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季平透着心虚的脸,郑文静感觉自己的胸腔里仿佛被压上了一颗大石头,一颗心坠坠的往下沉。
窗外,树上的蝉鸣声陡然尖锐起来。
郑文静听着外面知了刺耳的鸣叫声,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跟季平结婚的那天。
青涩的年轻人在亲友的起哄声中红着脸向她许下一生的诺言,真诚的眼眸里仿佛闪烁着星辰,那一刻,他仿佛在发光。
从那天开始,她的爱为他寻常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光。
而女人会为了爱做出惊天动地的蠢事。
整整六年,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问题。
所以哪怕次次检查的结果都是没有问题,她仍旧愿意为了他,为了爱,为了能够生下两个人爱情的结晶,委屈自己喝那些苦的让人作呕的中药。
有段时间,她喝季平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的偏方喝出了急性肝损伤,不仅脸色蜡黄,甚至连眼睛都是黄的。
他心疼的抱着她直掉眼泪,让她以后都不要再喝外面这些来路不明的偏方了。
也是那个时候,季平第一次跟她说,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吧,大不了以后领养。孩子没有她的身体健康重要。
那个时候,她听了感动极了。
怎么能不感动呢。
一个男人,为了不让她喝那些伤害身体的求子偏方,宁愿一辈子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
这样的爱,多么的伟大无私。
只是现在再回想起来,郑文静心里却有种吞了苍蝇一样的恶心感。
当初有多感动,现在就有多恶心。
那时,他抱着她哭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是在心疼她身体受的罪,还是庆幸受这些罪的不是他自己?
郑文静心想,她为了要孩子,受了那么大的罪,他在心疼的直掉眼泪的情况下,都没有选择将真相说出来,那么将来主动坦白的概率,大概也几乎为零。
所以,说什么爱她,其实他最爱的还是自己。
爱……
呵。
郑文静心如死灰,曾经的爱意似乎也随着夏季燥热的风而消散开了。
季平对郑文静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
他以为郑文静跟他说的是真心话,认真的一句句反驳:“文静你是我媳妇,我在家里人面前向着你是应该的,这是我作为丈夫最基本的义务。你也不用帮我妈妈说话,这件事她做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她是长辈,我们就得无条件的宽宥她。她既然不肯跟你道歉,那确实没有来家里的必要了,不然她一张嘴,大家都不高兴。”
“还有就是,孩子的事……”说到这儿,季平下意识的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声音比方才低哑了一些:“孩子的事你不用有太大的压力。外面结婚十几年没孩子的人多的是,人家也过的好好地。大不了,再等几年,咱们去福利院领养一个,是男孩是女孩随便咱们选。你想养男孩就选男孩,你想养女孩就选女孩,比自己生还方便呢。”
郑文静静静地听着季平的话,内心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早就打算好了,却瞒着她,眼睁睁的看着她为了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付诸那么多的无用功,吃那么多没必要的苦。
郑文静眼眶发红,酸涩的泪意止不住的上涌。
季平注意到她眼里氤氲出的泪水,心里顿时就慌了,“文静,你,你怎么哭了?”
郑文静吸了吸鼻子,摇头没有说话。
季平往前几步,握住郑文静的手,沉声说道:“文静,别不说话,你不说话我心里很慌。”
“你要是觉得我说的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有什么事,我们商量着解决,好吗?”
电影开拍在即,郑文静并不想跟他撕破脸皮,便随口说道:“我就是觉得难过。我不想领养别人的孩子,我还是想要生一个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季平眼神一黯,仍强撑着扯出一抹微笑,说道:“这有什么好哭的。”
他抬手擦了擦郑文静眼角的泪,说道:“我刚刚说的那是最坏的打算,并不一定就非得领养。咱们还年轻呢,说不定哪天缘分到了,孩子说来就来了。你放轻松,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郑文静深吸一口气,勉强扯了扯唇瓣,顺着他的话道:“就是嘛。我也觉得咱们俩都还年轻,身体也没问题,哪就到要去福利院领养孩子的地步了。你说话有点太夸张了点。”
“我这不是安慰你嘛。”季平眼里闪过一抹苦涩,撑着笑脸说道:“我这样说只是想告诉你,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孩子的到来要看缘分,我们顺其自然就可以了。”
郑文静‘嗯’了一声,扶住受伤的额头,说道:“季平,我感觉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
“行,你睡吧。”季平说:“我去厂里一趟。这一趟去冀北,来回太匆忙了,有些事情没有解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