他收购的货物已经完成了两成,但奇怪的是,表弟马泰却迟迟没有发来货物。他心中疑惑,又等了十日,终于决定亲自前往新里街寻找马泰。

他首先来到了牙人杨清的家,一进门就焦急地问道:“今年为何你迟迟没有发货?”杨清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说:“你的表弟马泰并没有来过啊。”郑日新惊愕道:“怎么可能?我表弟早就来你家收布了,我还在城里等着他的货物呢!”

杨清皱起眉头,反问:“马泰?他什么时候来的?”郑日新答道:“我们二月二十二日一起在阳逻驿分手的,他来这里收布,我则进城收购。”

杨清和店里的其他人都纷纷摇头,表示从未见过马泰。郑日新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他又去询问了其他几家牙家,结果都是一样——没有人见过马泰。

当晚,杨清备下酒席为郑日新接风洗尘,众人欢聚一堂。但郑日新却心事重重,闷闷不乐。有人劝他:“或许马泰去了别的地方收货,毕竟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但郑日新却坚持认为马泰不可能去别的地方,他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于是,他决定连夜前往阳逻驿的李昭店询问。然而,李昭也告诉他,自从二十二日分别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马泰。郑日新开始怀疑马泰是否在途中遭遇了抢劫,于是他一路打听,但所有人都表示今年新年期间并没有听说有打死人的事情发生。

他又返回新里街,询问店中的客人是什么时候到的。众人都说是二月到的,这让郑日新的怀疑更加深重。他开始怀疑牙家们见马泰孤身一人携带大量银两,起了贪念将他谋害。于是,他愤怒地质问杨清:“我表弟带了二百两银子来你家收布,肯定是你为了钱财害了他!我沿途打听都没有听说有抢劫的事情发生,如果他在途中被人打死,肯定会有尸体留下,怎么可能活生生一个人就消失了?”

杨清坚决否认,辩解道:“我家店里客人众多,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再说,街上人来人往,怎么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谋害人命而不被人知?你这是无中生有,恶意中伤!”

两人争执不休,最后竟然动起手来。郑日新愤怒之下,写了一封信派人快马送回家中报信,并决定第二天就前往县衙告状,让官府来查明真相。

孝感知县张时泰接到了郑日新的诉状,决定立案调查。第二天,杨清也递交了诉状,声称自己是冤枉的。县主于是下令将所有相关人犯召集到县衙前,准备公开审理此案。

县主审视着郑日新,严肃地问道:“郑日新,你控告杨清谋杀了马泰,可有确凿的证据?”郑日新回答道:“杨清狡猾多端,行事周密,怎会轻易留下线索?恳请大人严加审讯,真相自会大白。”

杨清闻言,立刻反驳道:“郑日新这是颠倒黑白,昧着良心说话。马泰根本没来过我家,若是我见过他,宁愿一死。这一定是郑日新自己谋杀了马泰,然后嫁祸给我,企图掩盖自己的罪行。”

郑日新不甘示弱,反驳道:“我们分别时,在李昭的店里买酒喝过,然后各自离去。李昭可以证明。”县主便转向李昭询问,李昭如实回答:“那天他们确实来店里买过酒,我因为他们是新年初到,还特意为他们设了酒席。之后他们就辞别了,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我绝不敢说谎。”

杨清又辩解道:“我家中客人众多,马泰若真来过,岂会无人看见?店里的伙计和邻居都可以作证。”县主于是将这些人一一拘来询问,但他们都说没见过马泰。

郑日新冷笑一声,说道:“那些邻居都是杨清的朋友,就算知道也不会说实话。而且店里的伙计都是二月才到的,马泰是在正月就到杨清家的,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猜想,一定是马泰先到,杨清见财起意,才起了杀心。恳请大人依法断案,让杨清偿命!”

无论是邻居还是店里的伙计,都坚称没见过马泰。县主见他们互相推诿,便严厉逼问杨清,要求他招认罪行。杨清本无此事,自然不肯招认。县主大怒,下令重责三十大板,杨清仍然不肯招认。于是又下令用夹棍夹他,杨清受刑不过,只好胡乱招认。

县主问道:“既然你招认谋害了马泰,那么尸体在哪里?原银又在哪里?”杨清痛苦地回答道:“我真的没有谋害他,是因为受不了大人的酷刑,才被迫招认的。”县主更加愤怒,再次下令用夹棍夹他,杨清顿时昏迷过去,过了很久才苏醒过来。

他心想,若不招认也是死路一条,不如暂且招认,以后或许还有机会洗清冤屈。于是他招认道:“尸体被我丢进了长江,原银已经用完了。”县主见他招供得如此详细,便认定他是凶手,立刻下令将他钉上长枷,判处斩刑。

不到半年时间,恰好包公奉旨巡行天下,他的足迹踏遍了湖广,最终抵达了武昌府。这一夜,他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案卷之中,细心审阅每一个案件。当他读到这个案子时,不觉感到一阵困倦,于是靠着桌子小憩片刻。在朦胧的梦境中,他看见一只兔子,头戴帽子,在案卷前奔跑。醒来后,他心中暗自琢磨:这梦里的兔子头戴帽子,不正是一个“冤”字吗?这案子中必有冤情。

第二天,包公单独传讯了杨清,进行深入的勘审。他询问李昭,李昭回答说:“那日我们确实一起喝了酒,然后就各自离开了。”再问杨清和邻店的人,都声称没有见过马泰。包公心中越发觉得蹊跷,这案子必定在途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于是,次日包公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升堂,而是换上了便服,只带了两个家人,悄悄前往阳逻驿一路察访。当他们走到南脊这个地方时,发现这里十分偏僻。他们仔细观察四周环境,突然看到前方源口有一群鸦鹊在荫塘岸边聚集。三人走近一看,只见水面上漂浮着一具尸体,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但尚未完全腐化。

包公一见之下,立刻命令家人迅速前往阳逻驿,调集二十名驿卒和一乘轿子过来。驿丞得知是包公到来,立即命轿夫前来迎接。拜见完毕后,包公立即下令驿卒下水打捞尸体。这塘水深不见底,其中一名驿卒赵忠禀告说:“小人略知水性,愿意下水去取尸体。”包公大为满意,便让他下水。赵忠潜入水中,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将尸体拖上了岸。

包公吩咐赵忠:“你在水中各处仔细搜寻,看看还有什么物品。”赵忠再次下水,深入塘底,竟发现还有数具腐烂的尸体。由于这些尸体已经腐烂得无法捞起,他只好上岸禀报包公。包公听后,立刻下令驿卒捉拿塘边上下左右的十余户人家的人,并询问他们:“这塘是谁家的?”众人答道:“这塘是自然形成的,灌溉着四周的荫地,并非某一家或某一人所有。”

包公眉头紧锁,看着眼前的尸体,沉声问道:“这具尸体是哪里的人?”然而,众人面面相觑,都表示不认识。于是,包公将这些人带到了驿站,路上他心中暗自琢磨:这么多人,该如何审理呢?总不能每个人都用刑法逼问吧。他灵机一动,心生一计。

回到驿站后,包公坐下,命令驿卒将这些人带进来。他让这些人跪在地上,一一报出自己的姓名,并让驿书将这些名字详细记录下来。包公仔细浏览了一遍名单,突然说道:“前几日我在府中夜梦,有数人来我案前告状,称被人谋害后丢入塘中。今日我亲自前来查看,果然发现了数具尸体,与梦境相符。而且,今日又见到了这些人的名字。”

他假装随意地在名单上点了一个名字,然后高声喝道:“无辜的人站起来,谋害他人的人跪下听审!”众人心中无愧,纷纷站起身来。只有吴玉,他心惊胆战,既想站起来,又不敢动。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包公突然用棋子一敲桌子,怒喝道:“你是谋害他人的真凶,还敢不起来!”吴玉吓得脸色苍白,无言以对。

包公下令对吴玉杖责四十,然后问道:“你所谋害的是什么人?如实招来,免受更多刑法。”然而,吴玉仍然不肯招认。包公于是下令取来夹棍,对吴玉施加酷刑。在酷刑之下,吴玉终于招供道:“那人是个远方的孤客,我以牧牛为借口,见天色已晚,便用花言巧语哄骗他到我家中借宿。然后我用毒酒将他灌醉,丢入塘中。我并不知道他的姓名。”

包公继续追问:“这具未腐烂的尸体,你是今年什么时候谋害的?”吴玉回答道:“这是正月二十二日晚上谋害的。”包公心中一动,想到这正是郑日新与马泰分别的同一时间,想必这具尸体就是马泰了。

于是,他立即召来李照询问。然而,驿卒禀告说李照前日前往府城听审,尚未归来。包公无奈,只得让众人各自回去,同时将吴玉锁押起来,以待进一步审理。

第二天,包公骑着马前往府城,府中的官员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出城迎接,并好奇地询问包公此行的原因。包公一一向他们解释了情况,众人都对他的智慧和洞察力表示赞叹和佩服。

又过了一天,包公将杨清等人调出监牢进行简单的审讯,然后命令郑日新前往南脊辨认尸体,并要求他详细报告情况。接着,包公又将吴玉从监牢中带出,准备进行深入的审讯。

包公问杨清:“当时你并没有谋害人,为什么要认罪呢?”杨清答道:“小人再三申辩,声称自己无辜,但店里的客人都说他们是二月才到的,邻里们也都怕惹麻烦,纷纷推说不知道。因此,张大人产生了怀疑,对我施以酷刑。我几次昏厥过去,心想:不招供也是死路一条,不如暂时认罪,或许将来还有机会洗清冤屈。今天幸好遇到了青天大老爷,您查出了真正的罪犯。一方面,您明察秋毫,为我洗清了冤屈;另一方面,也证明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包公听后,下令解开杨清的枷锁,然后又问郑日新:“你当时没有仔细调查,为什么要冤枉杨清呢?”郑日新回答道:“小人一路询问,哪知道这个贼人如此狡猾,把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我告发杨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包公继续追问:“马泰当时带了多少银子?”郑日新答道:“二百两。”接着,包公又问吴玉:“你谋害马泰后,得到了多少银子?”吴玉回答道:“只用了三十两,剩下的银子还在。”

包公立即派人去取回原赃款,而吴玉的母亲误以为公差是来捉拿自己受刑的,吓得跳入水中自杀身亡。吴玉的妻子龚氏见到婆婆投水,也跟着跳了下去,幸好被公差及时救起。公差们搜查并封存了吴玉家的财产,并让邻里们负责看守。随后,公差带着龚氏回到官府。龚氏向包公禀报说:“丈夫凶狠恶毒,连母亲劝解都反目成仇,更何况对我这个妾室呢?如今婆婆已死,我也愿意随她而去。”

包公安慰道:“你虽然多次苦劝丈夫无果,但与你并无干系。如今我安排你嫁给一个官员。至于郑日新,本该追究你诬告的罪行,但念在你协助搬尸回葬的份上,就免予处罚了。”郑日新听后感激涕零,连连磕头叩谢。而吴玉则被判处斩首之刑,在市曹被执行。

在幽深的大田县,隐藏着一个叫做高村坡的地方。这里有一座险峻的山岭,人们称之为枯蹄岭。这座岭,一头连接着大田的繁华,一头通向九溪的静谧。某日,一位贩卖布匹的旅人,为了前往乡间收取欠款,踏上了这条通往枯蹄岭的路。

在山的凹处,住着一户姓张的人家,兄弟二人,名叫禄三和禄四。他们表面上以砍柴为生,实际上却常常以此为幌子,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一旦遇到落单的旅人,他们便会心生恶念,下手抢夺。

这日,旅人行至半途,见前方山凹处有人家,便想上前问路。他远远望见禄三和禄四二人缓缓走来,便上前拱手问道:“请问二位,从这里到二十九都还有多少路程?”禄三故作友善地答道:“不远了,只有半日的路程。你从哪里来?”旅人答道:“我在各乡收完帐,准备回家。听说这里有条小路比较近,没想到走着走着就迷路了,还请二位指点迷津。”禄四听后,故作热心地指点道:“过了这座岭,再走十里就是大路了。”

旅人信以为真,以为这二人真的是樵夫,便放心大胆地继续前行。然而,当他走到前方时,却发现前方竟是一条绝路,峭壁陡立,无法通行。他无奈之下,只好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等待过往行人询问。

就在这时,禄三和禄四兄弟二人突然盘山而来,手持利刃,一言不发地向旅人砍去。旅人毫无防备,连中四刀,顿时血流如注,气绝身亡。二人迅速搜遍旅人腰间,搜得碎银七八两和两根银簪。随后,他们将旅人的尸体掩埋在山旁,将抢得的银两平分。

半年过去了,这起惨案始终无人知晓。枯蹄岭依旧静谧而神秘,仿佛在守护着这个深藏的秘密。

钱五秀和范体忠两家因为山界划分问题争执不休,始终无法达成共识。某日,钱五秀得知包公正在巡行附近,便立刻前往告状。包公闻讯后,亲自前往山中踏勘,经过仔细勘察,断定五秀所诉有理,便将山的管理权判给了五秀,范体忠则因此受到了刑罚和问罪。

处理完这起案件后,包公吩咐众人返回衙门。当他们来到山脚旁时,突然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包公沉思片刻,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的预感,难道这里还隐藏着其他冤屈?他立即命令钱五秀和范体忠在山脚四周仔细搜寻。不久,两人回来报告说,在山旁发现了一具死尸,尸体被野兽挖开土块,暴露在外。

包公听后,立即亲自前往查看。他命令手下挖掘开周围的土壤,发现死者的颈项上有四道刀伤,显然是被人谋杀。包公心中一沉,知道这是一起恶性凶杀案。他吩咐手下将尸体重新掩埋好,然后带着满腹疑虑返回衙门。

回到衙门后,包公苦思冥想,却始终无法找到破案的线索。他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我日断阳间,夜断阴间。这件事在阳间我无法查明真相,看来只能向阴间讨个真实消息了。”

于是,包公决定亲自前往阴间查案。他登上阴床,命令阴司手下人留意枯蹄山旁的谋杀案,若有冤魂前来告状,务必放其进来。不久,阴风惨惨,烛影摇曳,包公感到一阵困倦袭来,便靠着桌子沉沉睡去。

在似梦非梦的状态下,包公突然看到一个人浑身是血,前面有一只獐子,后面跟着一只鹿,慌慌张张地逃窜着。包公惊醒过来,发现手下众人已不见踪影,仿佛做了一场梦。他心中一动,莫非枯蹄山旁有叫张禄的人?

第二天清晨,包公升堂后,立即秘密派遣两名手下前往枯蹄山附近查访。两人果然找到了名叫张禄三和张禄四的兄弟二人。然而,两人听到包公差人前来捉拿的消息后,立刻逃之夭夭。

包公得知消息后,果断下令发牌捉拿。不久,张氏兄弟被拘传到堂上。包公厉声喝道:“你们二人抢劫客人货物,速速招来,免受重刑!”然而,两人却拒不承认罪行。包公怒不可遏,命令手下对两人各责六十重杖。在严刑拷打下,张氏兄弟终于无法忍受痛苦,只得如实招供了罪行。

原来,他们曾假意指路,将一名迷路的客人骗至偏僻处杀害,并抢走了其财物。如今被包公查访出来,他们也知道冤魂不散,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包公见他们招供明确,便依法判处了他们的死刑。这起悬疑重重的案件终于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在池州府青阳县,有个名叫赵康的富豪,他的家财万贯,令人羡慕。赵康有个儿子叫嘉宾,这嘉宾倚仗家中的财富,性格放荡不羁,整日沉迷于奸淫赌博,夜夜笙歌。

有一天,嘉宾心血来潮,带着仆人前往南庄游玩。在那里,他偶遇了两位年轻女子,年纪大约二八芳华,淡妆素裹,却别有一番清雅脱俗的气质。嘉宾看得目不转睛,心中暗暗称奇。

他转头问仆人:“这两个女子是谁家的媳妇?”仆人回答道:“她们是山后丘四的妻子和妹妹。因为丘四外出经商,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了,她们经常去庵庙求签,祈求丈夫平安归来。”

嘉宾听后,心中一动,对仆人说:“你去问问她们,如果家里缺银米,尽管开口,我借给她们。”仆人却摇头道:“她们的亲戚都很富裕,就算有什么困难,也自然会有人周济。”

那夜嘉宾躺在床上,脑海中却挥之不去那两位女子的倩影,辗转反侧,竟是无法入眠。第二天午饭后,他取了一锭约十两的银子,径直往那两位女子的家走去,企图调戏她们。

可是,那两位女子坚贞不屈,对他的无耻行径痛斥怒骂,甚至大声呼喊邻居来帮忙。嘉宾见事不妙,只好拂袖而去。他心中不甘,却又无计可施,于是吩咐仆人去请他的两位朋友李化龙和孙必豹来庄上商议。

当晚,庄人备好了酒菜,三人饮至半酣。李化龙和孙必豹问嘉宾:“今日召我们来,有何见教?”嘉宾便将昨日遇见那两位女子的事情,以及自己未能得手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二人听后笑道:“此事易如反掌。”嘉宾闻言大喜,连忙请教妙计。李化龙道:“今夜三更时分,我们三人分头行动。一人在山后呐喊造势,两人从前门冲进去捉拿那两个女子。然后将她们带到山窠里,任你摆布。这有何难?”

嘉宾听后连声称妙。于是三人饮酒至三更时分,瞒着庄人偷偷潜入山中。按照计划,一人在山后呐喊起来,李化龙和孙必豹则冲向前门。佣工们听到动静急忙起来查看,却被二人迅速绑缚在地无法出声。

接着他们闯入房中却只抓到了曾氏一人——原来丘四的妹妹因家中有事傍晚时分已被接回。三人将曾氏带到山中的平窠内便天色微明各自散去。然而嘉宾在慌乱中却不小心遗落了一方手帕在旁。

第二天清晨,邻人们才得知曾家昨夜遭遇了劫掠。众人急忙涌入曾家,解救被绑的工人,并立刻将消息报给丘四的妹妹家。许早夫妇闻讯后,早早地赶到曾家查看情况,却遍寻曾氏不见。他们一路搜寻至山中,隐约听到一阵凄厉的哀号。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羞愤难当——曾氏被剥得一丝不挂,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无法动弹。

许早急忙将曾氏背回家中,用热汤慢慢灌入她口中。过了许久,曾氏才逐渐恢复意识,能够开口说话。许早的妹妹关切地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曾氏羞于启齿,但在妹妹的再三追问下,才含泪道出真相:“昨夜三更时分,突然有两人冲门而入。我以为是贼人,起身想逃,却来不及穿衣。那两人闯进房间,将我掳到山上。随后,又有第三人出现,他们轮流对我进行强奸。”

妹妹听后愤怒不已,追问曾氏是否认得那三人。曾氏摇头道:“当时月色昏暗,我看不真切他们的面容。”这时,许早捡起了一块白绫手帕,解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嘉宾”二字。他认出这是曾氏曾赠予某人的戏谑之物。

许早的妻子得知此事后,告诉丈夫:“昨日上午,赵嘉宾曾拿着一锭银子来我家,企图对曾氏行不轨之事。被我痛骂一顿后,他愤然离去。想必他心怀不满,晚上便纠集了一伙人来报复。幸好我不在家,不然也难逃一劫。”

许早听后怒火中烧,立刻写了一份状书,将此事禀告给包公。他在状书中详细描述了赵嘉宾的恶行,以及曾氏所遭受的凌辱。他恳求包公能够严惩罪犯,为民除害。这份状书在村子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村民们纷纷表示支持许早,要求严惩赵嘉宾及其同伙。

一时间,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愤怒的氛围中。黑夜里,村民们不敢外出,生怕遭遇不测;白天里,大家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对赵嘉宾的恶行表示痛恨。山中的樵夫和牧童也谈之色变,生怕在山中遭遇那些恶徒。整个村子仿佛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直到包公的到来才带来了一丝曙光。

包公立即下令拘捕所有涉案人员,首先询问了邻居萧兴等人:“你们是近邻,对这件事知道得应该比较清楚吧?”萧兴回答道:“大人,那天晚上我什么都不知道。第二天早上起来,听到佣工人在喊叫,我们进去一看,发现工人被绑在地上,就赶紧给他们解绑了。然后通知了许早夫妇,他们找到山里才找到曾氏,她已经无法行动了,旁边还留了一块手帕。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也不敢乱说。”

包公点了点头,沉思片刻,说:“既然手帕上写着嘉宾的名字,那他肯定就是嫌疑人了。”赵嘉宾一听,急忙辩解道:“大人,那块手帕是我三天前不小心掉在路上的,我那天晚上根本不在山里。而且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捉得住人还绑得住人呢?这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许早一听,立刻反驳道:“大人,白天的时候他明明拿着银子来调戏曾氏,被二妇骂走之后,晚上我们家就被劫了。而且并没有丢失财物,只留下了那块手帕作为证据。如果是贼人抢劫,肯定会拿走财物的,怎么会只去强奸妇女呢?请大人严刑拷问,逼他招出同党,为我们伸冤!”

包公听后,怒喝一声,命令将赵嘉宾重打二十大板,逼他招认。但赵嘉宾仍然巧言令色,死不认罪。包公无奈,只得下令将原被告二人一起收监,让邻居们回家。

他私下嘱咐狱卒:“你要守好监门,如果有闲人来看赵嘉宾,不要让他们见面,立刻带来见我。明天我会赏你;如果敢泄漏消息或者私自放人,我会打你六十大板,革除你的职务!”狱卒连忙答应。

包公退堂后,狱卒守在监门口。没过多久,果然有两个人来到监前呼叫赵嘉宾的名字。狱卒立刻打开门,守堂的皂隶们一拥而上,将两人抓住。他们敲响了堂鼓,包公再次升堂。

狱卒说道:“大人,我们抓住了两个人,他们都是来探视赵嘉宾的。”包公问明了他们的姓名后,严厉地喝道:“你们两个竟然与曾氏有奸情,赵嘉宾已经招供了。我正准备派人去抓你们,你们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两人听到这里,面色顿时变得惨白,互相对视了一眼,却无言以对。李化龙急忙辩解道:“大人,冤枉啊!我们并没有与曾氏有染,赵嘉宾这是胡乱攀咬我们。”

包公冷笑一声,说道:“赵嘉宾已经招供了,他说如果不是你们两个帮忙,他一个人肯定干不了这件事。你们还是老实招供吧!”

李化龙仍然坚称自己是清白的,但包公见他们言辞闪烁,便下令各打二十大板。两人仍不招供,包公便下令将他们夹起来,远远地放在廊下。

这时,包公将赵嘉宾从监中提出来,他看到被夹起来的两人,心中不禁慌张起来。包公高声骂道:“赵嘉宾,你强奸曾氏的罪行已经审明了!这两个人是你的同伙,他们也已经招供了,说是你指使他们去做的。现在我把他们夹起来,就是为了逼你招供!”

赵嘉宾听到这里,仍然不停地争辩,但包公不为所动,再次下令将他夹起来。赵嘉宾终于抵挡不住酷刑,只得招供道:“那天我确实去曾家掷银调情,但被她骂了出来。于是我叫了这两个人商量对策,主意是李化龙出的。求大人从轻发落。”

包公冷笑道:“你们两个先前还说赵嘉宾是胡乱攀咬,现在他自己已经招供了。你们两个画押招供吧!”三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只得一一招认。

最终,包公判决道:赵嘉宾这个不羁的浪子,仗着家财万贯,荒淫无度,不知官法如炉。他竟敢倚仗权势,擒拿奸淫妇女,简直比探囊取物还要容易。而李化龙等人,不仅不尽忠告善道,反而助纣为虐;不能规劝赵嘉宾改邪归正,反而设谋满足他的淫欲。他们明火执仗地冲进曾家,绑缚工人于地下;开门捉人,轮奸曾氏于山中。这种败坏纪纲、强奸妇女的行为,绝不能姑息纵容。无论是主犯还是从犯,都应该受到严厉的惩罚,以儆效尤。

在开封府的祥符县,有个学子沈良谟,他的独子名叫沈猷。而在同县的赵家庄,有位进士赵士俊,他的妻子田氏已年近半百却仍无子嗣,唯有一女阿娇,出落得如花似玉,美貌动人。阿娇与沈猷自幼便定下了婚约。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沈良谟家突遭洪水淹没,家道中落。赵士俊见沈家败落,便心生退亲之念。可阿娇却是个贤淑仁德的女子,她对母亲田氏说:“爹爹既然已将我许配给沈家,我怎能再嫁他人?”田氏见女儿已长大成人,也急切地希望她能早日成亲,但沈猷却无法筹措聘礼。

一日,赵士俊前往南庄办事,田氏便趁机派家仆前往沈家,请沈猷过府商议婚事,并打算将银两赠予他作为聘礼。沈猷闻讯大喜过望,但他却衣衫褴褛,无法出门见人。于是,他便前往姑姑家借衣。

姑姑见侄儿到来,便询问他有何要事。沈猷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岳母见我家境贫寒,便派人来叫我过去,打算给我些银两作为聘礼,然后便可迎娶阿娇。但我如今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所以特地来此想向表兄借用一套新衣,明日一早便归还。”

姑姑听后也替沈猷感到高兴,便留他吃了午饭。随后,她便吩咐儿子王倍取一套新衣给沈猷。可谁料这王倍竟是个心术不正之人,他听闻此事后便心生邪念,谎称有事要出门一趟,让沈猷在姑姑家多等一日。

王倍却独自来到赵家,冒充沈猷拜见田夫人和阿娇。田夫人和阿娇出来款待他时,见他举止粗鲁、礼貌不周,心中不免有些疑惑。田夫人问道:“贤婿是读书人,为何如此粗率?”王倍厚颜无耻地回答道:“财是人胆,衣是人貌。小婿家境贫寒、流落异乡,如今骤然来到相府这样的富贵之地,心中难免惶恐不安,所以举止才会如此失态。”田夫人听了他的解释,也就没有再多加责怪,还留他在府中过夜。

当晚,王倍趁机勾引阿娇,与她私奔出逃,不知去向。而沈猷在姑姑家等了一日又一日,却始终不见王倍归来。他心中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最终,他只得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面对家徒四壁的惨淡景象和未知的未来。

第二天,沈猷将八十多两的银子,以及价值百两的金银首饰和珠宝,一并交给了王倍。王倍以为自己就是真正的沈家女婿,自然没有防备。他带着这些财物回到了姑姑家,对沈猷谎称自己只是去拜访朋友,然后又缠住沈猷多留了一日。到了第三天,沈猷坚决要离去,王倍这才将衣服借给他。

沈猷来到岳父赵士俊家,派人进去通报田夫人。田夫人听到消息后惊讶不已,出来见到沈猷,故意问道:“你是我家女婿,能否说说你家中的情况?”沈猷一一道来,言辞文雅,举止雍容,气质超群,俨然大家风范。田夫人这才明白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沈家女婿,之前的那个乃是冒名顶替的光棍,心中懊悔不已。

田夫人进入内堂,对女儿阿娇说:“你出来见见他。”阿娇却不肯出来,只在帘子后面问道:“叫你前日来,怎么直到今天才到?”沈猷答道:“前些日子身体有些不适,所以直到今天才来。”阿娇冷冷地说:“你早来三日,你就是我丈夫,金银财物都是你的;现在来晚了,那是你的命。”沈猷道:“令堂派人约我前来,并以银相赠,所以我才会如此匆忙。若没有银相赠也无关紧要,何须以前日今日为借口。我若不写退书,你守到三十年,也是我妻子。令尊虽有势力,岂能将你再嫁他人!”说完就要起身离去。

阿娇急忙道:“且慢,是我与你无缘,你将来会有好妻子相伴。我将一对金钿、两股金钗赠予你,助你读书求学,愿来生再续前缘。”沈猷道:“小姐何出此言?这对金钗金钿,岂能当作退亲的聘礼?任凭令尊与我如何,我都不会答应。”阿娇道:“并非退亲,明日自有分晓。你速速离去,便可得到这对金钗金钿。稍晚些,恐怕会连累于你。”沈猷不解其意,仍在堂上端坐。

不一会儿,内堂传来慌乱的声音,报称小姐自缢身亡。沈猷还不敢相信,进入内堂一看,只见阿娇已经解下绳索,田夫人抱住她痛哭不止,沈猷也泪流满面,心痛不已。田夫人催促沈猷离开:“你速速出去,不可久留。”沈猷匆忙回到姑姑家归还衣服,并告知了发生的事情。

后来,王倍的母亲得知儿子因为贪财而害得阿娇自缢身亡,心中惊恐不已,没过多久便去世了。王倍的妻子游氏也是个美貌贤德的女子,才嫁入王家一个月,便得知丈夫干了这等丑事。她怒骂道:“既然得了银子,就不该玷污自己的名声。你这种人,天理难容!我不愿再做你的妻子,我要离开王家回娘家去!”王倍却道:“我有这么多金银财物,难道还怕找不到女人娶吗?”于是写下休书,将游氏赶出家门。

话说赵士俊离家数日后归来,一踏入家门便急忙询问女儿的死因。田夫人面带愁容,缓缓道出事情的原委:“女儿往日娇生惯养,对待下人颇为严厉。那日沈猷上门求亲,他衣衫褴褛,女儿觉得颜面尽失,一时想不开,便选择了自缢。这确实是她一时冲动,与沈猷并无直接关联。”

然而,赵士俊听后却怒火中烧,他愤然说道:“我早已想要退掉这门亲事,可你们母女俩却执意不肯。如今沈猷玷污了我家的门风,害死了我的女儿,你竟还说他与此事无关!我非要让他偿命不可!”说罢,他立刻写下状纸,命家人前往官府告状。

状纸中这样写道:“告为奸杀女命事:世间情义,莫过于父子情深;世间大事,莫过于生死攸关。我的女儿阿娇,年仅及笄之年,本已许配给沈猷。然而,沈猷却潜入我家,强行与她发生关系。女儿重视贞洁,羞愧难当,最终选择自缢身亡。闺门之内,风化所系;男女之间,嫌疑须防。沈猷既是我家女婿,本应恪守本分,何故如此无礼?如今生者已逝,同衾合枕的姻缘已断;死者不复生,偿命抵死的法律难逃。人命关天,我因失去女儿而痛彻心扉。特此上告!”

赵士俊家财万贯,势力庞大,他买通官府,上下打点,使得叶府尹在审理此案时偏听偏信。沈猷被拘集审问,面对原告的一面之词和伪证的妄指,他被判死刑,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

临近秋天时,赵士俊写信给巡行的包公,嘱咐他将沈猷处决,以免留下后患。田夫人得知此事后,心中不忍,私下派人向包公求情,希望他能暂缓行刑。包公心中生疑:“同样是女婿,丈夫要求杀他,妻子却要求放过他,这其中必定有隐情。”于是,他单独提审沈猷,详细询问他的来历和案情。

沈猷一一陈述了事情的经过,包公又问道:“当日赵小姐埋怨你来得太晚,你为何会迟来三日?”沈猷解释道:“因为我当时没有合适的衣服,便去表兄王倍家借衣。不料被他缠留了两日,所以第三日才赶去赵家。”

包公听完沈猷的陈述后,心中已有了计较。他心生一计,决定扮作一个布匹商人,前往王倍家中售卖布匹。王倍见有生意上门,便问包公买了两匹布。包公故意抬高价格,想以此激怒王倍。果然,王倍被包公的高价惹怒,大声骂道:“你这小商贩真是可恶!”包公也不甘示弱,回骂道:“我看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想买布的人。我这布匹价值二百两,你若真想买,我可以便宜五十两卖给你,别欺负我是个外地小商贩。”

王倍听后冷笑一声,心想:“我家中现有银七、八十两,若要加上首饰,岂止一百五十两。”于是他傲慢地对包公说:“我银子都放出去生利了,现在手里没那么多现金。不过你要是想用首饰来凑数,我也可以帮你买来。”包公心中一喜,暗道:“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于是他假装答应道:“只要你真心想买,首饰也可以。”

王倍随即拿出六十两银子和一些金银首饰,凑足了九十两,向包公购买了二十担好布。包公见王倍拿出了赃物,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立即召来赵进士,将那些金银首饰交给他辨认。赵进士仔细看了看,认出其中几件确实是自己家中的物品,惊讶地问道:“这些首饰怎么会在这里?”

包公见时机成熟,便下令拘捕王倍。在堂上,包公厉声问道:“你冒充沈猷去赵家骗取金银首饰买布,当日是否还有奸情?”王倍见包公就是前日那个假扮布客的人,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无遗,无法逃脱罪责。他只好如实招供道:“那天因为表弟来借衣服,我便冒充沈猷先去了赵家。小姐出来后,我趁机与她发生了关系。现在小姐已经自缢身亡,表弟也因此入狱。既然事情已经被你们查出来了,我愿意接受死罪。”

包公听完王倍的供述后,愤怒地斥责他的罪行恶劣至极。他下令对王倍重责六十大板,王倍当场毙命于杖下。

赵进士得知了王倍的所作所为后,愤怒得几乎要喷火:“脱走银两我还可以宽恕,但我女儿被他玷污,羞愤而死,此仇难消!他差点又害死我女婿,误了人家一条命,损我阴德,我必追查到底,夺回那些首饰,还要让他妻子也死在狱中,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王倍的妻子游氏听闻了前情,主动前往赵进士家中,找到田夫人哭诉:“妾身游氏,嫁入王家尚不足一月,就因丈夫窃取贵府的金银,我深觉其不义,当即请求离异,已回娘家一年有余,与王家恩断义绝。此有休书为证。如今听闻老相公要追回首饰,但那些首饰并非我所得,望夫人明察秋毫,怜悯妾身。”

赵进士仔细查看了休书,又详细询问了游氏的来历,确认她确实是因为丈夫的恶行而主动求离,不禁叹息道:“此女不贪财,不居恶门,知礼知义,真是名门之后啊。”

田夫人因思念女儿不已,见赵进士称赞游氏贤淑,便道:“我女儿如掌上明珠,却不幸早逝。如今我愿认你为义女,以慰我心,你意下如何?”游氏感激涕零,拜谢道:“若得夫人提携,妾身感激不尽,愿视夫人为再生父母。”

赵进士见二人情投意合,便提议道:“你二人既已结为母女,如今游氏无夫,沈猷也未娶,何不让他二人成亲,当作亲女婿相待,如何?”田夫人喜出望外,连声道:“此事甚好,我之前竟未想到。”游氏心中更是欢喜,也道:“全凭父亲母亲做主。”

于是,当日便派人去迎接沈猷,让他入赘赵家,与游氏成亲。众人皆大欢喜,称赞这是天作之合。

真是奇怪啊,王倍贪图别人的财物,最终却落得一场空;他玷污了别人的妻子,最后自己的妻子反而被别人所得。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真是最好的证明啊!

在庐州府霍山县南村深处,有一位名叫章新的裁缝师傅,年近半百,虽妻子王氏尚且年轻貌美,但品行放荡且未曾生育。章新便将兄长的儿子继祖接入家中一同赡养,继祖的妻子刘氏更是明艳动人。此时,两位来自桐城县的油漆工杨云和张秀来到霍山县工作,他们与章新关系交好,因此选择在他家居住,彼此间的友情日渐深厚。杨云和张秀甚至尊章新夫妇为义父义母,亲密无间。

杨云率先与王氏私通,不久后张秀也涉足其中。一日,章新带着继祖外出做工,杨云正与王氏偷欢时,却被儿媳刘氏撞见。王氏心生诡计,提议既然已被发现,不如也拉刘氏下水以封其口。于是,当章新叔侄在外劳作,夜晚未能归家之际,刘氏独自守房。杨云趁机潜入刘氏房间,在她熟睡之时欲行不轨,刘氏惊醒奋力反抗,王氏闻声进入房间,捂住刘氏的嘴帮助杨云。刘氏被迫就范,随后张秀也与王氏共度春宵。自此,杨云和张秀轮流与王氏和刘氏发生不正当关系,趁着章新叔侄频繁外出,如此持续了一年有余。

尽管四人的秘密交往看似天衣无缝,却未料到最终被章新察觉。章新虽欲捉拿二人,却未能成功。杨云、张秀与王氏商议,认为章新已知晓此事,主张谋杀他以免后患。然而,王氏担忧后果,建议只要行事更为隐秘,章新无法掌握证据,便奈何不了他们。

又过几日,章新对继祖说,因八月正值各家收割新谷之际,决定第二天清晨一起外出向邻里讨要一些谷物供家用。次日清晨,章新与继祖分头行动,章新去了较近的望江湾,继祖则前往较远的九公湾。章新早早完成任务,于次日午后返回家中,一场关于背叛与谋杀的风暴悄然酝酿着……

随着故事的发展,章新在归途之中,意外遭遇刚做完漆正返回家中的杨云和张秀,两人一见到章新,立刻交头接耳,显然之前的密谋有了实行的机会。二人走近章新,假意殷勤地询问:“义父您回来了,包裹和雨伞让我们帮您拿着吧。”接着三人一同前行,步入了一处偏僻的山区。随着天色渐晚,杨、张二人诱骗章新深入了一个幽暗的山谷。章新顿时感到不妙,恐慌之下大声呼救,但四周并无回应。这时,张秀眼疾手快,一把扭住了章新的手臂,而杨云则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小斧头,朝着章新的头部狠命一击。不幸的是,斧头深深地嵌入了章新的颅骨之中,难以拔出。就在这一刹那,一阵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声响,仿佛有人靠近,二人惊惶失措,匆忙将章新的尸体连同斧头一起推入了附近的莲塘,并搬来一块巨石压在上面,确保尸体不会浮出水面。随即,杨云和张秀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家中,自以为得逞,将杀人之事告诉了王氏。

王氏听闻之后,吓得魂飞魄散,但她仍冷静地下达指令:“事情已经这样了,千万不能让刘氏知道,她万一不慎泄露出去,我们都会遭殃。”紧接着,王氏提出了新的忧虑:“要是继祖回来找不到叔叔,那该怎么办呢?”张秀狡猾地一笑,胸有成竹地说:“我有一个主意,只要你同意,保证万无一失。”王氏紧张地追问:“你有什么计策?”张秀阴险地答道:“继祖一旦回来,你首先问他是否见过章新。如果他说没见过,咱们就直接报官,诬陷是他谋杀了叔叔。这样一来,既能除去他,又能掩盖我们的罪行。”

王氏与杨云都认同这个歹毒的计划,并决定照此执行。到了初六日,继祖终于回到了家里,王氏立刻质问:“你叔叔怎么还没回来?”继祖一脸茫然地回答:“我昨天在望江湾等他一起回来,大家都说他初三下午就已经回来了。”王氏脸色陡变,厉声道:“这一定是你杀害了他!”说着,她不由分说地将继祖捆绑起来,交给邻居看管,然后自己则匆匆跑去衙门击鼓鸣冤。

巧的是,正值朝廷派出了包拯大人巡查江北,地方县令何献亲自出门迎接。王氏借此机会,将所谓的“继祖谋杀章新”的冤情详尽地向包拯大人作了控诉。

包拯接到此案诉状后,深知该县县令向来执法公正,决断严谨,遂批示此案应予仔细审理查办。随即派遣衙役汪胜、李标火速传唤涉案邻舍萧华及里长徐福,一并带到公堂接受审查。县令当庭质问继祖:“你自幼由你叔父抚养成人,怎敢忘恩负义,将其谋害?如今尸身何处,如实招来。”继祖痛哭流涕辩解道:“当日我和叔父一同离家,分别前往九公湾和望江湾办事。昨日我再到望江湾寻找叔父,村民们都证实他已经独自回来三天了。我深受叔父婶娘养育之恩,不仅帮我娶妻成家,更视我如亲生儿子一般。我心中常怀感激之情,只求回报,又怎能忍心下手杀害?恳请老爷明察秋毫,查明真相。”

王氏在一旁激动指控:“这逆子不成器,败光家产,因为不满叔父责备,所以才狠心下手杀人,请老爷严刑拷问,务必找到尸首安葬,并判他偿还叔父的性命。”县令遂召来萧华上堂质询:“平日里继祖品行如何?”萧华答道:“继祖向来品性端正,从不游手好闲,对待叔父如同父亲般尊敬,小民不敢作伪证。”县令听罢令萧华退下。接着又问徐福:“继祖的品行是否一直端正?”徐福的回答与萧华所述一致,确认了继祖的品行口碑。

县主虽然表面上装作勃然大怒,斥责萧华与徐福可能受继祖贿赂,但实际上并未信以为真,他挥退二人,内心已然沉思良久,构思出一条探查真相的计策。他故意命令衙役重打继祖二十大板,并将其戴上厚重的长枷,宣布:“限你三日内找回叔父尸首,妥善安葬。”继祖被收押监狱,同时下令王氏回家待审。王氏虽心满意足地叩头感谢县令,称颂其为“青天爷爷”,内心窃喜,以为计谋即将得逞,却不知县令早已洞察其用心。

县令转向身边的衙役询问:“继祖家位于何处?”衙役回答:“前方村子就是。”于是,县令带领衙役径直来到了继祖家门口,此时周围人家都已经安然入睡,唯有王氏家中依旧灯火通明。县令悄无声息地透过墙壁缝隙窥探屋内情景,只见两男两女围坐一桌,把酒言欢。杨云得意洋洋地道:“若非我出此妙计,哪能有今天的逍遥日子?”其余人均跟着大笑,只有刘氏满脸不悦,愤慨地说:“你们就这么开心吗?我丈夫无缘无故受刑,你们心里过得去吗?”杨云毫不在意地回应:“只要我们四人能长久享受这份快乐,管他那么多!来,大家都干一杯,早点结束,好去做更多的‘乐事’。”王氏似乎有些不安,低声嘀咕:“都说何老爷精明得很,我看也不见得。”杨云打断她:“别扯那些没用的。”说着,他还动手去搂刘氏,刘氏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怒火中烧,转头不予理睬。王氏接着问道:“老爷限令三日内寻回尸首安葬,你们处理得妥当了吗?”杨云和张秀满不在乎地表示:“尸体扔在莲塘深处,上面压了大石头,很快就会腐烂,不用担心。”王氏听罢点头赞同。

这一切都被暗中观察的县令尽收眼底,他愤怒至极,转身立刻返回衙门,命令衙役击鼓集合兵马,众人都不明所以。兵马集结完毕后,县令乘轿亲自率队抵达继祖家,将前后院落团团围住,大门被强行撞开。杨云和张秀猝不及防,见官兵围堵上来,企图从后门逃走,但早已被后方埋伏的官兵擒获。不仅如此,县令还下令将这四个男女一并捉拿回衙门,每人杖责三十下后投入监牢关押。

次日早晨,县令升堂,首先将继祖提审出狱,问道:“你前往望江湾的路上,可有见到一处莲塘?”继祖思索片刻,回答:“山中确有一片莲塘,坐落在深源山脚下。”县令听后,立刻解除继祖身上的枷锁,让他领路,派出二十多名捕快,亲自乘轿前往莲塘所在之地。那里果然是人烟稀少之所。继祖指着莲塘说:“这里就是莲塘。”县令笃定地指出:“你叔父的尸首就在这莲塘之内。”继祖听罢悲痛欲绝,立即跳入塘中。县令又命令几名壮丁下塘协助搜寻,直到塘中央,果然发现一块大石下压着一具尸首,移开石头,将尸首抬上岸来,只见死者头骨上插着一把小斧,清洗过后,斧上赫然刻着“杨云”二字,县令接过斧头,问继祖:“这是何人的名字?”继祖抽泣着回答:“正是老爷昨晚抓的那个人的名字。”县令进一步询问:“这两个人与你家是什么关系?”继祖哀伤地说:“他们是叔父的干儿子。”

经过验尸,县令确定了致命伤痕,随即便押解回县衙,带上杨云、张秀以及王氏和刘氏四人。县令厉声喝令对杨云、张秀各施以四十杖刑,但二人拒不承认罪行。县令掷下那把刻有杨云名字的小斧,质问二人:“这是谁的?”面对铁证,二人面色苍白,哑口无言。县令下令对其二人施以夹棍之刑,忍受不住酷刑,杨云、张秀终于招认:“我们与王氏有染,担心事情败露会有灾祸,所以才下了杀手。”县令怒斥:“明知奸情暴露会惹来灾祸,难道就不清楚杀人之罪更大吗?”再次对他们各施以四十杖刑,加重枷锁囚禁狱中。

县令转身对着王氏,痛斥道:“自己的亲夫都能忍心谋害,却对外人优待,这是何等心思?”王氏辩解:“这并非小妇人的主意,实乃那二人策划并实施的,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县主驳斥:“既然事后已经知情,为何还要设计陷害继祖?你说何老爷糊涂,原来你三言两语就能蒙混过关,真是蛇蝎心肠!”遂下令对王氏重打三十板。

接着,县令又询问刘氏:“你参与合谋陷害亲夫,良心何在?”刘氏涕泪俱下,解释:“其实我并没有参与预谋,起初是因母亲王氏与杨、张二人有奸情,被胁迫只得顺从。至于后来的谋杀行为,我全然不知情,恳请老爷体谅宽恕。”县令听后判决:“虽然最初是受到母亲胁迫,但在知情后应当告知夫君或者揭露罪行,虽未参与预谋,但也未采取正确途径阻止犯罪。”因此,酌情减轻对刘氏的判决,判处绞刑缓期执行;而杨云和张秀因其罪行恶劣,被判斩首示众;王氏因其心肠歹毒,被判处凌迟之刑;继祖则宣告无罪,准许返回家中安宁生活。

县令将此判决上报给包公,包公核实案情后,依法批准了这一判决,终使此案得以公正解决,冤情昭雪。

十一

在山西太原府阳曲县,有一位名叫胡居敬的十八岁青年书生,不幸双亲早逝,身边无兄弟相伴,家境清寒,尚未婚配。胡居敬虽饱读诗书,却在一次科举考试中不幸位列四等,遭受训斥后返回家乡。他痛定思痛,毅然决定变卖家中的田产和房产,筹集到六十两纹银,准备奔赴南京投师深造。

然而命运弄人,他在长江中遭遇狂风巨浪,船只倾覆,同行之人皆丧生于江底。胡居敬侥幸抓住一块木板,在水中漂流至浅滩,幸得一位名叫安慈的渔翁出手相救。渔翁慷慨解衣赠银,给了胡居敬足够的盘缠。胡居敬感恩不尽,问明渔翁姓名及住址后,便踏上新的旅程。

胡居敬思虑再三,觉得若重返家乡只会更加贫困无助,况且他久仰南京风光秀丽,不如沿路乞讨,设法抵达南京后再做打算。当他真正到达南京后,却发现世态炎凉,虽曾拜访诸多豪门大户,却无人愿意伸出援手。他衣衫破烂,生活困顿,甚至连饭食都无法保障。

无奈之下,胡居敬走进了着名的报恩寺,请求剃度为僧,然而寺院内的僧人见他除扫地烧香之外别无所长,一度想要将其驱逐。关键时刻,一位老僧率真发问:“你究竟有何擅长?”胡居敬坦诚回应:“我乃山西书生,本欲赴京求学,不料途中船翻落难至此,除了读书别无所长。倘若大师慈悲,赠予我些许盘缠,让我能回归故土,我将永生铭记此恩。”

率真老僧听罢,深知归途遥远,无法赠送足够盘缠,同时考虑到胡居敬原本就志在京城求学,现在折返无疑空耗精力。于是,他提出让胡居敬留在寺中读书,寺庙供给膳食,待学业有成,参加京城考试也会更为方便。胡居敬权衡利弊,担心长期寄居寺庙会给僧众带来负担,于是主动与率真老僧结为义父子,与其他僧人为师兄弟,决心专心致志研读诗书,日夜不懈。

光阴荏苒,三年过去,胡居敬学问大增,终于信心满满地踏上了科举之路,这次他不负众望,竟一举高中。率真老僧也为成就胡居敬的功名感到欣慰不已,庆幸自己当年的善举促成了胡居敬的华丽转身。

先前,胡居敬虽然在报恩寺沉浸书卷三年,却极少有闲暇四处游览。自从高中举人之后,他的众多师兄纷纷邀请他参观各处禅房。一日,他闲庭信步来到了僧人悟空的住所,忽然听见楼上传来阵阵棋声,好奇心驱使他在暗处找到了一架梯子,径直攀爬上去。楼梯尽头,他看见两名女子正在对弈,双方均感惊讶。其中一位妇人警惕地问道:“你是何人,如何来到此处?”胡居敬如实答道:“我只是随意漫步至此。请问二位是何人,怎么会在这里?”

妇人自我介绍:“我是渔翁安慈的女儿美珠,被寺中的长老欺骗,困于此地。”胡居敬听罢大惊,原来眼前这位竟是自己昔日救命恩人的女儿。美珠不解地询问:“公子是何人,我父亲对你有何恩德?”胡居敬感慨万分地回应:“我现在是寺中的举人,也就是当年在江中遇难,承蒙令尊搭救之人,那份恩情至今未报。没想到今天能在此与娘子相遇,我必将竭尽全力救你脱离困境。”

美珠焦急提醒:“报仇之事暂且缓缓,你现在必须赶快离去。今年已有位书生误入此处,也被长老残忍杀害,你若被发现,恐怕性命难保。”胡居敬却淡然道:“悟空师兄是我的同门,都是寺中之人,即使遇见他也无妨。”他又好奇地问起另一位女子的身份,美珠继续讲述:“那位是潘小玉,她是城外杨芳的妻子,独自回娘家时,被长老用麻药掺入果子里使其昏迷,然后强行留在另一座寺庙中,最后在夜晚被偷偷转移到了这里。”

谈话间,悟空登楼而来,见到胡居敬颇为惊讶,陪笑道:“贤弟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胡居敬不动声色地回应:“我不过是随便走走,没想到师兄这里还有这般雅兴之事。”这段对话在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无形的紧张与神秘气氛,胡居敬心中已开始盘算如何揭露出寺中隐藏的黑暗内幕,拯救这两个无辜的女子。

悟空神色凝重地下了楼,反手锁上了来路的房门。他不仅叫了悟静过来,还特意邀请胡居敬进入一间四面都是高墙的空房。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悟空递给胡居敬一条绳子、一把剃刀和一包砒霜,冷冷地说:“贤弟,你自己选一样吧,也省得我和悟静动手。”

胡居敬大惊失色:“我们都是寺里的人,你们怎么把我当外人防备?”悟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我们僧家有严誓,只有剃发者才算是自己人,才能知晓我们的秘密。有头发的人,哪怕是亲生父子兄弟,我们也绝不认可,更别提你这个只是结拜的兄弟了。”

胡居敬急忙道:“那我也愿意剃发!”悟静却冷哼一声:“别说假话了,你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享受着无尽的富贵,你说剃发,谁信?今天我们不杀你,明天你就会来害我们。”

胡居敬指天发誓:“我如果害你们,就让我明天就掉进江里海里,天诛地灭!”悟空却不为所动:“就算你不害我们,你也会传言出去害我们的教门。今天你就算说破天也是徒劳,再求饶一句,我就真的动手了。”

胡居敬泪流满面:“我受过率真师父的大恩,只想再见他一面,拜谢他后再死。”悟空冷哼道:“你求师父救你,就像是求阎王饶命一样无用。”

不一会儿,悟静把率真叫了过来。胡居敬跪在率真面前泣不成声:“我是寺里的人,看到他们的私事也无妨。现在师兄们要逼死我,求师父救救我!”率真还没开口,悟空就冷冷地说:“自古以来入了空门就要割断骨肉亲情,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私恩?你今天求救,率真会救你吗?”

率真叹了口气:“居敬啊,这是你的命数到了,不要再烦恼了。你死后,我会把你葬在风水宝地,为你做功德超度你来生再享富贵。想想你当初如果在江中溺死的话连尸首都不能归土哪里还能享受这几年的荣华富贵呢?我只能说一句话:我决计救不了你。”

胡居敬见他们态度坚决知道求情无望于是哀求道:“那能不能让我死得慢一点?”三个僧人相视一眼道:“如果是外人的话我们决不会答应你这个要求但看在你的份上就让你多活一会儿吧。不过从今天午时起明天午时就是你的死期了。”说完他们便转身出去锁住了那扇高高的墙门。

居敬被独自关在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根绳索悬挂在梁上,一个凳子供他垫脚自缢,还有一把小刀和一包砒霜。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无他物。房间高耸,四面都是坚不可摧的墙壁,仿佛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

居敬环顾四周,心中暗自盘算。夜幕降临,他巧妙地利用凳子打开了靠近墙壁的一个小洞,取出一根长木条,用绳索系住。接着,他用小刀削壁上的经线作为钉子,踩着凳子登上钉子,双手紧紧抱住柱子以支撑身体,然后将绳索系在腰间,用力攀爬上去。经过一番努力,他终于爬到了三川枋上,将绳索吊在直枋上,用力将枋从下面往上撞。果然,墙壁上的一个小洞被打开了,居敬看到了逃生的希望。

他心中暗想:这场冤屈怎能不报!更何况我还是新科举人,若是默默忍受,一旦传出去,岂不是让同行们耻笑?于是,他决定将此事告知同榜的弟兄们。听到他的遭遇后,无不咬牙切齿,愤恨不已。有的资助他钱财,有的为他出谋划策。经过一番商议,他们决定在包公案下撰写状词,寻求公道。

悟空、悟静三人却对此一无所知。过了三天,他们以为居敬这个举人已经命丧黄泉,心中既忧虑又欢喜。于是,三人一同前来开门查看,却发现居敬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面面相觑,惊愕失色,不知所措地说道:“这该如何是好!这房间四壁如铁桶一般坚固,他怎么可能逃出去?”三人开始四处寻找线索,最终果然发现了居敬逃走的洞口。

三人私下商议,如果居敬只是个普通的闲人,那倒还好办。可他偏偏是个新科举人,他的同年们都知道他住在我们寺里。要是他去参加会试却不见了踪影,他们肯定会来我们寺里找人,到时候我们怎么解释?而且,如果居敬没死,逃了出去,他肯定会来报仇。他一个举人,我们只是一群和尚,实力悬殊,我们哪里是他的对手?与其坐等他来报复,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率真忧心忡忡地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悟空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说:“我有个主意,不如我们伪造一份状纸,以你的名义去包公那里告状。就说居敬这个举人在我们寺里私藏了两个娼妇,整日里喝酒唱歌,不仅败坏了读书人的名声,也玷污了我们寺庙的清净。他还曾在寺中游玩至深夜未归,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肯定会连累到我们寺庙。所以,我们只好先来向包公说明情况。”

三人商量妥当,便立即去告状。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行动,居敬举人竟然也来到了包公处告状。包公看了状纸后,立即派人到寺庙中捉拿三僧,并搜出了那两个女子。他判决将这两个女子分别配给居敬为妻,美珠为正妻,小玉为妾。

几年后,居敬连中进士,被任命为荆州推官。一日,他乘船经过夏口江时,竟然在邻船上看到了悟空、悟静和率真三人。居敬站在船头,命令手下将他们拿下。二僧心知罪孽深重,无处可逃,便投水自尽。率真则跪在居敬面前求饶。居敬冷冷地说:“你三年前对我有恩,我记住了;但你临危不救,我也记得。如果当初被你们逼死,我今天又怎能有官可做?你的恩情我会记住,但罪孽也不能轻饶。你走吧,今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说完,他便转身离去,留下率真在原地瑟瑟发抖。

十二

同安县城有个叫龚昆的富商,娶了个妻子叫李氏,家境十分殷实。然而,龚昆虽然有钱,却是个出了名的吝啬鬼。有一天,他的岳父李长者过生日,龚昆备了份礼,让仆人长财送去祝贺。临行前,他特地嘱咐长财:“别的礼物可以少送点,但这只鹅,你千万得看好,不能让他收了。”长财点头答应,便提着礼物去了。

到了李长者家,长者看到礼物也挺高兴,还问长财:“怎么龚昆没亲自来喝酒啊?”长财回答:“他最近忙,就没能来。”长者便让厨子收下礼物。厨子一看,这礼物也太寒碜了,就挑了些稍微好点儿的收了几样,其中就包括那只鹅。

长财一看,心里就不乐意了,这回去怎么跟主人交代啊?他闷闷地喝了几杯酒,就挑着空筐回去了。走到离城一里外的地方,他看见田里有一群白鹅。四周一看,没人,他就赶紧下田去,挑了个最大的捉起来,放到附近的一个鱼池里,把毛都洗湿了,然后放进笼子里。

谁知道,这鹅的主人招禄刚好回家,路过这里,看见长财在田里鬼鬼祟祟的,笼子里却没鹅。他赶紧跑回去看,发现长财正在捉他的鹅,放进笼子里就走。招禄急了,一边叫一边追,可长财就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往前走。

走了很长一段路后,长财突然遇到了招禄的主人,他刚从县城回来。招禄一见长财,立刻大声喊道:“官人,前面那个挑笼子的人偷了我家的鹅,快抓住他!”主人一听,立刻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长财。

长财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放下担子,不满地说道:“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无礼,无缘无故地就抓人?”主人怒气冲冲地回应:“你偷了我的鹅,还想狡辩?”两人立刻争吵起来。

这时,路过的一些人见状,纷纷上前劝解。其中一人提出一个主意:“既然你们说这鹅是他偷的,那我们就做个试验。把这鹅放回鹅群里,如果它和其他鹅混在一起,那就说明是你的;如果它不和其他鹅混在一起,被其他鹅追赶,那就肯定是他的。”

长财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同意试验。他打开笼子,放出鹅来。然而,这只鹅因为刚刚被长财在鱼池里弄湿了羽毛,看起来和其他鹅格格不入。果然,它一进入鹅群,就被其他鹅追赶,根本无法融入其中。

众人见状,纷纷指责主人和招禄:“这只鹅明显是长财的,你们主仆二人怎么如此欺心?快把鹅还给他!”主人被众人说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只好狠狠地骂了招禄一顿。

招禄心中不服,他坚称自己亲眼看到长财在田里捉鹅。两人再次争吵起来,最后竟然扭打在一起。

正值包公巡行至此,目睹了长财与招禄二人间的激烈争执。他停下脚步,好奇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二人纷纷向包公陈述各自的遭遇和观点。

包公目光如炬,仔细打量了那只鹅,心中暗自琢磨。他心想,若这鹅真是招禄家的,为何它无法融入那群鹅中呢?而若是长财的,他又岂会无故觊觎他人的财物?这其中定有隐情。

于是,包公心生一计,他让二人各自回家,带着鹅回到县城,并吩咐他们明日一早前来领鹅。

第二天,公差传唤二人进入衙门。包公亲自审视那只鹅,然后郑重其事地宣布:“此鹅当属招禄所有。”长财一听,顿时急了,他辩解道:“老爷,昨日众人皆说这鹅是我的,今日怎又判给了他?”

包公微微一笑,解释道:“你家住城中,养鹅多以粟谷为食;而招禄家在城外,鹅儿多在田间觅食,吃的是草菜。鹅食粟谷,其粪便必黄;若食草菜,粪便则青。如今这鹅的粪便皆为青色,你又有何理由争执呢?”

长财听了,虽心有不甘,却也无话可说。但他仍不死心,追问道:“既是他的鹅,昨日为何放入群鹅中相逐相追,却不与它们合群?”

包公摇头道:“你这奴才真是冥顽不灵!你用水洗了鹅的羽毛,使其湿漉漉的,与其他鹅的羽毛截然不同,它们自然会追逐它。你又有何可辩?”

于是,包公将鹅判还给了招禄,并命令左右重责长财二十大板,将他逐出衙门。此事在县城内传为佳话,人们纷纷称赞包公为神明般的存在。

十三

包公担任县尹期间,有一夜,他做了一个奇特的梦。梦中,城隍送来了四个和尚,其中三个面带笑容,一个却紧皱眉头。醒来后,包公对这个梦感到十分疑惑。

第二天正好是十五,包公决定前往城隍庙烧香祈福。当他走进庙堂,左廊下赫然站着四个和尚。这一幕立刻让他回想起了昨夜的梦境。

于是,包公走上前去,询问这四个和尚:“你们为何不前来迎接我?”其中一个和尚回答道:“本庙只有长住的和尚才会迎接贵客。我们都是远方行脚,昨晚只是在此借宿,今天就要前往别的寺庙,像孤云野鹤一般,所以不曾趋奉贵人。”

包公仔细打量这四个和尚,发现其中三个身材魁梧,而另一个则显得细嫩,甚至有些像女子。他心中不禁生起疑云。于是,他继续询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那个回答他的和尚说:“我叫真守,这三个都是我的徒弟,分别叫如贞、如诲、如可。”

包公又问:“你们会念经吗?”真守回答:“我们对经文略知一二。”这时,包公心生一计,哄骗他们说:“今天是中秋节,往年我都会请僧人到家中念经祈福。今天有幸遇到你们四位,可否到我衙门中诵经一日,以保佑我清吉平安?”四个和尚不知是计,便随包公一同前往县衙。

到了县衙,包公命人在后堂摆好香花蜡烛,又准备了四盆水让和尚们在廊边洗澡后再诵经。如贞、如诲和真守都依次洗了澡,唯独如可推辞不洗,说:“我受过师父的戒律,从来都不洗澡。”包公听后,拿出一套新衣服对他说:“佛法以清净为本,哪有戒洗澡的道理。即使有这样的戒律,我今天也要为你改掉。”说完,便命人强行剥去如可的褊衫。

这一剥不要紧,只见如可两乳下垂,赫然是个女子!

包公一声令下,将如贞、如诲和真守三僧锁了起来。他目光如炬,直视着如可,语气严肃地问道:“我原本就怀疑你是个妇人,所以故意用洗澡来试探你,并非真的想请你们这些行脚僧来念经。你这个淫乱的妇人,跟着这三个和尚逃走,现在给我一五一十地招出事情的缘由来。”

如可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哽咽着说:“妾身是宜春县孤村的褚寿之妻,家中还有一位七十多岁的婆婆。去年七月十四的晚上,这三个和尚来我家借宿。我丈夫褚寿原本想拒绝,说我们是个贫家,既没有多余的床铺也没有被子可以给他们。可是这三个和尚却坚持说,天晚了他们无处可去,出家人不需要床被,只要借个地方坐一夜,第二天早上就会离开。于是他们就在地上打坐诵经。我丈夫见他们不肯走,又可怜他们是出家人,就准备了斋饭招待他们,还腾出床铺让他们休息。谁知这三个和尚心肠歹毒,竟然拿出戒刀将我丈夫杀死。我和婆婆想逃跑,却被他们抓住,婆婆也被他们杀害了。他们还强迫我剃发,第二天放火烧了屋子,逼我穿上僧衣僧鞋跟他们一起走。他们还给我吃了药,让我在路上不能喊叫。我几次想逃跑,都被他们打。我丈夫和婆婆都被他们杀了,我几次想报仇,可我是个胆小的妇人,不敢动手。昨晚正好是七月十四,是我丈夫和婆婆被杀一周年的日子。这三个和尚买酒畅饮,我却在暗中悲伤,默默地向城隍祷告,求他助我报仇。今天老爷您叫他们来县衙,我以为是真的请他们来念经,所以不敢说出这件事。早知道老爷您神机妙算,怀疑我是妇人,所以用洗澡来试探我,我早就说出来了。今天真是城隍显灵,让我能见到青天,报仇雪恨。就算现在死了,能在地下见到我丈夫和婆婆,我也无怨无悔了。”

包公听后,点了点头,说:“你跟这三个和尚受了一年的侮辱,如果你不说出昨晚向城隍祷告的事情,我今天肯定会以为你是个淫贱妇人,难免要将你官卖。你现在说出你默祷城隍,求报婆婆和丈夫的冤仇,这才是实话。我昨晚正好梦见了城隍告诉我这件事,今天你的话与我的梦相符,我才相信城隍真的有灵。这三个秃子罪该万死,应该斩首示众。”

于是,包公在堂上起草文书,将妇人送回了她的母家,让她另行改嫁。

十四

包公从粜谷赈济回京的路上,偶然经过温州府。一夜,他梦见四个西瓜,其中一个忽然开裂,露出了里面的果肉。包公在半夜惊醒,心中满是疑惑,不知这梦境是何预兆。

第二天,包公决定去拜访府中的王给事。在街上,他遇见了三个和尚,正在向路人讲述因果报应。包公听完他们的讲述后,便返回府中。那三个和尚却还在街上,他们的新剃的头顶绿油油的,像极了西瓜。这一幕突然让包公想起了昨夜的梦境。

于是,包公命人将这三个和尚带入府中,询问他们的名字。其中一位年长的和尚回答道:“我叫云外,他们两个分别叫云表、云际,我们都是师兄弟。”包公又问他们住在哪个寺庙,云外说:“我们都是远方行脚,随地游行,没有固定的住处。昨天来到这个府城,在东门的侯思正店里暂住,并不会在这里久留。”

包公眉头一皱,问道:“你们说有四个和尚,为何只有三个出来?”云外答道:“确实只有我们三个,并无其他人。”包公心生一计,命人去传唤侯思正。侯思正到来后,包公问他:“昨天你店里住了几个和尚?”侯思正道:“三个。”包公目光如炬:“这和尚说有四个,你为何隐瞒了一个?”侯思正慌忙解释:“确实还有一个叫云中的和尚,他喜欢清静,整天在楼上坐禅,不喜欢与人交往。这三个和尚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他的存在,以免有人去打扰他的禅修。”

包公听后,心中已有计较。他命人立刻去捉拿云中和尚。当云中和尚被带到包公面前时,包公发现他眉目清秀,宛如女子。云中和尚一见到包公,便跪倒在案桌前,泪流满面地说:“我其实不叫云中,我叫四美。我父亲贲文,带着我和母亲以及仆人招宝去上任为典史。在路过一座高岭时,我们被这三个和尚残忍地杀害了我的父母和招宝。轿夫们吓得四散奔逃,只剩下我一个人。他们强迫我剃发为尼,伪装成和尚,跟他们一起四处流浪。这半年来,我苟且偷生,时刻想着要向官府告发此事,为父母报仇。如今幸得老爷明察秋毫,揭开了真相,我恳求老爷能为我父母伸冤!”

包公在堂上郑重宣判道:

经过详细审理,查明云外、云表、云际这三位和尚,他们狼狈为奸,合谋作恶。他们表面上是四处云游的僧人,实则是一群败坏人间道德的败类,行事狠毒,无恶不作。他们毫无畏惧之心,即使面对神明和经卷也毫无敬畏,玷污了佛门圣地。

贲文一家,本是前途光明的典史之家,四美姑娘跟随着父母跋山涉水,却不料在这高峻的山岭上遭遇了这三个凶僧的杀害。一家人的性命瞬间消逝,死者的尸骨被丢弃在山林之中,任由风雨侵蚀;而生者四美姑娘则被迫剃发为僧,四处漂泊,过着孤苦无依的生活。

这些和尚已经完全丧失了慈悲之心,他们的罪行秽不可闻。如果他们还有一丝清净之心,见到如来佛祖,也必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如果他们堕入阿鼻地狱,也将永远沦为牛马,受尽苦难。虽然佛法的报应或许会来得晚一些,但王法的刑罚却是毫不留情,会立即给予他们应有的惩处。

为了平息众怒,我决定立即处决这三个凶僧,将他们的首级悬挂示众。同时,我也会为四美姑娘起草文书,让她返回原籍,与亲人团聚。后来,四美姑娘嫁给了一位名叫贺三德的大商人。贺三德丧妻后,见到四美姑娘容貌秀美,便娶她为继室。四美姑娘后来生下一个儿子,名叫贺怡然。

贺怡然长大后连登科甲,初次赴任时,经过一座峻岭,发现三堆骸骨,看起来就像活人一样。他心生怜悯,便下令将骸骨收殓安葬。四美姑娘的母亲贲氏在岭上观看风景时,突然哭泣道:“这里就是当年贼僧杀害我父母的地方。”她咬破手指,用血去点那堆骸骨,只见血液迅速渗入,原来那正是她父母的遗骸。于是,她们将遗骸带回安葬。至于招宝的骸骨,则被埋葬在亭边,并立了一块石碑作为纪念。

十五

在龙阳县,有个名叫罗承仔的人,他为人轻浮,不守法度,喜欢结交狐朋狗友。他家房子宽敞,经常用来开设赌场,从中抽取利润,还常常给人做保人,代人典当借贷。他的门下常有一些品行不端的人出入,日夜来往不断。

有人好心劝他:“交朋友要选比自己优秀的人,那些不如自己的人就不要交了。”罗承仔却满不在乎地说:“天高地厚,才能容纳万物。大丈夫活在天地间,怎么能分得那么清楚?我要大开度量,容纳所有人。”

又有人劝他:“交友不慎,迟早会吃亏。一旦出了差错,就是天大的祸端。俗话说‘火炎昆冈,玉石俱焚’,你怎么就不害怕呢?”罗承仔却自信满满地回答:“青天白日,岂能昏暗?只要我自己行为端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他就这样一意孤行,不听任何劝告。

有一天,同乡的富家卫典夜里遭到贼人抢劫。五十多个手持刀枪火把的贼人冲开大门,抢走了他们家的财物。贼人散去后,卫典一家老少痛哭流涕,远近的亲戚朋友都赶来慰问。这时,罗承仔恰巧路过,见到这一幕,竟然叹气道:“卫家这么有钱,名声远扬,自然容易招贼。还是我们穷人好啊,可以无忧无虑,夜夜安睡。”

卫典听了罗承仔的话,心里非常不高兴。他想:“亲戚朋友都在同情我被劫,唯独罗承仔说出这种风凉话。这些劫贼一定是他家里那些赌鬼光棍,因为家业破败、缺衣少食,才起心打劫我。我一定要告官,否则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于是,卫典一纸诉状将罗承仔告到了巡行至此的包公衙门。

包公接过状纸,眉头紧锁,立刻下令拘捕原告卫典和被告罗承仔等人,准备进行严厉的审讯。罗承仔在酷刑之下,痛苦不堪,却仍坚持为自己辩解:“卫典被劫,官府尚未捉到一个贼人,也没有找到赃物,更没有贼人指认我,这完全是凭空捏造,陷害好人,我怎能甘心受此冤屈?”

卫典愤愤不平地反驳道:“罗承仔既不务农,又不经商,整天开设赌场,代人作保,聚集的都是些来历不明的无赖之徒,难道不是藏贼的窝点?难道不应该铲除吗?”

包公怒喝道:“罗承仔不务正业,不安分守己,追逐末流,行险侥幸,谁不怀疑他?开设赌局,代人作保,窝藏罪犯的嫌疑确实存在;但是,要定罪必须捉到贼人,或者有赃物为证,或者有贼人指认,三者缺一不可。现在三者俱无,难以定罪。卫典的控告,多半是出于疑忌和诬陷,暂且允许罗承仔保释,希望他以后能改过自新,再犯必严惩不贷。”

罗承仔心中暗自庆幸,得以免去罪责,从此严格遵守法度,不再开设赌场、代人作保。人们都为他的改过自新感到高兴,唯独卫典心中不甘,愤愤不平地抱怨道:“我本被贼打劫,家破人亡,告官又不得理,反而受了一场气,这可如何是好?”他整天在家里抱怨官府不公。

包公得知后,心中暗忖:“罗承仔绝非盗贼,真正的盗贼还不知道是谁。为了找出真相,我决定给卫典一个教训。”于是,他下令重责卫典二十大板,并大声斥责道:“你这个刁恶的奴才,我何曾判错了?你自己不小心失窃,强盗早已远走高飞,你应该自认倒霉,反而来怨恨官府!”说完,便命人将卫典带走。

城中城外的人们都在议论纷纷,卫典被打被关押,官府却似乎并不急于追查真正的盗贼。这消息传到了真凶铁木儿和金堆子的耳中,他们心中大喜,仿佛逃脱了天罗地网。于是,他们召集了一帮手下,大肆庆祝,买酒买肉,还感谢神明的庇佑。夜深人静,他们各自道别,嬉皮笑脸地说道:“人们都说包公神明,看来也不过如此。但愿他的子子孙孙都能做官,专在我们这里,这样我们就能逍遥自在,无忧无虑了。”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这个夜晚,包公因为卫典被劫的事情,亲自出访调查。他穿着普通的衣服,戴着小帽子,悄悄地走在街市上。当他走到城隍庙西边时,恰好听到了那些盗贼的欢声笑语。他心中一动,想到:“他们希望我子孙富贵固然是好意,但那无惊无扰的话,却让我起了疑心。”于是,他拿出小锥子,在墙上画了三个大大的“钱”字。

接着,他又走过观音阁东边,又听到有人议论:“城隍爷爷真灵,包公爷爷真好;若不得他糊涂不究,我们都有烦恼。”包公心中更加疑惑:“说我好固然没错,但‘都有烦恼’的话却更加可疑。这些话,与前面听到的,都是盗贼的口吻。”于是,他又在墙壁上插了三个铜钱作为记号,然后回家休息。

第二天一早,包公带着众官前往城隍庙上香。仪式结束后,他立即乘轿前往庙西街,查看墙上画有“钱”字的地方。他命令民壮围住那间屋子,果然捉住了铁木儿等二十八人。然后,他又转到观音阁东边,找到插有铜钱的地方,也命令手下围住,捉住了金堆子等二十二人。

回到衙门后,包公开始审问这些盗贼。他首先命人夹起铁木儿,骂道:“卫典与你有何仇怨?你竟敢黑夜强劫他家财富。”铁木儿等人一开始还死不认账。但包公冷笑道:“你们希望我长久做此官,得以自在无惊无扰,却又为何不守法度,去做劫贼?”听到这里,铁木儿等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好如实招供:“我们确实打劫了卫典家财,罪无可逃,求老爷饶我们一命。”

接着,包公又命人夹起金堆子等人,问道:“你们为何与铁木儿等人一同劫掠卫典?”金堆子等人也坚决不认。但包公怒喝道:“你们都说‘城隍爷爷甚灵,包公爷爷甚好’,今日若不招认,个个都有烦恼!”听到这句话,金堆子等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也只好一一招供。

最后,包公判决追回赃款归还给卫典,让他回家。同时,将金堆子、铁木儿等人判处死刑,待秋后处决。这一连串的悬疑案件,终于在包公的明察秋毫下得以破获。

十六

在山东衮州府钜野县,有个叫郑鸣华的富人,家财万贯。他有个儿子叫郑一桂,长得英俊潇洒。可惜郑鸣华对儿子的婚事挑剔得过分,以至于郑一桂到了十八岁还未曾娶妻。

说来也巧,郑家对门的杜预修家,有个女儿叫季兰,不仅容貌秀美,而且性格温婉。但杜预修的后妻茅氏却一心想把季兰嫁给自己的外侄茅必兴,杜预修坚决不同意,所以季兰也一直未能出嫁。

郑一桂对季兰的美貌一见倾心,想尽办法与她取得了联系。季兰也到了懂事的年纪,对郑一桂也颇有好感,于是每夜都偷偷打开猪圈的门让郑一桂进来与她相会。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半年,两家的父母也多少知道了一些风声。

茅氏在家中大吵大闹,对季兰的看守也越发严密。但季兰对郑一桂情深意切,怎能轻易放弃。有一天,茅氏去了娘家,季兰趁机在门口等候郑一桂,约他晚上再来相会。

当晚,郑一桂如约而至。季兰对他说道:“我与你偷偷相会已有半年,如今已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你可否请媒人来我家提亲?我想我父亲应该会同意。只是继母在家,她必然会阻拦。今天她去了外公家,你明天一定要抓住机会。如果这件事能成,我们的姻缘就能长久。否则,我宁愿为你而死。就算有别的人来娶我,我既然已经跟了你,就决不会再改嫁他人。”郑一桂听后满口答应。

到了第二天五更时分,季兰像往常一样送郑一桂从猪门离开。恰巧有个屠户叫萧升,早起宰猪时无意间撞见了这一幕。他心中暗想:必定是郑一桂与杜预修的女儿有染,所以才从猪门偷偷出来。

萧升心生邪念,也顺着猪门溜了进去。果然看见季兰站在偏门边,他立刻上前逼迫季兰求欢。季兰大惊失色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萧升厚颜无耻地说道:“你养得郑一桂,难道就养不得我?”

季兰急中生智地哄骗道:“他是因为要娶我,所以才偷偷来商议的。如果他不娶我,那我日后跟你也无妨。”说完,她趁机抽身逃回房间并锁上了门。萧升无奈只得离开,但心中却更加焦躁不安。他心想:“季兰既然迷恋郑一桂那个后生,又怎会肯跟我?不如找个机会杀了郑一桂,让她断了念想。到时候季兰必定能到手。”

第二天一大早,郑一桂就向父亲禀告了要娶季兰的事情。郑鸣华听后勃然大怒道:“多少媒人来提亲豪门之女我都不答应,现在你竟想娶这种不正经的女人为妻!这不仅是辱没了我的门风,还会被人耻笑!”郑一桂见父亲坚决不同意心中忧闷无比。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他又偷偷来到季兰家。当他走到猪门边时突然被萧升冲出来拔刀杀死在了当场并且无人发现这一幕惨剧。第二天郑鸣华发现儿子被杀悲痛欲绝他怀疑是杜预修所为于是立即赴县衙告状。

在这个县城里,朱知县正在审理一起离奇的命案。郑鸣华,一桂的父亲,满脸悲痛地陈述道:“我的儿子一桂,和杜预修的女儿季兰有染。季兰曾央求一桂娶她,但我坚决不同意。结果,就在那夜,一桂竟被人杀害了。”

杜预修则坚称自己并不知情:“我并不知道女儿和一桂之间的事情。就算她真的想嫁给他,被拒绝了又能怎样?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嫁人?又何至于要强行匹配?更别提因此而杀人了。这些都是郑鸣华编造出来的,请老爷明察。”

朱知县目光锐利地转向季兰,问道:“你们之间是否有奸情?是谁杀了一桂?你应该知道,说吧。”季兰低头啜泣道:“一桂确实曾对我百般追求,我们有了感情。他先是答应娶我,我也真心愿意嫁给他。我们曾对天发誓,已经来往半年有余。但至于他是如何被杀的,凶手是谁,我真的不知道。”

朱知县沉思片刻,道:“你与人通奸半年之久,你父亲知道了,因此杀了一桂,这很可能。”于是,他下令对杜预修用刑。杜预修痛苦万分,却坚称自己无罪。朱知县又将季兰上了夹棍。

季兰心中五味杂陈,她想:一桂那么爱我,如今他已经不在了,幸好我怀了他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如果能生个男孩,那么一桂也算有了后代。如果我因为受刑而伤了胎,那么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于是,她咬牙承认道:“一桂是我杀的。”

朱知县眉头紧锁:“一桂是你的情人,你为何忍心杀他?”季兰泣不成声:“他未曾娶我,所以我杀了他。”朱知县冷冷道:“你虽未嫁,但你们情投意合,已如夫妻。你先是以室女之身与人通奸,后又以妻子之身杀夫,淫狠两兼,应当抵罪。”郑鸣华和杜预修都信以为真。

过了六个月,季兰生下了一个男孩。郑鸣华因为没有儿子,视这个孙子如珍宝,将他接回家中抚养,保护得无微不至。

半年之后,包公巡行到府城,晚上他翻阅杜季兰一案的卷宗,忽然,一只大蜘蛛从梁上垂落,吞噬了卷中的几个字,然后又迅速爬了回去。这一幕让包公心生疑惑,他决定次日亲自审理这桩案子。

在堂上,杜季兰声泪俱下地说道:“我与郑一桂两情相悦,真心相待,怎么可能杀他呢?只是当时我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担心受刑会伤到胎儿,所以才屈招认罪。实际上,一桂并非我所杀,也与我父亲无关,必定是外人因某种原因杀了他,让我这个无辜之人顶罪。”

包公眉头紧锁,问道:“你可还与其他人有情?”季兰坚决地摇头:“只有一桂,再无他人。”

包公心中更加疑惑,他想起蜘蛛吃字的事情,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他推测凶手可能姓朱,或者是朱知县审案有误。于是他问杜季兰:“你家附近都有哪些人?把他们的名字都报上来。”

郑鸣华报出了数十个人的名字,但其中并没有姓朱的,只有一个名叫萧升的人。包公心中一动,他想:“蜘蛛又名蛸蛛,莫非指的就是这个人?”于是他又问:“萧升是做什么的?”回答说:“他是个屠户,专门宰猪。”

包公心中一喜,他想:“猪与朱音同,这个人必定是凶手!”于是他命令郑鸣华和公差一起去捉拿萧升来作为案件的证人。公差到了萧升家,对他说:“郑一桂的人命案子,包大人要你去一趟。”

萧升突然变得神情恍惚,他喃喃自语道:“完了!当初是我错杀了你,今天该我抵命了。”公差喝道:“我们只是让你去做证人!”萧升这才清醒过来,他惊恐地说:“我刚才分明看见一桂向我索命,原来是公差。这是他的冤魂来找我了,我跟你们去认罪就是了。”

郑鸣华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儿子是被萧升所杀。他立即和公差一起将萧升押送到官府。在堂上,萧升一一招认了自己的罪行:“那天我早起宰猪,看见季兰送一桂出门,我就想去占季兰的便宜。她说要嫁给一桂,不肯从我。第二天晚上,我就把一桂杀了,想图谋季兰。没想到今天事情败露,我愿意偿命,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包公沉声宣判道:

“经本官审理查明,郑一桂与杜季兰确有私情,两人情投意合,已有半年之久。季兰因此怀有三月身孕,二人原打算结为夫妻,共度余生。然而,恶徒萧升偶然撞见二人幽会,便心生邪念,企图强行霸占季兰。因季兰坚决不从,萧升怀恨在心,遂暗中刺杀了一桂。前任官员未能查明真相,误将季兰定为死罪;今日本官访得实情,理应判处萧升以命偿命。其余人等一概无罪释放,正犯萧升收监待决。”

季兰闻言,含泪禀告道:“感谢老爷明察秋毫,使妾身得以死里逃生。妾身虽无以为报,但愿来世结草衔环以报老爷之恩。妾身虽已许配给郑郎,但尚未过门。如今儿子已在郑家,妾身愿意被郑郎父母收留,终身侍奉他们,誓不改嫁他人,以赎回先前私奔的耻辱。”

郑鸣华叹息道:“当初亡儿确实有意聘娶季兰为妻,但我嫌弃她与人私通,认为她不是贞淑之女,所以坚决不同意。如今看来,她不仅能够拒绝萧升的威逼利诱,还愿意为我儿守节抚孤。我应当收留她,并好好抚养我的孙子。”

包公当即判决季兰归入郑门,侍奉公婆。后来,季兰寡居守节,独自抚养孤子郑思椿成人。郑思椿十九岁时便考中进士,官至两淮运使,并封赠母亲杜氏为太夫人。郑鸣华因当初择媳过严,导致儿子因奸情被杀;杜预修则因后妻的阻挠和牵制,使得女儿因私通而招致祸端。这两位父亲的故事,都可成为天下为人父母的深刻教训啊!

十七

世间万物,总有其独特的规则与道理。在越地,人们习惯称之为“说公事”,而在吴地,则更喜欢用“讲人情”来描述。

那些擅长“说分上”的人,一旦踏入迎宾馆,无论是面对知府还是县令,他们总能坐下来,娓娓道来。倘若官员们愿意倾听,那自然是好事,他们的脸上会浮现出满意的笑容,话题也会不断展开。然而,一旦有些微的不满,双方就会如同两个僵尸一般,一个抬头望着屋顶,口中不停地说着,另一个也抬头看着屋顶,默默地听着。这种现象,在民间被形象地称为“僵尸数椽子”。

想象一下,一个人死在床上,但由于一时之间棺材尚未备好,他的面孔只能朝着屋顶。家人和亲友们,今日等,明日等,一直等到棺材准备好,才能将他妥善地安放进去。这等待的过程,就像那说分上的人和听分上的人,各自仰面朝着屋顶,仿佛变成了数着屋顶椽子的僵尸。

所以,我要奉劝那些做官的人,千万不要让自己陷入到这种没有棺材的境地。何必去费尽心思地说分上,听分上,先去练习那数椽子的功夫呢?还是应该公正无私,明辨是非,避免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

在这纷繁复杂的东京城里,有个姓任名事的知县,此人有个毛病,那就是凡事都只听别人的说辞,全然不顾天理人情。无论上司的书信还是同年的帖子,他都能拿来做文章,为乡里人谋人情,却从不顾及百姓的苦难。那些能说会道的人得了银子,他也就顺水推舟地做了个人情;而那些不会说话的,就只好自认倒霉,甚至丢了性命。这样的知县,不知冤枉了多少事,害了多少人。

有一天,任知县听了监司齐泰的书信,竟然将一个无辜的人定了死罪,导致那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这个可怜的人姓巫名梅,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这样被冤枉死了。

到了阴间,巫梅心中愤愤不平,他想:“这世间的关节我都走不通了,只有包公他一生公正无私,不听私书,而且夜里还能断阴司的案子,我何不前去向他申诉呢?”

于是,在包公赴阴床断事的那个夜晚,巫梅找到了他,申诉道:“我因为任知县的徇私枉法,被无辜杀害,现在来到阴间,希望包公能为我申冤。任知县听了齐泰的私书,就枉陷我致死,还连累我全家流离失所。他严刑逼供,将我们平静的生活变成了冤屈之地;我们拖家带口,从良民变成了流民。儿女们悲啼不止,纵使遇到张辽这样的英雄也止不住哭声;妻子离散,就算让郑侠来画也画不出我们的苦楚。任知县只凭一纸书信,两句话,就犹如得到了天降的玉旨;他哪管我们经受了多少次拷问,多少次审讯,视人命如草芥。有私情的人,杀人也能求生;没私情的人,被杀就只能等死。我恳请包公为我申冤!”

包公仔细阅读完那份诉状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愤怒地喝道:“真是可恶至极!我包拯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这种徇私舞弊的行为。选拔童生时,若是听了人情,那些真正有才华的就会被埋没;审理案件时,若是听了人情,那些虚假的证词就会被当作事实。这种风气,简直是对公正和公平的侮辱!”

他立刻命令鬼卒将那个听信私情的任知县拘拿到堂前。没过多久,任知县就被带到了包公面前,他跪在台阶下,浑身颤抖。

包公冷冷地看着他,厉声道:“好一个听人情的知县,不知你屈杀了多少无辜之人!”

任知县急忙辩解道:“大人明鉴,这并非知县的本意。请允许我向大人诉说其中的苦衷。”

他抬起头,开始诉说起来:“我身为一个读书人,通过科举考试获得了进士的身份,本想着能够为国家尽忠,为百姓谋福。然而,当我真正踏上仕途,担任知县一职时,才发现事情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我身处的位置卑微,职责重大,而民风又如此刁钻刻薄。对于乡绅的请求,我不听不行,听了又不对;对于百姓的怨言,我不问不清楚,问了也往往难以明了真相。我时常陷入两难的境地,一边是徇私情难以维护法律的公正,一边是不徇私情又难以在官场立足。若是不听乡绅的话,或许日后会被降职调离;若是不听上司的话,罢官革职就在眼前。如今我已经身死,却被告上了阴曹地府,我真是后悔当初为何要选择为官之路。请大人明察秋毫,为我申冤。”

包公听着任知县的诉说,眉头紧锁,他知道官场中的种种复杂和无奈,但他也深知法律的重要性。他决定深入调查此事,为那些无辜受害者讨回公道。

知县小心翼翼地呈上了诉状,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困惑:“大人,我也难啊。要是听了那些私情,怕会冤枉了无辜的平民;可若是不听,又怕断了自己的前程。这次来找我徇私的,是齐泰大人,他是我直接的上司,我实在是难以拒绝啊。”

包公听了,眉头紧锁,立刻命令手下再去拘捕齐泰。不一会儿,齐泰被带到了堂前。包公直视着他,冷冷地问道:“齐泰,你身为监司之官,理应公正无私,为何反而去给县官讨人情?”

齐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辩解道:“大人,俗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任知县不是本身就愿意听人情,我又怎么可能去讲呢?就好比大人您一向严明,谁敢拿私书来求见您?就算是天子的诏书,您也会审慎对待,更何况是我这个监司呢?这起冤案,完全是任知县的错,与我无关啊。请允许我再详细解释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诉说:“做县官真是难上加难,治理一方也要讲究方法。如果能够杜绝贿赂,那么即使门庭若市,内心也能保持清明如水;如果政策公正,自然会有百姓的歌颂和赞誉。但如今任知县为政不公,冤枉的人又何止巫梅一个?他徇私情太过严重,听信的人又岂止我一个齐泰?我说不说在于我,他听不听在于他。如果他自己不打开那扇‘后门’,谁又敢去私通关节呢?直到有人告发,才牵扯出这起嫁祸之事。冤有头债有主,这责任不能随便转移;生前受了私情,死后就要受罪,这账不能东拉西扯。请大人明察秋毫,为我申冤。”

包公听完齐泰的辩解,眉头微挑,淡淡地说道:“齐泰,你说得似乎有些道理。照你的说法,只要知县不肯听私情,你就不去讲私情了。这可真是对别人严格,对自己宽容啊。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讲私情,那又怎么会有人找你讲私情呢?”

任知县一听,连忙磕头道:“大人所言极是,小的知错了。”

包公冷哼一声,说道:“听私情的和讲私情的,都不是好东西。听私情的耳朵太软,就罚你做个聋子,再也听不到那些甜言蜜语;讲私情的嘴巴太会说,就罚你做个哑子,再也说不出那些歪理邪说。”

他随即宣判道:“任事做官本来是个明白人,只可惜为了听私情而失去了公正;齐泰身居高位,本来应该廉洁奉公,却因为讲私情而败坏了风气。现在,说私情的就罚他变成哑子,想说也说不出;听私情的就罚他变成聋子,想听也听不了。这样处理,对于已经死去的两人也算是有个交代了。可是,对于那些现在还活着的官员,他们不用嘴巴说私情,而是用书信来传达;不用耳朵听私情,而是看那些书信,这又该如何处理呢?我自有办法。说私情的,就罚他得个中风之症,两手都动不了,就算想找人代写,嘴巴又哑了,说不出话;听私情的,就罚他得个头风之症,两眼都看不见,就算想让人代读,耳朵又聋了,听不到声音。这样惩罚,应该就没有漏网之鱼了。但愿天理昭彰,能让人心畅快。”

最后,包公批示道:“巫梅,你今生因为上司听了私情而枉死,来生我会赏你一官半职,以慰你在天之灵。”

众人听罢,各自离去,心中都感到一阵痛快。

十八

在永平县,有个叫周仪的男子,娶了个贤惠的妻子梁氏,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名叫玉妹。这玉妹年方二八,容貌倾国倾城,而且听从母亲教诲,品德高尚,乡里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六七岁的时候,她就被许配给了本村的杨元,眼看就要成亲了,却因为母亲的去世而推迟了婚礼。

有一天,土豪伍和去人家讨债,路过周仪家门口时,偶然看见了倚在阑干上刺绣的玉妹,那身姿容貌简直美得让人心动。他站在那儿流连忘返,忍不住问仆人:“这是谁家的姑娘?长得真是可爱。”仆人答道:“这是周家的玉妹。”伍和又问:“她可许配了人家?”仆人回答:“不清楚。”

伍和从此心里就惦记上了玉妹,日夜思念,于是央求魏良去做媒。魏良找到周仪,说:“伍和家财万贯,田地广阔,家世显赫,想娶你家的玉妹为妻,让我来当媒人,希望你能答应。”周仪答道:“伍家势力雄厚,我岂能不知?但小女已经许配给了杨元,实在是有缘无分啊。”

魏良回去告诉伍和,伍和一听就怒了:“我伍家家财丰厚,人品出众,门第高贵,哪里比杨元差了?他竟敢拒绝我,我一定要想办法害他,才能遂我心愿。”魏良劝道:“古人说得好,争亲不如再娶,你又何必苦苦纠缠呢?”但伍和根本不听,非要打官司不可。

周仪得知消息后,赶紧托原媒人择日把女儿送到杨元家,成了亲,想以此杜绝争端。伍和听说后,气得火冒三丈,派人偷偷砍了几株杉木,浸在杨元家门前的鱼池里,想以此来报复。

于是他一纸诉状告到了永平县主秦侯那里,原被告和邻里干证都被一一拘传问话。邻里们都说:“那杉木确实是伍和坟山上砍的,现在浸在杨元家的鱼池里,证据确凿,我们不敢隐瞒。”杨元则辩解道:“伍和争亲不成,就砍树栽赃,报复仇恨,真是冤枉啊!”伍和则一口咬定是杨元盗砍了他的坟木,惊动了先灵,死生受害。

秦侯听了双方的陈述,对伍和说道:“你何必强辩?你分明是因为争亲未遂,才故意栽赃报复。”于是打了伍和二十板子,问他的反坐之罪。最后判决道:“伍和与杨元争亲结仇,多年来像秦越两国一样互不往来。他自砍杉木,浸在杨元家的鱼池里,想以此诬陷对方,真是心机深沉却手段拙劣。邻里们虽然指出了杨元家鱼池里有赃物,却不知道这赃物是伍和故意丢进去的。杨元无辜受害,伍和应该反坐其罪。其他干证,都落入了伍和的圈套,暂且免予追究。”

伍和多次设计陷害杨元都未能得逞,这让他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发誓:“不把这小子置于死地,我誓不罢休!”他日思夜想,总想找机会加害于杨元。

有一天,伍和在路上遇见一个乞丐正在乞讨食物。他心生一计,便叫乞丐过来,给了他一些酒肉,然后问:“你四处乞讨,哪家比较大方,肯施舍钱米给你这样的穷人?”乞丐回答:“大户人家都好乞讨,但杨元家最近正在办酒席唱戏还愿,非常热闹,特别好乞讨。我们经常去那里,能多讨到些。”

伍和追问:“他们家的戏唱完了吗?酒席散了吗?”乞丐说:“还没完,明天我还打算去。”伍和又问:“他们家东廊有口井,你知道深浅吗?是不是很多人共用?”乞丐回答:“那口井是他们家独用的。”

伍和心中一动,说:“我再赏你些酒肉,托你办件事,你愿意吗?如果办成了,我还有银子赏你。”乞丐一听有钱拿,立马拍着胸脯说:“财主大人您尽管吩咐,就算要我下井取土,我也敢去!”

伍和笑道:“不用你下井,只要在井上做点手脚就行。”说完,又给了乞丐一些酒肉。乞丐吃饱喝足后问:“要干什么事?”伍和说:“你现在已经醉了,先在我这里住一晚,明天酒醒了再告诉你。”

第二天清晨,伍和叫醒乞丐,问:“酒醒了吗?”乞丐点点头。伍和拿出一个包裹,里面装着金银首饰,对乞丐说:“你把这些东西带到杨家,悄悄地丢进井里,千万别让人发现,只有你我知道。”乞丐接过包裹,出了伍和的门。

走在路上,乞丐看见一个卖花粉簪钗的小贩,心生贪念。他找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有金钗一对、金簪二根、银钗一对、银簪二根。他大喜过望,用两斗米和三分碎银买了些铜锡做的簪钗,替换了包裹里的金银首饰。然后,他混进杨元家看戏,趁机将铜锡簪钗丢进井里。

办完事后,乞丐去找伍和报信,讨要赏银。伍和一听事情办妥了,立马写了一份状子,指控杨元家井中有窃盗之物,请求巡行衙门包公派人搜查。一场针对杨元的阴谋,就这样悄然展开了。

包公接下了状子后,立刻下令该县捕快前去捉拿嫌疑人并搜查赃物。伍和一口咬定金银首饰就藏在杨元家的井中,于是捕快们立即行动起来,果然在井里找到了一包金银首饰。杨元一见此景,顿时百口莫辩,随即被押送到包公面前。

包公反复询问杨元,但杨元坚决不肯认罪。包公严厉地质问道:“井在你家,赃物也在你家井里找到,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杨元虽然遭受酷刑,但依然坚称自己没有盗窃。

这时,包公转向伍和,问道:“这些首饰是在哪里打造的?是谁打的?”伍和回答道:“打金的是黄美,打银的是王善。”包公立即命人将黄美和王善带来询问。

黄美和王善被带到后,包公问他们:“这些金银首饰是你们两人为伍和打造的吗?”黄美回答:“小人只为他打了金首饰,并没有打过铜的。”王善也说:“小人只为他打了银首饰,并没有打过锡的。”

包公一听“铜锡”二字,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他先将杨元暂时监禁,将伍和喝退,然后命令得力公人邓仕秘密跟随伍和,看他在外与何人交谈,一旦发现异常,立即带回禀报。

邓仕悄悄地跟着伍和来到市中,只见伍和正在质问一个乞丐:“前日我托你办事,已经给了你谢礼,为何你用铜锡换掉了我的金银首饰?”乞丐回答说:“我不敢做这种事。”伍和怒道:“包公已经拘捕了黄美和王善两个匠人,他们会认出来的。”乞丐无言以对。邓仕见状,立即上前将乞丐拿下,带回禀报包公。

包公将乞丐严加拷问,乞丐在酷刑下只得招供:“伍和确实托我拿首饰丢在杨元家的井里,我见财起意,用铜锡换掉了他的金银首饰。那些赃物还在我身上,我现在就拿出来交给老爷。”

包公听完乞丐的供词,对伍和的罪行深感愤怒,于是对他施加了更严厉的刑罚。伍和在严刑逼供下,无法再抵赖,只得认罪。包公最后判决道:

“经本官审理查明,伍和罪行深重,手段狡猾。他栽赃陷害杨元,使杨元冤沉井底;又用钱财贿赂乞丐,结果事情败露于市中。他先前曾因假借杉木诬告他人而获罪,如今又以首饰为借口提起诉讼,更是暴露了他的险恶居心。他费尽心机,结果却是害了自己;他的罪行难逃法网,终将受到应有的惩罚。他陷害他人的心思太过狠毒,欺天灭理的行为更是昭然若揭。本官决定将他发配到要道服劳役,以儆效尤;同时剪除他的嚣张气焰,彰显法律的威严。至于杨元,他无罪可罚;而那个见财起意的乞丐,则根据他的罪行给予适当的处罚。”

十九

在偏僻的建中乡,土地贫瘠,民风却浮华不堪。这里的男男女女,性情放荡,道德沦丧。女子们私交频繁,不知羞耻;男女之间苟且之事,更是司空见惯,毫不在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只求衣食无忧,衣着光鲜亮丽,至于品行道德,早已被抛诸脑后,丑恶行径令人作呕。

有歌谣传唱道:“日日酒醉肉饱,便自诩风流智巧。一声齐唱俏郎君,引得嫦娥争相吵闹。”这首歌谣描绘的正是男子们的淫乱行径。又有俗语说:“抹粉调脂巧打扮,高髻华衣显娇媚。

在繁华的城镇中,有个富有的家族,家主杨半泉膝下有三个儿子:美甫、善甫和义甫。这三人皆是风流不羁,时常逾越礼法。他们共同的心头好,便是东邻戚家那位美艳动人的媳妇刘仙英。仙英容貌倾城,却为年轻夫婿所困,情感难以得到满足,心中常怀忧闷。

美甫兄弟三人,时常窥视仙英,各自调情。仙英虽未拒绝,但心中最钟情的却是善甫。庆塘夫妇虽知此事,但考虑到子女年幼,媳妇年长,情感之事难以防范。再者,善甫与他们是亲戚,若贸然捉拿,两家颜面都会受损,只得含糊其辞,忍气吞声。

然而,善甫虽对仙英一往情深,仙英却总觉得有所不足。善甫虽家财万贯,仪表堂堂,但胸中无墨,对琴棋书画、吹弹歌舞一窍不通,难以成为她心目中的风流佳婿。尽管善甫善于取悦她,仙英也只是敷衍应对,真情从未吐露。

一日,正值中秋佳节,月色如水,清风徐来。镇上的人们邀请了一班浙西子弟前来演戏,庆祝这良辰美景。仙英独自在西楼观看,夜深人静时,听到那子弟歌声嘹亮,心中万分激动,恨不得立刻飞入其怀抱。

次日,善甫与仙英相会,问及昨夜之事。仙英询问那歌声悠扬之人是谁,善甫告诉她那是正生唐子良,年仅二十二岁,风姿绰约,才华横溢。仙英听闻唐子良如此精雅风流,心中更是波澜起伏。

仙英向其姑母提议,为公公庆祝六十寿辰,邀请那班浙戏前来家中演戏。她姑母欣然同意,认为仙英孝顺懂事。在仙英的劝说下,庆塘最终也答应了这一提议,决定让戏子们在家中连演二十余日。

仙英一直对正生唐子良心生好感,觉得他格外可爱。一天,她趁机私奔到外厅,悄无声息地带着子良一同进入卧房,两人欢愉地交合。戏班即将结束演出,子良心中盘算着:戏演完了,我岂能久留于此与仙英长久相会?于是他心生一计,决定私下与仙英约定私奔。但他并不确定仙英是否愿意。

当夜,子良私下找到仙英,低声问道:“如今你家戏班即将结束,我自然不能长久留在此处与你共享欢乐,你心中作何感想?”仙英无奈地叹息:“我也无可奈何啊。”子良心中一动,开始用甜言蜜语诱惑仙英:“我有一计,不如我们一同私奔到我家去吧。”仙英有些犹豫:“我家门锁重重,如何能轻易逃脱?”子良信心满满地说:“你家后门花园处,我们可以翻墙而出。”仙英一听,觉得这是个可行的办法,于是两人约定了某个夜晚翻墙逃出,一同与子良回家。

由于庆塘夫妇设宴已久,日夜操劳,对仙英的失踪并未多加提防。直到次日清晨,他们呼喊仙英起床,却连喊几声都无人应答。他们赶紧到仙英的卧室查看,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人已不见踪影。庆塘夫妇顿时惊慌失措,捶胸顿足地哭喊道:“我的媳妇一定是被人拐走了!”他们仔细思考了许久,最终断定:“拐走我媳妇的绝不是别人,一定是那个杨善甫!他多年来一直欺压侮辱我们,我们只能忍气吞声。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还敢拐走我的媳妇!”于是,他们不得不愤然告状,寻求法律的保护。

包公郑重地宣布道:

“本官受理此案,事关婚姻法规的严重破坏与拐带妇女的恶劣行径。婚姻,自古便是社会之根本,法制,乃国家之基石。然而,那枭雄杨善甫,如同一只凶猛的虎狼,横行霸道,仗着家财万贯,行事狡诈如同鬼魅。他欺压弱小,肆意奸淫少妇刘仙英,贪婪无耻,无休无止。

就在本月某日的深夜三更时分,杨善甫竟然胆大妄为,将刘仙英拐走,藏匿于远方,还顺手盗走了她家中的财物,使得原本美满的家庭遭受重创。如今,我身为公婆,有媳却如同无媳,我儿身为丈夫,有妻却如同无妻。这恶妇行径,如同乌云蔽日,令人痛心疾首。

如今,这地方的风气已然败坏,如同那溱水、洧水边的放荡,风俗亦不异于春秋时的郑国、卫国。本官特此上告,请求严惩此等恶徒,以维护社会的公序良俗。”

包公,这位名震天下的神探,性情刚毅,明察秋毫,断案如神。他接到了庆塘的诉状后,立刻下令差役前往捉拿被告杨善甫。

杨善甫被捕后,满脸愁容,叹息道:“老天爷啊,我真是冤枉死了。虽然我和刘仙英平时有些感情,但她现在突然失踪,生死未卜,我怎会知道她去了哪里?庆塘却无端指责我奸拐了他的媳妇,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我必须上诉,才能洗清这不白之冤。”

于是,杨善甫挥笔写下了诉状,急切地奔往官府上诉。他在诉状中写道:

“我控诉的是捕风捉影、无凭无据的诬陷。我与庆塘的媳妇刘仙英之间,虽然有些风言风语,但那些都是私下的交情,怎能作为公堂上的证据?如今,刘仙英突然失踪,庆塘却一口咬定是我拐走了她,这岂不是指鹿为马、画蛇添足的荒谬之举?他教唆恶人攀诬我,架空告害,企图将我置于死地。包公啊,你是天下闻名的青天大老爷,若不为我劈开这重重冤屈,我必将被栽赃陷害,永无翻身之日。我恳求你明察秋毫,还我清白!”

包公仔细审阅了杨善甫的诉状,心中暗自思量:“你与刘仙英私通多年,如今她被人拐走,这其中必有缘由,你岂能推卸责任?”于是,他厉声喝道:“杨善甫,你与刘仙英私交已久,定知她心中所想。现在她被人拐走,你必定知情。”

杨善甫辩解道:“仙英多情,与她相好的男子众多,怎能诬陷是我拐走了她?”包公冷笑一声,道:“既然刘仙英多情,你便将她相好的男子一一报来。”

杨善甫无奈,只得报出李廷诏、陈汝昌、王怀庭、王白麓、张大宴、李进有等人的名字。包公立即下令将这些人拘到堂下审问。经过一番审讯,众人均表示刘仙英确实多情,与他们有过私情,但对于她被人拐走一事,却一无所知。

包公见众人矢口否认,心中疑虑更重。他下令对杨善甫及众人动用夹刑,希望能逼出真相。然而,无论如何拷问,众人始终坚持自己没有拐走刘仙英。他们纷纷抱怨道:“刘仙英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知与多少人私通。现在她不知被谁拐走了,却让我们这些人来受这苦楚,真是死不瞑目啊!”

庆塘见状,连忙向包公禀报:“拐走我媳妇的人就是杨善甫,与他人无关。他这是故意扯上众人来混淆视听。”包公再次审视众人,发现他们的口供都一致指向刘仙英多情,但绝不敢妄言杨善甫拐带她。

包公心中暗自思量,觉得此事颇为蹊跷。他深知刘仙英私情众多,但究竟是谁拐走了她,却成了一个难以解开的谜团。他决定继续深入调查,以期揭开这起离奇案件的真相。

包公听完众人的陈述后,心中对杨善甫是否真的有罪产生了疑虑。为了慎重起见,他决定先将所有人犯暂时收监。夜深人静,二更时分,包公独自焚香祈祷,他向天地神明祈求能尽快揭示真相,以免冤枉无辜之人。

祈祷结束后,包公走到西窗前,忽然听到一阵读书声。他仔细聆听,发现有人正在诵读《诗经》中的“绸缪”一诗,其中“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的句子格外引人注意。包公心想,这诗出自《唐风》,莫非与案件有关?

次日清晨,包公梳洗完毕,准备升堂审案。这时,他听到衙门后面有人唱歌,歌词中提到了“戏台上好生糖,甚滋味?分明凉”。包公突然恍然大悟,意识到唱歌的很可能是扮戏的子弟,姓唐名子良。

升堂后,包公处理完其他公务,再次提审杨善甫。他问道:“庆塘家曾请戏班子演戏吗?”杨善甫答道:“是的,演过。”包公又问:“其中有没有姓唐的?”杨善甫回答:“有,唐生名子良。”包公继续追问:“他是哪里人?”杨善甫回答:“衢州龙城人。”

包公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假借捉拿劫贼的名义,向衢州守备宋之仁发出公文,称最近抓获一名惯贼,该贼供称与龙城的唐子良长期合伙打劫,并分得一名美妇和若干金银财物。请宋之仁协助缉拿唐子良赴包公处对质。

宋之仁接到公文后,立即派人捉拿唐子良,并将其解送到包公府衙。面对包公的审问,唐子良如实陈述了自己的情况。他自称出身宦门,多年习学儒书,但因家境贫寒,无法维持生计,遂与同伴合伙做戏为生。他承认在庆塘家做戏时与刘仙英私奔结好,但坚称自己从未为盗。他还表示,同伙诸人都可以为他作证。

包公已经洞悉了真相,于是下令将唐子良收押入监。接着,他传令捉拿刘仙英,严厉地问道:“你为何如此不义,背叛丈夫私自逃走?”刘仙英低头答道:“小妇人逃走之罪确实无法逃避,但因为我那丈夫年纪太小,无法满足我的情欲,所以我才丧尽廉耻犯下这等罪孽,万望大人宽恕。”

包公又转向于庆塘父子,质问道:“这老头好不无知,你儿子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你怎么能用这样一个淫妇为媳,难怪她会逃跑。”于庆塘慌忙辩解道:“小人晚年得子,对他过分溺爱,所以早早就为他娶了媳妇,希望大人能够宽恕。”

包公沉吟片刻,随即宣判:刘仙英因背夫逃走,当官发卖;唐子良因私纳淫奔之妇,杨善甫因淫奸少妇,均拟判徒罪;杨廷诏等人因和奸,亦难逃法网;于庆塘因诬告他人,重加罚赎,以儆效尤。众人闻言,均表示心服口服。

包公在判词中写道:“经本官审理查明,刘仙英姿色艳丽,却品行不端,淫情滥恶,世所罕见。她耻于与乳臭未干的丈夫同床共枕,却与奸夫私通款曲,丧尽名节,甘受污辱。她不仅在室中多情郎君面前失身,更背夫与戏子偷情,罪行深重。本官依法将她官卖,以儆效尤。唐子良私纳淫奔之妇,何以为良?杨善甫恣意私奸,难以言善。此二人均拟判徒罪,以警示世人。杨廷诏等人悉数和奸,法条难赦。于庆塘身为长辈,却诬告他人,本官重加罚赎,以严明法纪。本官此举旨在扫除全城淫风,挽回万民淳化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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