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芸娘对谢家的印象并不好。
儿子回京之后一直不回家，如果是她，定要亲自去接的，谢家不仅耽误了这么多年，还只是派了个奶娘过来接人，丝毫显不出重视来。
谢行川在听到这话时，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但哪怕再不情愿，一个孝字压下来，谢行川还是起身欲走。
但他发现自己被什么拉住了，回转身来，低下头看见妞妞正扯着他的衣袖下摆。
“哥哥，你能不回谢家吗？”妞妞小声问道。
谢行川满脸为难，说道：“那是我家，快过年了，必须要回去的。”
妞妞却说道：“可是……可是这里……才是你的家呀。”
谢行川确实在这里能得到家的归属感，他其实很羡慕顾家几个孩子，无论是入宫的妞妞还是在白云镇求学的兄弟俩，张芸娘和顾明达夫妻俩都时时记挂着，那种父母对子女最真切的关心，是他从未在谢家感受到的。
他有时候想着，顾家人明明不缺孩子，却在不遗余力地寻找走丢的那个，他甚至盼着自己就是那个走丢的二小子。
“谢哥哥，跟我们一起过年好不好？”妞妞都快哭出来了。
谢行川看着都有些心疼，但还是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顶，说道：“哥哥过几天来看你，到时候给你带礼物。”
妞妞摇头，说道：“我不要礼物，我就想要谢哥哥陪我过年。”
张芸娘在一旁看着也难受，但还是拉开妞妞的手，说道：“妞妞，乖，你谢哥哥过年要陪着你谢伯母，哪个当母亲不盼着儿子陪着过年呢。”
妞妞一脸失落地低下头。
张芸娘带着谢行川去了前院。
谢家派来的奶娘，看到谢行川的时候，脸上也没有半点笑模样，而是板着脸说道：“少爷，夫人很不高兴。”
谢行川微微皱眉。
张芸娘将准备好的荷包拿出来，对着谢家奶娘说道：“谢嬷嬷，我一直盼着见见你家夫人，只是几次让人送了拜帖，谢夫人忙碌，都无缘一见，区区薄礼，还请嬷嬷笑纳。”
谢嬷嬷接了东西，掂量过荷包的重量之后，脸上神色和缓，但还是说道：“顾夫人见谅，我家夫人平常事多，想要登门拜见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实在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不过夫人放心，老奴在我家夫人面前也有几分面子，等过一阵子，我再替你美言几句。”
张芸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大家都是朝廷封的诰命夫人，谢嬷嬷这话俨然将谢夫人的姿态摆得极高，就好像张芸娘也是那些上门求办事的人一样。
倒是谢行川一把将谢嬷嬷手中的荷包抢了回去，塞到张芸娘手上，肃着一张脸说道：“既然母亲忙，那干娘就别打扰她了。”
谢行川并不想看到张芸娘为了自己，被谢家随意践踏心意。
张芸娘自然也知道这是干儿子心疼自己，但她却更心疼谢行川有这样难缠的母亲。
谢嬷嬷失去了一个丰厚荷包，感觉心也空了一瞬，但张芸娘到底是诰命夫人，她也不敢当面甩脸子，只能催促道：“少爷，夫人还在家中盼着你回去。”
张芸娘满脸不舍，也只能叮嘱道：“行川，你回去之后也别忘了好好吃饭，你现在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千万不能饿着了……”
张芸娘又将准备好的一大包吃食交给他，自从听说谢行川小时候经常因为不听话而挨饿之后，张芸娘就担心得不行。
谢行川看了一眼，那些吃食大多都是他喜欢的，他在顾家住的时间不长，他也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吃什么，这些偏好全都是张芸娘观察得来的。
张芸娘又亲自送谢行川出门，口中说着：“可惜你干爹今日出门访友了，你回家他都不知道……”
谢行川在顾家大门外站定，说道：“干娘，您回去吧，外面风大，送到这里就好。”
张芸娘无奈点头。
谢行川刚想离开，忽然又看到大门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来，心下一暖，朝她招了招手。
妞妞噔噔噔地跑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一堆吃食：“这都是我的零嘴，给哥哥吃。”
谢行川说道：“放心，我这么大的人了，饿不着的，这都是你爱吃的，你留着吃吧。”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就是我爱吃的，才要给哥哥，这样哥哥吃的时候才会想起我呀。”
谢行川轻轻地捏了妞妞的小脸蛋说道：“真是个小机灵鬼，但哥哥不需要吃零食，就能想起妞妞呀。”
他这并非假话，在边城的时候，谢行川就时常想起妞妞，想起顾家人，感觉记忆似乎都变成彩色了。
谢家的马车动了起来，张芸娘牵着妞妞目送马车消失在街角。
“过几天，爹娘带你去谢家拜年，你就又能看到你谢哥哥了。”张芸娘安慰妞妞。
妞妞乖巧点头，说道：“娘，要是谢哥哥就是二哥哥多好呀，这样我们就能一家人在一处过年。”
张芸娘满脸无奈，她也曾想过这种可能，但在船上时，那照顾谢行川的大夫都说了，谢夫人当年生子难产，是他师父救回来的，这样被人看着生下来的孩子，不大可能是她儿子。
顾明达这大半年，对照宫中太监名单排查数次，也曾亲自见了好几次人，但都不是他们的儿子。
迟迟无法寻回来的二小子，都快成为两口子的心病了。
谢家马车上，谢嬷嬷沉着一张脸，说道：“少爷，你是老奴带大的，如今老奴也托大劝诫少爷几句，夫人这么多年为了少爷呕心沥血，其中辛苦，是外人不能体会的，少爷怎么能因为外人几句好听话，就与夫人疏远了？”
谢行川冷冰冰地注视着她，从小到大，因为谢嬷嬷是他的奶娘，所以他都容忍着，他也被谢家人洗脑了，拿谢嬷嬷当半个娘看待。
但在顾家感受过母亲是什么样的，谢行川才明白，谢夫人也好，谢嬷嬷也罢，都不能说是一位好母亲。
“我干娘不止说了好听话，她还做了许许多多让我高兴的事，嬷嬷是觉得，对我好不是好事，反而对我不好、用尽办法折磨我的人，才是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