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启自问,做不到诸葛亮那样的挥洒自如,神鬼莫测的能耐。
至少也应该是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模样。
可他现在木木的,被崇祯震撼得,只剩下一双眼珠子会动了。
进了大殿改造成的教室。
徐光启在崇祯的示意下,站在崇祯皇帝的身边,接受下面学生的鼓掌欢迎。
这时候的徐光启,情绪激动到极点,反而变得平静了。
徐光启也有机会,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
其实刚才徐光启在外面,趴在窗户上,就已经把里面,看得八九不离十。
可是琉璃窗自带的迷离效果,让教室的场景特别的不真实。
如旧时空后世一般的大型,大学阶梯式教室,除了因为建筑材料不达标,立起来的几根承重柱之外,已经是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崇祯的词汇,可以描述的场景。
在徐光启看来,就是上百张桌椅板凳,外加一块大黑板和讲台。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内书堂竟然简陋如此,奴仆如此,主子更是可想而知。
讲桌的后面,大黑板的前面。
崇祯皇帝一身墨绿色的团龙服便装,手里拿着一根教杆,侧身站着,也在笑容可掬地鼓着掌。
等到徐光启的眼睛,聚焦到崇祯的身上时,六十多岁的老先生,可是再也绷不住了。
这是陛下在为自己鼓掌欢迎吗?
自己受得起吗?
徐光启的脑子又开始宕机了。
几十年的儒家文化熏陶,让他养成了唯皇帝是尊的思维定式。
“该跪了,不跪就要杀头了。”
徐光启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这么一句话。
扑通一声,老先生也不怕膝盖受得了受不了。
就直挺挺跪下了,接着就是匍匐在地,高呼万岁。
孙元化也是懵,他从头到尾都是懵的。
不过有老师打样,有样学样就是。
孙元化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样的高呼万岁。
外面还没进来的五个人,也是在门口跪了下去。
其他人看着气氛到了这里,也不用互相对视了,都呼呼啦啦跪了一地。
崇祯不问其他人,只看着就这样跪在自己身前的,一代科学巨匠。
崇祯的心里产生了,莫名的心疼。
这位老先生在明末这种风雨飘摇的时代,汇聚了太多的无奈和心酸。
老先生是想拯救大明的,可科学之光最终在即将辉煌的前一刻,彻底熄灭了。
崇祯快步走上前去,弯腰扶起了徐光启。
还空出了另一只手,犹有余力,顺便把一旁跪的瓷实的孙元化,单手也给提了起来。
“徐爱卿年事已高,何须如此大礼?
在这教室里,就不需要跪拜这样的大礼。
还有你信奉天主教,朕特许你以后见朕,只需鞠躬即可。”
崇祯开口就是天雷滚滚滚,他是好意,借着徐光启是信徒的缘故,免去了跪礼。
在崇祯看来,那是赐予徐光启莫大的恩德。
这徐光启还不纳头就拜,涕泪交流,以后死心塌地给自己效忠。
可在徐光启的脑子里,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莫非这位新皇帝也对自己信仰天主教,有点不满意。
这番话语是在敲打自己。
徐光启赶忙推辞道。
“陛下,君臣之礼不可废。
老臣虽洗礼入教,做的还是咱大明的官,说的是大明的话。
自然还是要遵循大明的法度,不能因臣一人,废了君臣大礼。
臣信奉天主教,只是求个世俗之外的心安。
臣的忠心天日可鉴,愿侍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光启的话,就差没有明说,自己入教只是为了学习西方的科学知识,更加方便。
这时候崇祯也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毛病。
自己宠信徐光启,可以直接免跪,也可以直接宫中赐肩舆,赐太子太保,世袭锦衣卫千户等等。
就是不能借着天主教教徒的名头,赐予这些恩宠。
这无异于把徐光启,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也就是推到了百官的对立面上。
徐光启恐以后在朝堂上,无立足之地。
想到这里,崇祯展颜笑道。
“徐爱卿说得对,是朕草率了。
朕心慕爱卿久矣,愿日日聆听爱卿教诲。
爱卿知朕为何,久久不愿见爱卿吗?”
徐光启没有想到崇祯会问这个。
其实他也挺想知道答案的,喝了一个多月的龙井茶,天天面对一堆空谈先生,他心中也挺苦闷的。
徐光启面对这个送命问题,该怎么回答呢?
他总不能说。
“回陛下的话。
臣也是一样的疑问,愿陛下为臣解惑。
臣在老家松江府上海县待得好好的。
每日含饴弄孙,听听昆曲,着书立传,安享晚年。
是您一纸诏书,就让臣屁颠颠奔波千里而来。
臣之于陛下,就是那棋盘上的棋子。
可谓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臣来了,陛下您又不用,这是哪门子道理。
每日只让臣,流连在翰林院和詹事府之间,那是清贵和年轻官员历练的清水衙门。
臣已经是花甲之龄的老朽,没有几年好活了,不需要再磨砺什么心性。
臣一心只想将,毕生所学报效朝廷,报效陛下。
您这么浪费臣的时间,这是何意?
怕不是吃饱了撑得吗?”
这是徐光启的心里话。
可是徐光启不能这样说。
他要是说了,崇祯也许不介意。
别的人会把他给吃了的,比如皇帝身边的王承恩。
“陛下此举必有深意,岂是做臣子的可以置喙的。
臣唯兢兢业业,在哪个职位上,都是可以报王恩的。”
不得不说,徐光启确实是大明官场中,万金油的角色。
对于崇祯的问题。
徐光启只能含含糊糊应对。
他不太明白崇祯问话的意思,客套的回答就是最标准的应对。
刚才一路上从引路小太监嘴里。
徐光启也能了解到崇祯的性格。
这是一个性格很稳定,不那么喜怒无常的帝王。
不过做事情往往很出格,让人接不住。
崇祯听了徐光启的话,摇摇头,笑着说道。
“什么此举必有深意,没有那么复杂。
朕只不过是类似,近乡情更怯的感受。
徐爱卿,你实乃国之重器,大明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