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烛火在黑暗里倏地点燃，火焰飘飘忽忽，如同鬼魅一般游荡到她的身边，楚长欢下意识要躲，却见它从她身旁飘过，意有所指地往案前飘去。
楚长欢这才看清，火烛旁那个瘦削的影子，是秉烛夜游的沈故言。
“这样暗的屋子，就不能多点几盏灯吗？也不怕把自己摔着。”楚长欢抱臂飘在半空，没好气儿地嗔他，可下一刻，沈故言的声音不期然地自她身边响起：
“岁岁。”
楚长欢被这一声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捂着胸口僵了好半晌才机械地扭过头，却见他正对着他手里的玲珑盒说话。
嘶……
楚长欢稍稍松了口气，别扭道：“那又不是我的骨灰盒，沈故言，大半夜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瘆人。”
话说回来，她应该也不会留有什么骨灰，即便是有，也会和耶律齐的骨灰混在一处，想想也真是晦气。
提到耶律齐，楚长欢没好气地啐了一口，余光瞥见沈故言已经行动到了案前，烛火将那枚玉玺映出了翠绿的透光，楚长欢循着光亮来到他的身边，暗叹一声。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岁岁，对不起。”
大约是因为没有外人在场的缘故，他终于可以不用伪装，不用担心什么君王威仪，沈故言佝偻着背，把玲珑匣按在了自己怀里，一开口，声音抖得十分厉害。
楚长欢看不得他这副模样，她虚空抚了抚他的头顶，声音难得温柔：“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毕竟，是她先一步抛弃了他。
火光映在他们二人的眼底，烛台在他手中倾斜，蓦地掉到了案上，诏书上的「皇后」二字瞬间被火舌洞穿，而后往四面八方烧去，不等楚长欢反应，案上已然烧成了一片，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窗户是纸糊的，窗边还有许多装点用的绫罗绸缎，架子上还挂着一件绯红色的婚服，只消有半点火星，顷刻间便能形成一场足以吞噬整个寝殿的大火。
速度之快，楚长欢曾经亲身实地地经历过，这世上怕是没人比她更清楚。
跑！
楚长欢下意识去扯沈故言的胳膊，摸了个空，她急急喊他，却借着火光看清他眼底的猩红血色，里面是掩藏不住的偏执与疯狂。
他看着那肆虐的火舌，笑得恣意：“殿下别生气，你看，微臣把诏书烧了，婚服也烧了，微臣还是你的人，这辈子只是你的人，请殿下放心。”
说着，他垂头摩挲着玲珑匣，那模样就像是真的在和楚长欢对话一样，话音未落，整张诏书都被烧成了灰飞，火势也正如楚长欢先前预想的那般往更远的地方烧去，可他依旧不为所动。
楚长欢慌了，她隐隐发觉，他此次是藏了死志。
像是去印证她的猜想，沈故言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走得更近，他靠近火，伸出手，任由火舌灼伤他的手指。
“沈故言你疯了！”一道眼泪划过她的脸颊，坠进熊熊燃烧着的火里。
出人意料的，火焰竟因为她的泪水而偃旗息鼓了片刻，不等楚长欢惊讶，它又瞬间烧了回来，甚至更加热烈。
沈故言眼睛大睁，兴奋不已：“殿下，是你来找我了吗？”
他收回自己被烧伤的手指，脸上带着餍足的笑意，就像是楚长欢亲吻了他的手一样，珍而重之地在伤口上虔诚落下一吻。
楚长欢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病态地欣赏着那处伤口，又用伤口摩挲着玲珑匣上的牡丹纹。
铁质的牡丹很快就被他的血染成了锈红色。
他似乎真的感受不到疼，可楚长欢却像是切切实实地替他感受到了，她鼻子一酸，大串大串的泪珠砸下在地上，又顷刻间化成泡影消失不见。
火焰被她的眼泪重新浇灭，就在她驻足的地方，沈故言向她的方向伸出手来，手指所覆的地方，刚好是她泪水涟涟的面颊。
他唇齿开合，喃喃低语着什么，微弱的声音被周遭的噪音盖了过去，楚长欢走近几步，靠在他的胸膛上，他倏地低头，正对上她的眼睛，声音在耳畔响起，喑哑低沉。
“殿下，带我走吧。微臣……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