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没看错?”张合惊坐而起,他本是个见怪不惊的人,但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骇人,让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合是了解自己儿子的,张雄自甫一成年起,就跟在张合身边作战,已经参加过不少战役,年轻人多是躁动的,张雄也不例外,常常瞒着父亲率领小股部曲骑兵充当探马游骑,这种从战场上一刀一矛杀出来的经历,使得张雄不是个会贪功谎报的人。
可事关重大,张合还是不能只听张雄的一面之词,他当机立断跨上战马:“随我走,我要亲自去探查”。
汉军探马根本挡不住张合的突击,张合很快杀透阻截,冒险逼近到汉军主力数里外,已经能清楚地望见汉军主力确实没有拒守略阳,而是开拔到了城外,而且他们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立下营寨,竟然在……生火做饭。
“天佑大魏!”张合抚额感叹,“快,快回去整点兵马,突袭,马上突袭汉军!”
……
上邽城下,汉军已经从围城中有序地退了出来,齐装满员地向北进发,只留下了护军将军陈式在相府主簿胡济的配合下,带领万余人监视城内的郭淮所部。
不知为何,诸葛亮心中始终萦绕着一丝不安,他下令将每日行军里程提高到五十里,希望能尽快和马谡合兵一处。
长史向朗笑道:“人说孔明谨慎,今日一看果然如此,哈哈,幼常虽说是首次带兵,但也绝不至于短短数日就丢掉略阳”。
“我不是信不过幼常”,诸葛亮摇摇头解释说,“张合乃魏之良将,昔日深为先帝所惮,此人素以机变着称,我们早点与幼常汇合总是不会错的”。
向朗还待再笑,却见霍弋快步跑来。
军中无故不得跑动,为的是避免士兵误会战事不利,向朗身为相府幕僚长,自然不能对属下违禁视而不见,他当即沉下脸呵斥道:“绍先,急什么,不知道军中的规矩吗?”
霍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停住脚步,慢慢走近压低声音说:“丞相,前军大败”。
大败!诸葛亮和向朗都被这个消息震得说不出话,向朗情急下一把揪住霍弋问到:“消息属实吗?”
“不会错的”,霍弋答到,“部分溃兵已经逃下来了,我亲自问过,马参军没有拒守略阳,而是领兵出城和魏军野战,结果一战即溃”。
“不可能”,向朗固执地自欺欺人,“我军皆是丞相亲自教习过阵法的精锐,就算是野战,就算败了,也不可能败得这么快,而且……而且还是溃败”。
“绍先,你去把溃兵集中起来另成一部,不要扰乱了其他各部”,诸葛亮没有像向朗一样作无谓的辩论,“向公,劳你传令全军就地扎营”。
确切的消息不久就传回了大营,张合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分作数股不断袭扰尚未列阵的汉军,第一次直接指挥数万人军队的马谡频繁调动部署试图稳住阵型,但一道道错乱的、过于复杂的命令反而使得一线士卒无所适从,整个大阵逐渐散乱骚动。
被陈寿评价为“识变量、善处营阵,料地势地形无不如计”的张合精准的抓住汉军调动中的混乱,亲自率领部曲精骑作为箭头,朝着马谡所在的中军大旗发起攻击。
汉末时,没有装备马镫的骑兵本不适合用于冲击步兵大阵,但这种不适合冲击的对象指的是阵型严整的步兵,但此刻被马谡东调一下西调一下已经陷入混乱的汉军步兵则显然不是骑兵的对手,很快就在张合的决死冲锋下被直接穿透了前阵。
作为宜城马家的嫡子,活了三十多岁连只鸡都没杀过的马谡何曾见过这等血肉翻飞、残肢满地的血腥场面,往日的满腹谋略早已不知道跑到了哪边天去,只剩下巨大的恐惧情绪充斥全身。
马谡僵硬着身子,喉头不断蠕动,他想要大吼来宣泄,但却仿佛灵魂出窍般无法发出丝毫声音,直到一支不知从哪儿飞来的流矢划破他的手臂,他才终于像是孤身夜行遇到了流氓的小姑娘一样,尖叫着不顾一切的转身跑了。
随着马谡的临阵而逃,中军士卒也齐齐跟着四散逃命。
黄袭眼见马谡的将旗轰然倒地,心知败局无法挽回,便也率部开始先后撤退,而张休、李盛二将更是直接砍倒自己的旗帜,混入士卒中来避免自己成为魏军的追击目标。
撤退迅速变成了溃败,魏军骑兵毫无顾忌地追杀起失去了指挥的汉军。
在骑兵的追击下,马谡部两万五千余步兵在平地上根本就逃无可逃,被魏军驱羊似的赶入死地,除少数遁入山中,其余大部或死或降,能活着逃出追杀的寥寥无几。
留守略阳的王平兵少不敢出城,无法收拢溃兵,但他仍多立旗帜、擂鼓坚守,使得张合不敢贸然攻城。
直到入夜魏军停止追击收兵后退以后,手下只有千余人的王平当机立断放弃略阳,连夜撤出向南退却。
王平在路上遇到魏延时才算松了口气,两人兵少,不敢继续前进去触张合的霉头,赶忙通知在列柳城防备魏军绕后的高翔放弃城池前来汇合,聚齐近万人后,才一起提心吊胆地徐徐回撤。
问清战事经过后,一向好脾气的诸葛亮也气不打一处来:“马谡他人呢?快把他绑来见我”。
向朗满面哀色道:“丞相,幼常他…他…这么多日也未见他逃下来,恐怕是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了”。
诸葛亮面容一滞,怒气也瞬间消散,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似的颓然坐倒,半晌后才用衣袖遮着擦拭了一下眼角说:“此地不利交战,全军先退回上邽罢”。
诸葛亮留下魏延率劲卒断后,大军有序退回上邽,但他不敢再围城,后撤到城南数十里外扎营,以免在张合、郭淮的内外夹击下腹背受敌。
扎营完毕后,诸葛亮召集众将议事,向朗正准备回到自己的帐中拿取相关文书,却见儿子向条远远给自己打了个奇怪的眼色,走到偏僻处小声说:“父亲,马幼常他逃回来了,此刻就躲在你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