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孙自有儿孙福,朱棣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要是这么大的优势摆在那,朱祁钰都不能扳回局面,那他这个皇帝也的确活该被夺门了。
同样的道理,对他来说,现在的情况绝对可以用优势在我来定性。
不过他也知道,这份优势只集中在他自己的手里而已。
“你说说吧。”朱棣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大儿子的身上。
朱高炽明白自己父亲的意思,他郑重的回应道:
“正如萧盼盼所说,未来的儿臣有错,但这却不是儿臣的错。”
朱高燧差点没绷住。
朱棣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在跟朕打哑谜?”
“儿臣没有此意。”朱高炽一字一顿地说道,“儿臣的错误,来自于萧盼盼口中的历史局限。”
“如果没有这道光幕的突然闯入,有谁会那么明确的了解治国之事的那些根底呢?”
“儿臣从小读的书,学的道理,便只是教会了儿臣为政在仁,为政要静。这样天下便能安定。”
“不止是儿臣,天下的读书人大多学的都是这些。所以后来儿臣当政后的那番政治景象,其实是在所难免的。”
朱棣嗤笑一声,“按你的说法,兼并土地,架空皇权,奴化百姓也是书里教的?”
“是。”朱高炽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听见这样的回应,朱棣倒是十分意外。
他身体前倾,单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饶有兴致地审视着眼前这个恭顺了一辈子的儿子。
“父皇,这是皇帝和文官的默契,这甚至是皇帝和武勋的默契。”
“卫所制度的逐渐糜烂不止是因为当世皇帝的纵容,还因为这是皇帝收买武勋的办法。”
朱棣沉默着。
“当卫所制度发展到未来的仁宣时代以后,我大明皇帝在军权上的基本盘就不再是那些军户了,而是奴役军户的人。”
“这些人不止是高高在上的武勋,还有千户,副千户,甚至百户。这些直接从军户身上敲骨吸髓的人。”
“正如萧盼盼这个未来女子所说,这煌煌史书中,通篇都写满了吃人。”
朱棣若有所思,“继续说。”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资源的不足,是因为人心的贪婪。还有就是因为没有人知道,怎么把资源变多。”
朱棣歪头,“下西洋让资源变多了,但被未来的你停了。”
朱高炽点头,“这是儿臣的历史局限。也正是儿臣说的,没有人系统的将资源变多的方法写进书里,儿臣学到的也只有开源节流而已。”
“虽然你有给自己找借口的想法,但你说的也没有问题。”朱棣很公允,毕竟历史里的他也活在这种认知误区中。
“既然如此,你以后准备怎么做?”
“和往常一样。”
朱棣一怔。
“父皇,儿臣福薄。”朱高炽真诚的说道,“儿臣的未来,命数几何终究是个未知数。为了父皇,为了大明,儿臣愿意成为护在父皇身前的一堵高墙。”
不仅高,而且宽。朱高燧在心里补充道。
“目下,父皇还无法摆脱当下的文官体系,儿臣愿为父皇缠住他们,争取时间。”
朱棣不置可否。
毕竟这样的方式,会加深朱高炽和文官们的绑定。
“父皇,儿臣恐怕,恐怕会走在父皇的前面。”
朱棣心头一震。
一旁的徐皇后更是悲痛的难以抑制,卷着身子暗暗的哭了起来。
朱高燧和朱高炽赶忙上前安慰。
看着这一幕,朱棣的心里顿时烦躁至极。
这也不能怪他,因为细想下来,他所面对的局面其实也好不到哪去。
虽然没有什么大的统治危机,但接班危机却是实实在在的。
对于未来历史的了解,让他的确对选择朱高炽的想法产生了巨大的动摇。
可不选他难道选那个莽夫?或者身边这个贼眉鼠眼的?
一想到这些,他就一个头两个大,外加上面前的场景,更是让他感到气闷无比。
“你就不能争点气吗!那未来的养生方法和减肥方法就这么难吗?”
“父皇~”朱高炽压制着翻到喉头的哽咽,“儿臣一定竭尽所能!”
安抚了一会儿家人后,朱棣单独召见了老和尚。
“朕的这个好大儿,心眼子一点也不逊于那些有着玲珑七窍心的佛门和尚。”
面对朱棣那张欠儿了吧唧的嘴脸,姚广孝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只是博取同情这一手实在不怎么好看。”
“这何尝不是大皇子的无奈呢?”姚广孝感叹道。
“若他真的能改变,寿命短不短倒不是大问题。只是他和武勋隔着一层的这件事,终究会是个麻烦。”
朱棣一点也不喜欢未来的那种皇家疏远武勋的政治走向。
“在历史上,陛下不是让大皇子和张家联姻了吗?”
“并无生育。”朱棣很直白。
“为什么?”姚广孝反问。
朱棣怔住了。
“阴谋什么的有没有不重要,重点保护却是可以考虑的。”
姚广孝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这还只是选择之一,选择之二还是朱瞻基,有了未来视角的教导,他应该能更上一层。”
“还有三吗?”朱棣很好奇。
“最近有一些文人主动的聚集到了二皇子的身边。”
朱棣对此倒是很有兴趣“老二能成?”
姚广孝不确定,“很难,因为方向上的确定和执行上的偏差,从来都不是一个概念的问题。”
“谁能用,谁值得相信,谁能保证不把事情办坏。这些才是陛下您每天睁开眼要面对的第一件事。”
“所以,如果哪天二皇子对天下大势做到了胸有韬略,也不能证明他拥有继承皇权的资格。”
“饱读诗书如大皇子,照样被那些满肚子墨水的官僚们牵着鼻子走。二皇子的结果会是如何呢?”
“除非他身边有一个能力卓越的大才帮他管理朝政,这人不仅要能降伏百官,且不为一己之私破坏您定下的正确国政。”
“同时这人还要对二皇子绝对忠诚,对皇位毫无兴趣。而二皇子也要对此人恭敬且信任。”
朱棣都听乐了。
这种人根本不可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