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镇
郊外
万福义庄,道士推门而进。
两块算是房门的板子吱吱作响,伴着夜间的阴风,撩起蜡烛的火焰,照亮大厅。
其内摆放着一口一口的棺材。
棺材前端贴着一道黄符,其下横放着一条短凳,凳上摆放着一座小香炉,炉内是燃尽的香灰。
道士司空见惯,穿过棺材铺就的小路,径直绕过中堂,来到后院。
是一座狭小的院子,土坯做墙。
院中有一口井、一棵歪脖子柳树、两座一大一小的红砖灰瓦。
其中的大房是正房,房内中央摆放着四方桌,四条长凳。
左侧是厨房,右侧撩起帘子、跨过门槛便是卧室。
大门正对着道门三清祖师的画像:
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
以及,下方祖师爷葛洪的牌位。
再无其他牌位。
供桌略显寒酸,糕点一盘、瓜果一盘、红枣馒头一盘,再是一鼎香炉。
道士俗姓徐,无名。
拜入茅山已有七八载。
道号千鹤,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同时接送一些客户“落叶归根”的活计。
又有些余钱,便圈了个地、搭了房,取名万福。
既是给过路师兄弟提供一个落脚的地方,又是取自“万福攸同”之意。
歇脚之处,他也并不常住。
因此略显残破简陋,颇有种草木莺飞,与鸟兽同修的错觉。
千鹤道长急匆匆的进屋,绕过四方桌,趴在贡台上,在香炉内翻出一个玉瓶:“祖师爷莫怪,莫怪。”
他颤巍巍的打开木塞,倒出一粒丹丸塞进嘴里。
细细感受着腹部传出的温热,药力缓慢修复着身上的伤,舒服的呼出一口浊气。
他颇为头疼的看着那只猫。
磨蹭了半晌,方才取出两粒丹丸。
千鹤道长摇了摇头叹气,哭丧着脸道:“亏大了,这下子亏大了。”
“不仅救人,还要救畜生,赔大了。”
许仙、肥猫凡胎俗骨,吞服丹丸之后,效果立竿见影。
胸膛有了起伏,也渐渐有了呼吸声,不再是“将去”的苍白脸色。
肥猫多半又去了一条“命”,跟错了男主的“命”啊,命运多舛。
凝视着玉瓶中仅剩的一粒丹丸,千鹤道长无语凝噎。
只听他嘀咕道:“看来要去师兄那走一遭了。”
千鹤道长将许仙送到偏房的卧榻,拿出那枚茅山道印。
渡入法力,细细感应。
道印的纹路、材质、法力气息等,确实为南派茅山罗浮山道士的护身符,也就是道士受箓的凭证。
只是,这炼器手法闻所未闻啊。
白蛇天生异种,伴生的白雾绝非小可。
这枚道印的强度堪比法器,竟然具备抗衡白蛇雾绞的威能。
即使随手一击,那也是大妖阶!
匪夷所思啊。
他的道印也就堪堪预警而已,还时灵时不灵。
不如说是,天下修者皆是如此。
那这道印的出处,就有待商榷了。
附近的道场只有两处,一个是他,另一个便是他师兄,钱真人。
看许仙面貌,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是个年轻人。
不帅,无甚用!
再看其面相,五岳朝归,今世钱财自旺。
是个有钱人,或者说有那个潜质。
倒也符合师兄贪财的性格。
不过也不对。
师兄且是没有,就算有也不会舍得如此道印。
况且,他也没资格受箓他人。
千鹤道长暗暗嘲讽,嗜财如命的师兄。
这人不通法力,血液无法力温养,却能催动法器。
难道,他是哪个闭死关老祖宗的后代子孙?
可是若从茅山赶来,又岂能擅闯西陵湖。
西陵湖是禁地,人尽皆知之事 。
怪哉...
千鹤道长回过神,看着许仙平稳的呼吸,放心的走出偏房。
沉吟片刻,从斜挎包里拿出一张黄纸,将其叠成一只纸鹤,念念有词:
唾!敕羽翔飞化,神天朱湖使者准敕摄。来吾道前,不得违令,如违,准太上律令敕。
姿喇喧喽哔蜊叱!
咒毕,千鹤道长对着纸鹤轻吹气三口。
本来是死物的纸鹤,在他掌心僵硬的活动着翅膀,跌跌撞撞飞向天空。
日月几度轮转,又一日的暮色苍茫。
许仙始终昏迷,意识沉沦。
他只觉得好似爬过云、跃过丘、下过海,整个人被甩的七荤八素。
活像蒙着眼睛的公牛,在海洋上遭遇龙卷风,没见识且晕车,有种呕吐感。
不知过了多久,他脱离了上下翻飞的状态。
感受到产生的情绪被一点点的抽离,孤零零的一个人伫立在昏天暗地的中心。
没有声音、无法动弹,像是一个被展览的木偶娃娃。
黑暗为伴。
死亡,也许就在某一刻。
等待死亡的感觉不好受,走马灯也不准确。
他并没有播放十几倍速的电影,也没有印象深刻的记忆闪现。
只有无休止的黑暗包裹着他,像深陷大海中央,铁链加身,不断的挤压,试图同化他。
寂静——
人脱离族群,必将无可避免的走向死亡,或早或晚而已,更遑论被禁锢的他。
许仙开始无法抑制的去思考、去回忆、去畅想。
老爸重拾起香烟大口喝着酒,妈妈躺在沙发吃着卫龙,妹妹抱着手机又评论起哪对cp。
一幕幕像是褪色的油画,丑陋的铺开呈现。
一面面似是徐进弹幕下的焦土,支离破碎。
念想勾勒的回忆并不全面,丢失的边角、粗狂的线条、油腻的色彩扭曲了他的记忆。
乖戾、愤怒、暴躁、恐惧浸满了他的灵魂,在残存的意识中疯狂闹腾。
反反复复……
意识已然停滞,灵魂临近枯竭。
撒花的预兆俨然有了苗头,也怪作者不想写了……
耽误钓鱼
……
喵~
嗯?
什么…声音…
忽远忽近的爱传来。
喵~
喵~
是什么在叫?
他下意识的睁开眼,黑暗中有一滩水镜,染着墨色微微荡漾。
镜面中是一头未知的怪物,有着胡须、利爪、皮毛、竖瞳、尖牙。
就在这片黑暗中,他丢失了认知。
他不认识这头“怪兽”。
但潜意识里,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和一种叫愧疚的情绪。
冷冻的灵魂就像生锈的齿轮,一格一格的攀登、又落下,抖掉黏稠的锈迹。
在“怪物”坚持不懈的呼叫下,智慧又占领了高地,许仙的意识愈发灵动。
牵动着黑暗中的认知、记忆、三观等等,光团纷纷涌入许仙的意识。
他被塑造了,灵魂纯洁无瑕,抛去了浮躁、杂念,除去了心猿意马。
许仙也想起来了,是肥猫的叫声啊。
它在呼唤他。
下一刻,天亮了。
许仙就像破壳的鸡仔,见到光明的那刻,便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肥猫那张毛茸茸的脸。
踩在他的胸口,分量很足。
“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浑厚的声音从肥猫背后传出:“我还以为丹丸过期了呢。”
许仙将肥猫扒拉一边,看到一个三四十样子的男人。
“是你救了我?”
“不,还有这只猫。”千鹤道长指了指肥猫,不自然的道。
“谢谢。我叫许仙,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还未请问恩人姓名?”
许仙摁住反抗的猫头,真挚的对男人说道。
“道号千鹤,道友师承何人?”
千鹤道长眯着眼,抽出腰间的长烟杆,右手抓起一小撮烟丝,慢慢捻成一个小球状,填在烟窝里,状若无事的询问道:“不介意吧?”
“您随意。”许仙示意千鹤道长随意,接着疑惑的问道:“我不太明白道长的意思。”
“是吗?”
烟雾缭绕中,千鹤道长的面庞若隐若现,意味不明。
许仙心中敲起警钟,思绪万千,小心的询问道:“那枚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