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禾躺在撮罗子里,枕在赵二妞身上,听着黑暗中的动静。
磨牙打呼噜,放屁说梦话,还有猎狗哼哼唧唧的声音,一个也没有少,在寂静的夜晚听得真切。
说是晚上等着猎物上门,实际上人还是要休息的,只是取暖的火堆都被熄灭了,所以炮手们彼此挨近了取暖。
迷迷糊糊中,赵青禾感觉有人踢自己的脚掌,正要下意识端地答应了一声,心中绷紧的那根弦突然就动了,人也一下子变得清醒起来。
今天晚上要等着猎物上门,大喊大叫可不是啥好事。
他压低了音调,轻声地答应了一声,然后睁开眼坐起了身子。
周围也陆陆续续有其他炮手起来的响动,大家都默契地沉默着,偶尔有人说话,声音也压得很低。
百十号炮手,除了留下七八个看守营地的,其他人都牵着猎狗出发了。
赵青禾和张大军没有猎狗,被安排在一起跟着一个炮手,对方的头狗是一条低头香,另外还带了五条帮狗。
往山坡平地那边走的时候,炮手们低声地口口相传,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山坡平地那边,也是有炮手守着,刚才传来信号,下饵的地方有动静,肯定是有猎物上门了。
赵老爹和黄大爷很有经验,不到一里地的路上,他们已经商量着分好了队伍,然后各自带了一帮子炮手,分开从山坡平地的两边绕过去。
赵青禾走到半路,也已经反应了过来。
这是要从两边包抄过去,一举围堵住来吃饵的猎物。
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已经爬过了树梢,今晚虽然不是满月,但是月光照进白山黑水,然后经过地上积雪的反射,就成了传说中的“雪打灯”,让炮手们能看清楚脚下的路,还有前方的情况。
场面一下子变得更安静了。
经过二十多分钟地绕路,冬围的队伍完成了包抄,四个把头分别吹着各种口哨,指挥着大家闪开,把整个山坡平地给包围了起来,然后摩拳擦掌地准备行动。
第一个行动的是赵老爹,他解开了罗罗的狗绳,先放这条好头狗去探探路。
直到这次进山参加冬围,赵青禾才知道,好的猎狗真少,好的猎狗头狗更少。
上大学以前,他的年纪小,心思也主要放在学习上,对于打围放炮的事儿不咋经心。
这次回来当护林员,大多时候都是独个一人进山,一般都是带上赵二妞和罗罗一起,所以也没啥感觉。
这百十号猎手带的二三百条猎狗,真是奇形怪状的啥都有,只是没有香头的,都不算啥毛病的猎狗了。
听不懂指挥的傻狗,见到猎物就犯怂的怂狗,跑两步就喘气的,一有动静就乱叫的,这些不能称为猎狗的猎狗,在这次冬围中他都有幸看到。
这也是炮手没有办法。
不是每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炮手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用得起打尖头子弹的五六半的,在这个年月,面对山林里的野兽,白山黑水的炮手都拿猎狗当消耗品。
也许一次放炮归来,虽然收获不错,但是猎狗也全都废了的事情,每个月都是能听说过的。
像罗罗这种力狗和智狗综合在一起,胆子大,香头好,体型匀称,耐力好,通人性不吵不闹的猎狗,那真是让所有猎人羡慕。
罗罗被指挥着进到山坡平地,一开始都是寻着灌木丛和树木的阴影往前走。
等进入了十米左右,外围已经有人看不清它的身影了,对方的速度才猛地提了起来,也不在找阴影和遮蔽物,快速在白天下饵的地方来回穿行。
十几分钟后,罗罗从山坡平地里返回,还没跑到赵老爹身边,赵青禾就看出来对方一无所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中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老爹看到罗罗的样子,也接收到了一样的信号,弯着腰拍了拍对方的脑袋表示鼓励,扭头就和三个把头商量了起来。
一两分钟之后,又有口哨声响起,示意所有人往山坡平地里搜索。
赵青禾一手牵着赵二妞,一手提溜着八一步枪,不紧不慢地往山坡平地里走去,来回转着脑袋查看周围的情况。
在他的左边,是那个带了六条猎狗的炮手,也是边走边左右查看的动作。
在他的右边,是张大军。
张大军虽然也是边走边左右查看,但是他的动作却不一样,五六半被他端了起来,眼睛也是通过步枪的准星在观察。
很快,赵青禾就注意到,有一些树枝耷拉着,看样子是才被折断不久,上面留下的血污痕迹,显然是曾经下过饵在上面。
现在饵不见了,能确定就是有野兽曾经来过打秋风。
看来,守着这里的炮手没错,确实有点猎物进来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罗罗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又接连看到两根折断的树枝,赵青禾觉得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解开了赵二妞的绳套,跟旁边的炮手和张大军打了个招呼,就小跑着往赵老爹和黄大爷那里跑去。
三个人碰面的时候,两个老炮手正牵着罗罗,围着一棵高大的树木转圈。
赵青禾知道这棵大树。
白天下饵的时候,因为这棵树又高又壮,两米多的位置还有一个天然的枝干杈子,所以就被下了重饵,一整个青羊的后腿连骨头带肉被挂在了枝干杈子上,着实也废了几个炮手老大的功夫。
赵青禾昂起头,看着头顶的枝干杈子,上面的青羊腿已经不见了。
赵大爷牵着罗罗,让它绕着大树来回嗅着气味,黄大爷伸手摸着树干,大概是想要寻出一些被野兽抓挠过的痕迹。
可惜,看罗罗转了一圈又一圈的样子,肯定还是没能找出啥东西。
“爹,黄大爷,我在那边发现很多饵都不见了,看已经有野兽来过了。”
赵青禾在能保证两人听清楚的前提下,尽量把声音放轻。
赵老爹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眼睛一直看着摸树干的黄大爷,似乎是在等对方发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