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记不得离开流纹马场的日子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这天,雾婴从盘龙山的一个山头上下来,看到一名猎人空手正和一只雪豹搏斗。
雪豹是山林间最凶残的动物,就连老虎见了都要礼让三分,而此人却只身和它相斗,似乎也没有落在下风。
见到了人,雾婴心中所想的许多问题都暂时搁了下来,他向人豹相斗之处走去,准备在此人落在下风时能够帮他一把。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总会只帮助自己的同类,从不用问为什么。
那名猎人在和雪豹搏斗之时,竟然还能看到有人过来,猎人吼道:“走开!快走!这里危险!啊……”
此人一个分神,竟让雪豹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猎人伸出拳头猛击雪豹的脑袋,希望能让雪豹松开嘴,但雪豹发了狠性,死死咬住猎人的胳膊,就是不松口,猎人痛得大呼。
而在此时,两人搏斗的声音不仅吸引了雾婴的到来,同时也招来另外一只雪豹。
猎人心中叫糟,心道此次命将休矣,谁知那一脸胡须,穿着破烂,似乎是野人的人,如电一般来到近前,一掌打碎了雪豹的头颅,猎人这才将手臂从雪豹口中掏出。
看看被雪豹咬住之处,手指粗细的伤口鲜血汩汩直流。
更让猎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野人伸出手指,点在他胳膊上几处窍穴间,伤口处血流缓了,疼痛也变轻了。
另外一只雪豹蹿了过来,野人回身,忽然使出漫天掌影,将雪豹打翻在地。
可雪豹皮厚肉糙,并未受伤,反而高高跳起,向野人扑来——蓦地寒光一闪,漫天血花喷出,这只雪豹落在地上,已被砍为两爿。
猎人连野人如何出的手都没有看清,野人的剑已归鞘。
这个野人,自然就是雾婴了。
雾婴依然没有想通自己的问题,但是见到猎人受伤,还是不假思索地上来帮助他。
此刻料理了这两只畜生,雾婴从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将猎人的伤口包扎好,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猎人点了点头,说道:“多谢!不过,最好能把那只豹子带走,我家里还有人等着吃饭。”
雾婴一只手拎起那只被打碎头颅的雪豹背在身上,他此时已经十六岁了,长得人高马大,加上打通了一个奇门窍穴,拎着豹子,如同拎着一只小猫,他还腾出一只手,搀扶这猎人回家。
在山下,有一个小小的院落,院落中有几间简陋的木屋,这里就是猎人的家了。
到了家门口,猎人高喊:“琳儿,开门。”
一名村妇从屋中走出,见到浑身是血的两人,吓了一跳,连忙让二人进了屋子。
雾婴将雪豹的尸体扔在院子里,和猎人一起进屋,帮他重新包扎伤口。
猎人让琳儿去拿酒,酒拿来后就让她冲洗伤口,然后抹上一种药草的草灰,这才重新包扎起来。
猎人洗了手,换了衣服,一连喝了三碗水,这才向雾婴再次道谢。
他见雾婴身上衣衫太破,又沾满了雪豹的血,便让琳儿进屋,拿了一身他的衣服让雾婴替换。
雾婴解下腰间的离炎剑,拿下背上的无影弓,换上了猎人的服饰。两人身材差不多,穿起来非常合适。
猎人让琳儿去烧饭,这才和雾婴坐了下来说话。
猎人自我介绍:“我叫武烈,本来不住在这,只是家乡苛税太重,又遭旱灾,难以生活,因此来到这里打猎,山中猎物甚多,倒也能够养家糊口。打来的猎物,肉留着自己吃,皮毛可以拿去卖掉,今日若非你来的及时,我恐怕就回不了家了。”
雾婴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如今战争已经打了七八年了,国力消耗太多,王族人的生活也许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普通百姓,已经到了难以活命的地步。
两人说着话,这妇人已经将肉做好,两人吃着肉,喝着酒,不一会,屋内传来婴儿的哭声,那妇人进去哄着。
风轻林静,饭饱酒足后的二人来到院子里,雾婴问起武烈,关于自己的问题:“人,到底是为什么活着?”
猎人武烈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为了养家糊口,我冒着危险去打猎,也并非都是为了我自己,还有我的妻子,我的孩子。”
提到妻儿,武烈脸上浮现温馨且幸福的笑意。
雾婴点了点头,心道,他是为了妻子和孩子,但我没有妻子和孩子,是不是必须要去找一个妻子?生一个孩子?但这又是为了什么?
雾婴接着问武烈:“如果你的孩子长大了,你想让他继续打猎吗?他活着就是为了打猎吗?”
武烈苦笑道:“打猎是个即辛苦又危险的事,只是我生存的手段,我又不会别的手艺,如果能让他读些书,学些知识,去城里生活最好。可是,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以后也会让他娶妻生子吗?”
“这个自然,男人当然是要娶妻生子的,不然岂不让人笑话。”
雾婴又明白了一点,有时人活着,只是为了不让人笑话。
再得不到更多的答案,雾婴向猎人告辞,猎人送他上了官道大路。
临分别前,武烈告诉他:“你问我的这些问题,我回答的也不一定对,离这里一百多里外,有一座小山,叫做迷离山,迷离山上有一座寺庙,叫做无形寺,寺里的老和尚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大千世界的事情无所不知,他们或者会知道你所问的问题的答案。”
雾婴向武烈道了谢,武烈回去了,雾婴便向迷离山行去。
即使在走路的途中,雾婴也是恍恍惚惚的,不断想及这些生和死的问题。
一日,途中遭遇大雨,雾婴见四周都没有房子可以避雨,只得让雨淋着,慢慢走在路上,很快他身上的衣服就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胡子向下流着。
走着走着,他听到身后有声响,转过身来,一架马车匆匆驶来,雾婴让在道旁,马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车轮子轧在地上的一个水沟里,迸出的泥水溅了雾婴一身,雾婴恍如不觉。
那马车在他前边不远处忽然停了下来,掉转回头,来到雾婴身边,马车车厢帘子掀起,一名带着小孩的妇人对雾婴喊道:“快上车,这么大的雨,莫要将你淋病了。”
马车驾车位置上坐了一名相貌寻常的男子,身上穿着蓑衣手里拿着马鞭,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做了个让雾婴上车的手势。
雾婴说了声:“多谢。”伸手抓住车厢一个借力上了车。
等雾婴坐好,那车夫转过马头,继续朝前驶去。
车厢内,这名好心的妇人问道:“你家住在哪里?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走得还这么慢?”
雾婴见她怀里的孩子不过五六岁,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看着他,他冲孩子一笑,说道:“我家住得很远,我出来有事,走得快走得慢,还不都是躲不了雨,一样淋个湿透?”
这妇人笑道:“你倒是看得开,不过淋雨淋久了,会得伤寒的。”
雾婴说道:“我身子粗壮,不用担心。”
妇人问道:“你要去哪里?”
雾婴说了无形寺。
妇人说道:“那就在我家附近,没有多远。要不是我今日回娘家,也不能遇到你,你叫什么名字?”
雾婴说了,也问了他们的名字,妇人说赶车的是他男人,叫孟长根,别的什么都好,就是有个缺陷,天生是个哑巴。
这个五六岁的男孩是他们的儿子,叫做宁儿,宁儿幸好不像他父亲那样,两岁的时候,就已经会说话了。
雾婴想到: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哑巴偿若不是舌头或者声带有天然残缺,就是咽喉处窍穴淤塞,以至形成天聋地哑,也就是天生的哑巴。如果是后者的话,他或许能够帮他打通窍穴的淤塞。
妇人让宁儿喊他哥哥,宁儿叫了一声。
雾婴见这妇人心肠即好,人又很明事理,便问她:“你可知道人为什么活着?”
这妇人想了想,回答道:“人活着,嗯,人活着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吧。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雾婴点了点头,那宁儿忽然说了句:“人活着,就是为了吃饭睡觉和玩。”
那妇人和雾婴见他说的天真,都笑了起来。孩子的世界,或许只有这些事情,但吃饭睡觉和玩,绝不会是雾婴活着的意义。
暴雨不终日,外面的雨逐渐停了,他们的马车也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