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鱼那边高高兴兴吃到了最后,大家都是微醺,很尽兴。
最后是他和白金一起送大家出去打车的。
送完众人,他和白金又在凉风里一起往家走。
酒劲倒让夏鱼变得大方了,二人进电梯后,他只按了一个十楼说,“白金姐我送你上去吧。”
白金没拒绝,“好。”
电梯不怎么快,两个人也没有说话。
电梯在十楼停住时,白金说,“我请你喝杯水吧。”
夏鱼也是一个字的回答,“好。”
他跟在白金姐身后,看着她用指纹开了家门。
独居的总裁姐姐家里是什么样子的?他从来没有想象过。
在白金开门那一瞬间,夏鱼看着她瘦削的侧影,觉得自己有一点恍然。
他觉得好像忽然得到了一件金贵的宝贝,但这宝贝又无影无形,仿佛随时都会失去。
完全不是当年看着杨一平的背影时的那种旖旎幻梦,对,完全不一样。
幻梦是幻梦,不愿醒也不愿碰。
宝贝是宝贝,知道很难抓住也想珍视。
白金的声音结束了他的恍惚,“进来吧,我家也没拖鞋。”
她头也不回直接进屋拉开冰箱,里面冷藏了十几瓶无味汽水。
她递给夏鱼一瓶,“给,我家的饮料只有这个,没有可乐。”
“谢谢。”
白金家通铺的木地板,没有什么家具。
都是一样的户型,总体的格局和他家差不多。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设计,客餐厅两个主灯。
客厅其实也是她的工作间,只有工作台、落地灯、躺椅和小沙发组成的工作阅读区。
没有电视,应该放电视的那一面墙上是书架,书架是用很精致的无框玻璃门封起来的,里面有小氛围灯。
架子里一堆书,没塞满,放得凌乱,很明显都是旧的。
还有一堆似乎是画稿的纸。
靠阳台的一侧,放着一个旧画架。
画架上面挂着画布,看不清楚画的是什么。
画架下面铺着一张毯子,毯子上洒落着各种各样的颜色。
白金拧开了自己的汽水,在餐桌边上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我很久不看书了,都是以前的。”
夏鱼试图拧开自己手里那瓶汽水,这才发现瓶盖其实很紧,他也喝了一口。
汽水又冰又刺激,却没有味道,甚至有一点儿发苦。
但却有点醒酒又醒脑。
若是以前,遇到这种孤男寡女的情况,夏鱼肯定想逃了。
这天他没有。
白金自己坐在饭桌上看着她自己眼前的汽水。
夏鱼靠在书架墙和玄关的转角处。
他对白金说,“白金姐,你太瘦了。”
白金没有抬头看他,“一米六二,八十八斤。”
说完这一句,她发现自己有点任由内心里那个长不大的调皮蛋小女孩玩闹得狠了。
自己对小鱼好感不少,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逗他。
二十六快二十七的人,虽然一段感情也没有经历过,但眼下这个状况,很难不给人错误的暗示。
她又不是白长这么大的,又不是没有见过别人是如何享受青春的欢愉的。
白金啊白金,她对自己说,幼稚了吧?
她隐秘地瞥了眼小鱼,又想,事已至此,随他吧。
有一个情人不是不可以,那他也不过尔尔,寻常而已了。
她觉得脸有点烫,甚至在想,他也不可能一次成功。
这算什么?
人说缺了亲情的人一定会从别处找补,大部分女人会妄图把感情的依赖建立在爱情上。
她没有,她比别人早好些年就开始慢慢真正认识自己了,二十冒头时她就发现自己过于刚强,把自己关在工作中了,并且很开心。
一般的英俊与花前月下根本撬不动她的心。
此时,她和小鱼之间就隔着两米。
她想,如果他跨过这两米的距离,他们会有今晚,或者接下来一些日子。
但不会有以后。
至于将来小鱼是会对这段关系沾沾自喜还是念念不忘,又或是为此身陷囹圄,白金觉得这跟她没有关系。
今天她只是不小心让自己幼时的调皮玩闹得失了控,仅此而已。
因为,没有谁是谁的谁。
结果夏鱼没有跨过那两米的距离,而是问她,“我……能不能看看那幅画?”
白金微笑着说,“好啊。”
然后领着他到了画架前,“我总是撒颜料,从小就是,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白金用手机开了画架上方的灯。
整张画被分成了上下两部分,上方的深蓝色天空里,乌云密布,月影露在乌云的缝隙之中,现着一点惨白。
下方是一片没有细节的草原,远方是几个丘陵。
只有画幅的正中央有一个背着行囊的人的黑影。
他的手上只有一点点的橙红,那橙红就是火把了,整幅画里除了月亮以外唯一的光。
颜色非常简单,乍看之下细节也非常的少。
夏鱼想起读书的时候老师说——真正的好文是大家都能读懂,大家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感情,还能获得心灵的慰藉,得到前行的力量的。
这一瞬间,夏鱼也知道这是一幅真正的好画,即使对绘画一窍不通的人也能从中一眼感受到作者要传递的孤独的感受。
黑夜的草原上孤独的行者,手里却点着一束微光。
“需要解释吗?”白金问,“如果需要解释的话,那就是我的失败。”
夏鱼笑了,“白金姐,这个我真明白,没挂科的。”
“啊,”白金笑道,“我也懂,在六十分求极限是吧?”
“不不不,白金姐你这就瞧不起人了。”夏鱼连连摆手摇头,“我没多大本事,从大一到大四,都是75分过关呢。”
“啊,对不起,”白金咧嘴笑了,“到底是我小看你了。”
白金放松了下来。
夏鱼也放松了下来。
刚才越过雷池的想法只在他脑子里存在了一瞬间,然后立即烟消云散。
他知道自己发现了一个金贵的宝贝。
他也从爸妈那里看到过,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
哪有那么多狗血和拉扯?
真正的爱情就像惊蛰过后的春雨一样懂得正确的时节,来的时候也没有半点声音。
人生就是有这么多巧合,如果这天白金不把江南公主的秋季出街新款穿出来的话;
如果她不纵容内心那个长不大的小女孩调皮的话;
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
夏鱼从她的画里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情绪,是之前完完全全被眼前这个姐姐藏起来了的强烈情绪。
男孩子长大只需要一瞬间。
夏鱼说,“如果你工作闲暇的话,可以多来我摊子上吃点东西。”
“付钱吗?”白金笑道,“还是付钱吧,我不缺这百十块的。”
“那你付钱吧,”夏鱼说,“和不付钱的一样好吃。”
白金微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头,“噢。”
“我下去了。”夏鱼说,“再见。”
“好。”
夏鱼拿着汽水离开了,白金觉察到一丝暖意,看着自己的画,看了许久,最后把那旅者手中火炬的微光,又画得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