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邈那冷漠得没有一点温暖的语言,仿佛在提醒胡一刀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和来这里的目的。
“二王子,老黄曾经帮助过我们,也帮助过大周军队,既然今天这件事让我们碰上了,我不能无动于衷,熟视无睹。”胡一刀固执地强调完,似乎意识到在二王子面前这么说话有些强硬,便把语气软了下来,“二王子,我不会懈怠我们来的差事,我会先完成差事,再寻找那两个姑娘。”
狄利昂也觉得不能对这件事放手不管,但又觉得身份尊贵的二王子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这里不是给你朋友寻找姑娘的,他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
于是,略微思虑了一下,提出一个折中方案:“胡一刀,我和二王子先寻找莫昆昦的下落。而你最好能寻到老黄亲属,把这件事告诉他的亲属,或许他的亲属对我们有所帮助。”
没想到一贯不愿意动脑的狄利昂,竟然为寻找那两个姑娘的下落开始学会思考了,而且他的这个建议与二王子心里想的不谋而合。
其实,萧云邈心中也颇为焦虑,也在为那两个姑娘多舛的命运焦灼不安。如果散手不管那两个姑娘的死活,与他一向标榜的敢于担当的理念相悖。
“胡一刀,我们时间非常宝贵。你现在就去寻老黄的亲属或者街坊邻居,我与狄利昂寻找莫昆昦的下落。”
胡一刀扭头看着一只眼睛已经瞎了,一只眼睛紧紧闭着的老黄,心如刀割,内心深处充满了痛苦。
老黄一向体形硕壮,高大魁伟,那个时候甚至显得有点臃肿,然而现在的他,看起来却似乎萎缩得让人不敢相信门板躺着的就是他,像是全身肌肉都融进了骨头里,脸庞显得那么干瘪,仅仅五十岁的人头发几乎花白。
胡一刀无能为力,帮不上一点忙,能帮上老黄忙的只有他自己。胡一刀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祈祷老黄最终能赶走黑暗的死神,赶快苏醒过来,告诉他歹人是谁。
只见胡一刀满目痛苦地看了萧云邈一眼,说了句:“马我都牵过来了,在屋后林子里。”然后跑出屋子。
咳嗽两声的工夫,马蹄声响起,顺着他们来的方向,渐行渐远。
胡一刀一离开,萧云邈与狄利昂两人迅速跑出房子,站在一处土丘上环顾四周,他想先确定大契军营的方向,再做定夺。
居高临下,前方五里之遥是大契兵的连片军营,绿树掩映之下,似乎军营不大。但萧云邈细观之下,眉头却不由得皱紧,神情变得愈发凝重。
或许,他这次漠北之行来对了,他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那就是莫昆昦在三里屯的驻军并非外界传扬的只有一万兵士,若隐似现的十里连营,怎么看也应该不少于十万兵吧?
现在是和平年代,莫昆昦在两国边界线驻扎十万兵干什么?如果没有图谋,恐怕连鬼都不相信,这使得萧云邈不得不联想起最近在幽州城发生的那些诡异的事件。
他想到了妲己婆婆、毒酒事件和边军事件,以及府衙劫狱事件,这些事件的发生给人一种过于草率的感觉,而且这些过于草率的事件,每一件事都牵扯了幽州王大部分精力,有点让幽州王疲于奔命的感觉。只是由于他的突然出现,使幽州王一下子减轻了许多负担,或许这是莫昆昦没有想到的。
莫昆昦动了这么大的心思牵扯幽州王精力,又搞掉了朔北边军主帅,让两万边军群龙无首,那这背后一定大有名堂。
突然,绝对令萧云邈震惊,这是他从未想到的问题,不但他未想到,可能整个大周国的人都认为,他想到的问题与大周遥不可及,那就是战争,他想到了大契人先发制人的偷袭。
而朔北边军这个时候还高枕无忧地一个个躺在床上睡大觉,根本没有察觉到残酷又血腥的战争即将爆发,而远在京城的那些王公大臣们正沉溺于穷奢极欲的日子里,享受着安逸的生活。
一旦两国边境爆发战争,大契十万铁骑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大周朔北,顺势南下,大周国就岌岌可危了。
细思恐极,无与伦比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萧云邈的心,他心跳得比兔子都厉害,脚掌头皮一起发麻,全身出虚汗,冷汗顺着萧云邈的脊背直往下流。
他感觉到自己衣服都湿了,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或许,大契人大费周章地设置这么多明哨暗岗,只进不出,其目的不是为了抓大周斥候,而是杜绝大契人屯兵十万的消息泄露,暴露莫昆昦侵吞大周的狼子野心。
“二王子,我怎么看你脸色这么难看?”狄利昂竟然感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那么一点胆怯怯的意味,“是因为胡一刀离开你生气了?”
“狄利昂,上马,我们走,去探军营。”
萧云邈似乎没听见狄利昂刚才说的话。
随着一声轻“呃”,狄利昂如一只羚羊,几个蹦跳蹿到了房后那片树林里,没一会儿,他牵出了两人的马匹,那匹驮物品的灰马被他留在了那儿。
萧云邈接过马缰绳,纵身上马,顺着林间空隙,策马奔大契兵营而去。
他改变主意了,他要先搞清楚眼皮子底下的兵营情况,到底是不是他看到的十万那个数?如果是,他要把这一情况马上反馈到驻守在朔北军营的哥哥手中,让哥哥做好备战准备,万一最坏的事情发生,边军不至于溃不成军,像盛夏的雪花一般急速融化。
萧云邈与狄利昂都看见了那迎风飘扬的白色黄龙旗,像是热情地向他们两人打招呼。马蹄下的土地有点湿软,随着踩踏缓缓下陷,战马掠过一排排被茂密森林隐藏起来的连绵不绝的军营、一座座晃动着哨兵身影的谯楼、一排排的战马在嘶鸣。
萧云邈带着狄利昂骑马隐藏在茂密的丛林里,与兵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沿着大契连绵不断的兵营,向谷底纵深驰骋,大概驰骋了约有一刻钟的路程,大契兵营依旧一眼望不到边,两人看到的只是营火的烟柱,如同天空中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歪斜青杨。
萧云邈的视线越过连座的营帐,窥视到了对面被营帐遮蔽的汹涌而来的那一望无际的大片田地,朦朦胧胧,犹如远海的呼唤。
萧云邈看见了似乎有一条河流穿行在三十里屯山谷,水源充足,肥沃的土地上能生产粮食,三十里屯成了屯兵的最佳地方。
各种声音飘过营帐,起初不太清晰,随着他们继续向前奔跑,眼前越来越开阔,瞧见了阳光下闪耀着光亮的混浊河水,各种声音也变得愈发清晰,可以分辨出人语,金属交击和战马嘶鸣。
对萧云邈和狄利昂而言,尽管有先前的烟柱和声音预做提醒,但他们两人面对如此浩浩荡荡的兵营,就像脚下的森林一样呈现在眼前,不免张口结舌,彼此瞪视,这是要打仗吗?
萧云邈看见狄利昂喉咙不断上下扭动,紧张地做着吞咽动作,恐惧清楚明白地写在脸上。
萧云邈在心里盘算着,已经过去的连营兵力已经快达到了十万巅峰,似乎营盘毫无止境。为了印证心中所想,他与狄利昂勒住战马,烈火脊背上湿漉漉的,萧云邈跳下马背,让狄利昂隐匿在原地等他,他则像山猫一样,人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了大契大营。
成千上万的烟火聚积在空中,形成了苍白的薄雾,像阴云一般笼罩着下面的连片兵营。他看见了绵延不绝、排列整齐的马厩,里面都是膘肥体壮的战马。垃圾堆、被木栅栏围起来的猪舍、羊圈和鸡场遍及整个军营。
为制造战争使用的投石机、巨弩、攻城锤及承载旌旗的长杆,一整座山的树林被砍伐一空,巨大而磅礴的攻城器械排列在高耸入云的青杨阴影里,投石机耀眼的车轮比一个人都高。
斜阳下,无数的矛尖闪烁着红光,仿佛在泣血。
萧云邈看见拿矛的、持剑的、握刀的、穿甲戴盔的,如同雨后蘑菇遍布四野,人潮汹涌,吼声、杀声、马鸣声以及兵器铿锵在山野间回荡。
也有骑着战马演练冲锋陷阵和马上劈砍刺杀,他看见两匹全副披甲的战马凶猛地撞在一起,钢铁和血肉难解难分,彼此纠缠。
眼见着大契人正在做着战争准备,而蒙在鼓里的大周边军毫无察觉,不禁一丝寒意倏地掠过萧云邈的心头。
看着眼前景况,抓住莫昆昦的那种愿望异常强烈,或许莫昆昦被抓,就可以避免而终止战争。
萧云邈悄悄地溜出了大契兵的营地,迅速回到狄利昂隐藏的树林。
“狄利昂,缺了一个人手,有些事办起来就很麻烦。要不,我们可以把马匹交给胡一刀带回去,我们追随着鸽子去寻莫昆昦。可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只能返回老黄家,把马匹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