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祁的目光倏然一敛,他侧过了头却并未松开段嘉诩。
“方才我梦魇了,世子殿下扶了我一下。”
梦魇?
想起自己上一世认识的某人,段嘉诩下意识撇了唇,林祁这性子,他不成为旁人的梦魇就不错了。
林祁既开了口,段嘉诩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林林,我这扶都扶了,你是不是该撒手了?”
林祁看了眼掌中皓腕,默默卸去手上力道。
手臂恢复自由,段嘉诩用指揉了揉已泛起一圈红色的腕。
看到段嘉诩手腕上的红痕,林祁下意识皱起了眉。
他方才并未使出多大劲,怎么还是伤了段嘉诩。
林祁的面色因段嘉诩红起的手腕越发难看,朱谨却并未发现他的不对劲。
“小丫鬟今夜吃什么?”朱谨询问。
“吃自己。”林祁面上冷冰冰的,黑着一张脸吐字如冰。
“啊!你没做饭吗?”朱谨摸了摸后脑勺,“其实你现在去做还来得及。”
见朱谨在这档口还敢让林祁去做饭,段嘉诩赶紧拉他离开。
“朱谨哥哥,明日是小年,我们今夜就不要吃了。明日咱们三人一块下山,下馆子去。”
段嘉诩边说边拉朱谨向外,两人一块出了屋。
朱谨同段嘉诩离开后屋内再次只剩林祁一人,窗外月色皎皎,林祁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今日他在山长屋院看全了前帝师林默林事件的始末。
晋渊十四年,缴获林默林与北境往来书信,吾将此事禀报陛下,当夜林默林满府皆被下狱,经笔迹鉴定书信乃林默林亲笔所书,次月林默林满府抄斩,林姓族人男子斩首,女子没入贱籍。
手札中的书信拓本他看过,那字迹确实出自林默林之手。
难道当年林默林真的背叛了晋渊?
他就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乱国佞臣……
多年来对林默林的坚信在今日产生了动摇,林祁突然有些怕了。
若林默林当真有罪,那他便是一个笑话。
林祁自嘲地笑了笑,默默闭上了眼。
今夜月色皎洁泽被万物,独他坠入深渊满身泥泞。
林祁不知自己在黑暗中坐了多久,直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林祁闻声睁眼,有光照了进来。
门口站着的是端了一盏茶的段嘉诩。
“坐这么久,你都不口渴吗?”
段嘉诩走过来将茶盏塞入林祁手中。
“心情不好也别虐待自己,身体垮了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手中茶盏温度微烫却并不伤人,林祁眸光一怔,瞳底深沉如墨。
“世子殿下既已离开,为何又回来了?”
段嘉诩张口,先发声的却是林祁。
“殿下在担心我。”
林祁弯了弯唇,眼中有光忽明忽灭。
“这是自然。”段嘉诩也弯了弯唇,“你可是我花大价钱赎回来的,这用都没用就没了,那我可就亏大发了。”
段嘉诩的话十分现实,林祁却笑了。
“呵。”
林祁一笑似冰雪消融,有水源源流出,直入心扉。
“世子殿下果然一如当年,半点亏都吃不得。”
“当年?”段嘉诩感觉林祁方才那话有些奇怪。
“世子殿下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
“月前的陇西闹市,你故意上前冲撞。”
段嘉诩回答了林祁的问题,林祁却摇起了头。
不是?
段嘉诩正要问个究竟,林祁却站了起来。
“夜色微凉,世子殿下还是早些安歇吧。”
见林祁要走,段嘉诩心知今夜是问不出什么了。
“林祁!”
林祁闻声停住了脚步。
“若在学宫中被欺负了便同我讲,我这便宜主子虽没什么本事,捞个你还是没问题的。”
林祁怔了一下回过了头。
“世子殿下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林祁面上的表情有些欠扁,“别嘴上说要捞我,最后反倒自己先倒下了。”
林祁的话十分欠扁,段嘉诩张口,却觉得没法反驳。
见段嘉诩张口无声的吃瘪模样,林祁弯着唇转过了身。
“世子殿下若困了便自己先睡。”
“你今夜不回来了吗?”
“世子殿下明日不是要带我们下山大搓一顿吗?我不将功课抄好如何给您付账?”
林祁说罢向外走去。
直到林祁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段嘉诩这才摇着头转过了身。
上一世他一心为陇西谋算跟林祁成了死对头,没想到这一世他一心摆烂后跟林祁的关系竟如此微妙。
有一点倒是没变,林祁那张嘴倒是跟上一世一样欠扁。
……
小年夜,洒扫祭灶,衣食无忧。
民间极为重视这一日,各家各户皆要上香祭拜,供奉祭品。
今日过节学宫放假,段嘉诩一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段嘉诩十分能睡,朱谨和林祁则跟他很不一样。
朱谨有晨练的习惯日常早起,林祁没睡懒觉的习惯亦起得很早。
段嘉诩起来那会朱谨在院中练功,林祁则在抄录东西。
见段嘉诩出来朱谨催促他赶紧换衣服洗漱。
“小嘉诩你动作快些,再不下山那日头都要偏西了。”
学宫正门是一条九十九阶盘山栈道,走起来十分累人,段嘉诩这两日下山都走的后山小道,方便快捷。
今日既跟朱谨和林祁一块出门,段嘉诩便将这小道介绍给了两人。
段嘉诩以为这条小道是他的个人独珍,没想到林祁竟也知道。
这条小道位置隐秘,段嘉诩知道是因为他有上一世的记忆,而林祁知道则显得有些匪夷所思。
“林林,你从前不会是在稷下学宫生活过吧?”
“昨日独自回来偶然发现。”林祁淡淡解释一句绕开了话题,“我前两日听八仙楼的伙计说起一个酒楼规矩,午时前点单结账能享折扣优惠,世子殿下确定还要在这耽搁吗?”
段嘉诩自己就有不少秘密,见林祁不想多说,段嘉诩知问不出什么,便不做纠缠了。
“那便快些走吧。”
下了山段嘉诩直奔八仙楼,几人在八仙楼大搓了一顿,下午在汴京城中逛了起来。
街上往来行人都在讨论钟家商行设立的慈善堂,与今夜即将举办的慈善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