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高原是因流水冲刷而形成的一种特殊地貌,呈台状,周围陡峭,顶上却比较平坦,土地肥沃适宜耕种。
换言之就是,山底下奇形怪状沟沟坎坎,山顶上却宛如平原一马平川,这种地形被称做塬。
黄土高原的地形地貌总结起来就四个字,塬梁峁川,这种特殊地貌诞生了一种特殊建筑,窑洞。
鹑觚原是黄土高原众多的塬面之一,当地百姓居住的房屋也是以窑洞为主,少量砖瓦房和茅草屋为辅。
而且为方便耕种放牧,村民之间住的都相对较远,像江南那样全部村民挤在宛如小镇似的村子里的情况几乎没有。
麋龙所在的杨坡村就是这样,根本没有村口一说,更别说立村碑什么的,杨坡二字还是从老乡口中打听才知道的。
窑洞一般都是建在塬边悬崖上的,得先下坡才行。
麋龙几人来到一户住在窑洞的人家门口,顺着清扫干净的坡上下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足有数百平的宽敞院子,院子尽头的土墙底下修了四五座窑洞,最左边的那座养着不知多少头羊,不断发出咩咩声。
旁边那座窑洞里则住着两头老黄牛,有牛又有羊的,这家人看着生活不错啊。
正发愣呢中间窑洞的房门打开,一名中年男子出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麋龙抱拳拜道:“老乡你好,我们哥几个是长安过来的商人,想讨口水喝,老乡能帮我们烧点热水吗,我们可以付钱。”
中年男子狐疑的盯着几人打量许久才说道:“进来吧。”
麋龙走进窑洞,抬头发现最里面修了个大通炕,炕太大,因此安了两个炕洞门,炕上一名中年妇女正陪着五个小孩打闹,见陌生人进来立刻停手,好奇的望向麋龙几人。
炕旁边还有衣柜和桌案,旧的扔在地上麋龙都不会捡的那种。
火炕是北方最重要的取暖设施,麋龙原本还想着普及火炕刷波人望呢,出了祁山才发现这玩意早在战国就有雏形了,现在早特么普及了。
简单观察一番,麋龙友好的笑道:“老乡,打扰了。”
“无碍的。”中年敷衍一句,朝炕上的妇女说道:“去给几位客人煮点米粥。”
说完还朝妇女眨了下眼,多年夫妻应该明白什么意思。
妇女下炕离开,麋龙趁机坐到炕边,不着痕迹的伸手一摸,炕烧的很热,让人很想躺上去。
他继续问道:“老乡,我从关中过来的时候发现那边好像在打仗,咱们这边没被波及吧?”
提到这个,中年顿时一脸苦相,叹息道:“该死的汉军又跟魏军打起来了,这一打我们也要遭殃了,听说首领已经被郭淮刺史召去萧关议事了,估计又要我们出兵出粮了。”
这中年不简单啊,知道郭淮的名字,也知道首领去萧关开会的事,得小心些。
如此想着,麋龙不经意的朝关兴使了个眼色,关兴忙问道:老乡,请问茅厕在哪,快憋不住了。”
中年答道:“出门左拐,沟边的小洞就是。”
关兴离开,麋龙继续问道:“老乡不希望汉军打回来吗,听说他们可是仁义之师。”
“仁义个屁。”中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破口骂道:“汉军就没有好的,张奂,段颎,皇甫规,哪个不是把我们羌人杀的血流成河,汉军全死绝了才好呢,相比之下魏军对我们倒很仁义,最起码没那么多苛捐杂税。”
麋龙听的一阵尴尬,近百年来,羌人确实被汉军欺负的过分了些。
至于魏军,曹操前线一直吃紧,根本顾不上身后的羌人,只要这群大爷不闹事造反就烧高香了,哪敢像大汉那样盘剥。
麋龙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自取其辱,只好转移话题笑道:“我刚下来的时候看见塬上好多麦田,那都是你家的吗?”
中年答道:“不全是,我家只有二十亩,还有其他人家的。”
二十亩,也算中产之家了。
麋龙羡慕的说道:“老哥土豪啊,哪像弟弟我,家里一亩地没有,只能做个行商赚点小钱。”
中年对此嗤之以鼻,你身上那件军大衣百亩地都未必买得起,在我这装什么穷逼?
他看出了麋龙几人的图谋不轨,却并未急着揭穿,而是继续虚与委蛇道:“兄弟说笑了,我家土地虽多,但架不住赋税重啊,每年的收成也就勉强够一家人吃。”
麋龙诧异道:“不应该啊,我看老哥你还有牛羊呢,塬上耕种,沟里放牧,两份收入还养不起家人?”
中年苦笑道:“这不要跟汧氐还有效功羌那群人打仗嘛,战事一起就得加税不说,伤者也得供养啊,我弟去年被汧氐砍断了条腿,我不能不管他啊。”
陇东地区羌胡羯氐杂居,彼此没有矛盾那是不可能的,平时打的比曹刘都狠。
而且羌胡没有阵亡抚恤一说,受伤只能回家,没家人照顾就只能等死。
麋龙对此表示理解,好奇问道:“就不能不打仗,和平共处吗,咱们都是曹魏朝廷的附庸,有必要整天打生打死的吗?”
“兄弟你还是太年轻啊。”中年讥笑道:“附庸之间就不打仗了吗,谁不想获得更多的土地更多的牛羊啊。”
“也是。”麋龙笑道:“是我肤浅了,那个……”
没等他想好说什么,房门突然被推开,先前离开的中年妇女带着五个拿着弯刀的彪形大汉走了进来。
中年见此懒的装了,捏着响指冷哼道:“这天寒地冻的哪个商人会出来乱跑,而且汉军都进鹑觚县城了,大战即将爆发的当口,再缺钱的商人也不会出来找死,所以你们压根不是什么狗屁行商,而是汉军密探对吧?”
麋龙不答反问道:“你也不像普通牧民,在村里地位不低吧,你是羌人还是氐人,在族中什么身份,让我死个明白吧!”
中年揶揄道:“都不是,我特么是匈奴人,是胡万统领麾下的百夫长莫侯陈,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麋龙嘴角一阵泛苦,他是来走访底层民众的,谁知随便选了一座窑洞竟是百夫长的家中,这命也是够背的。
不过他也不慌,同样摩拳擦掌的说道:“我看还是到院子里打吧,你也不想我伤害到你炕上的孩子吧。”
莫侯陈诧异的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冲你这句话,待会我给你留个全尸。”
说着逐步退出房间,麋龙则带着沙摩柯和尹赏梁虔缓慢跟上。
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侯莫陈几人被麋龙逼的节节败退啊。
双方终于退出房门来到院子,侯莫陈揶揄道:“几位有什么遗言可以说了,虽然我不会帮你们完成,但我可以听听。”
麋龙淡定的抬手指了指头顶笑道:“看看庄顶。”
莫侯陈抬头一看脸色大变,庄上不知何时竟出现数十名穿军大衣的男子,正举着弓弩对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