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祥点头：“曹平的军队在连山关伏击刺杀，主子不慎中了他的暗刀，不过好在没有伤及要害。”
那么长那么深的伤，还算不是“要害”吗？
她揉搓着衣摆，已经快要按耐不住语气里的急躁，冷声询问：“他伤成这个样子，你们为什么不让他好好休养？”
庆祥利落地跪了下来，扬声道：“主子心意已决，我等不敢违逆。”
也是，他那么犟的一个人，决定了的事就连她楚长欢都很难撼动，更何况是一个下人呢？
是她急昏了头。
庆祥见她没有要责怪的意思，才继续说道：“连山关路险，又遭逢大雪，主子担心再拖下去会耽搁回京的路程，只是让军医草草包扎了一下就上了路。原本想着是回府医治，谁成想还没迈进府门，就听闻公主府出了事。”
楚长欢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再后来的，殿下已经知道了。”
庆祥又拜了一拜，正要起身，又听她幽幽开口：“这么算下来，他身上的伤，前前后后耽搁了将近半个月？”
庆祥喉头一哽，只得硬着头皮回禀：“主子说，他了解他的身体、”
“他了解个屁！”
楚长欢将桌子拍得震天响，丝毫不像个病号，庆祥也跟着震了一下，赶紧把头扎了回去。
楚长欢不是个喜欢迁怒于人的主儿，她把庆祥请了出去，转头就把自己摔到了地上。
他从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这事她一直都知道。
只是从前，她总觉得是因为沈家人都不在了，他身边能够依靠的却只有她这个杀人凶手的女儿，外面对他的讨伐声阵阵，内外围困之下，他求生意愿不强，所以才总会拿自己的命当儿戏。
可如今，沈家人好好的活着，他现在在朝中的地位也足以让他不必依靠别人而活，他以探花郎的身份一路高升更是引得玉京上下纷纷赞誉，上辈子困梏住他的东西，如今都不复存在。
可他却还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连换药都不愿意。
这又是为什么？
她呆看着门外一院子的雪，久久不能回神。
……
沈故言是被钟声敲醒的，那钟声很像是寺庙里的钟声，可西岐山方圆几十里都没有寺庙。
或许只是他的幻听。
他掀开眼皮，入眼是陌生的柳木床架，屋里灯火昏暗，寂静一片，只有窗外传来的几声似有还无的鸟鸣。
他这是在哪儿？
什么时辰了？
他艰难地动了动喉咙，喉头干涩，发不出半点声音，胸前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他一如既往地忽视掉了这点疼痛，胳膊一动便要起身。
一杯温水却在此时递到唇边。
沈故言身形一顿，顺着胳膊向上看，不期然与楚长欢对上了目光。
幽幽的烛光在她脸上落下一片斑驳陆离的影子，一串泪光从她的眼角坠到她的下颌，像串琉璃珠子。
“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喝过水，声音一如往日的平静温和，他抬手想要为她拭泪，却被她偏头避开。
楚长欢把嘴唇绷成倔强的一条线，自己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再看向他时，目光灼灼，像是将他的脸烫出一个窟窿。
“你恨我？”
沈故言不懂她何出此言，却也能看出她不是在玩笑，急忙否认：“怎么会。”
“那你为何要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个样子？你别告诉我是因为没时间，以你的医术，每天花一盏茶的功夫来换药还做不到吗？”她克制着不让自己落泪，声音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哽咽起来，“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再晚发现一会儿，你烧死过去，我又该怎么办！”
“让殿下担心了，是我的不是。”沈故言暗叹一声，想要坐起身，却又被她单手按了回去。
“你若不喜欢我在你身边，大可直说。”
楚长欢压着他的肩膀，神色郑重。
她想了一日，只唯独想到了这个解释。
他不喜欢她，不想和她再搓磨一世，所以才去寻死。
沈故言实在没料到她会这么想，愣怔片刻又是一阵失笑：“没有不喜欢。”
他抚上她的手背，徐徐说着：“一开始是想着，我这么贸然见你，你若是还在气头上不肯原谅我，我就扯开衣襟，用苦肉计来让你心疼我，这样，或许你会变的好说话一点。”
“再后来……”他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回忆，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再后来，或许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吧，惩罚自己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伤，险些丧命。”
楚长欢反驳道：“我受伤与你何干？”
“当然有关，”他眼睛亮了几分，将她的手握进自己的手心，神色异常郑重，“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岁岁。”
说着，他将她的手背抵上他的唇，轻轻落下一吻：“你是我存在的唯一理由。”
他很少会说这样极端的话。
最重要、唯一……
她想信他，又不敢全信他，只得偏过头轻哼一声：“少拿这样的话哄人，你这么说，把你爹娘兄弟姊妹放到哪里去了。”
“没有哄你，”他摩挲着她的手指，目光缱绻，“你的安危，我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