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那折子。
魏公公念完了。
您看看······”
崇祯听了王承恩的话,没有回头。
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不过也没有要回头理睬的意思。
崇祯继续看窗外的大雪,仿佛那大雪是金银财宝,绝世美女似的。
王承恩这回也不敢吱声了,挥挥手中的拂尘。
王承恩退回了原处,回头看了一眼魏忠贤。
那眼神已经很明白了。
您魏公公自求多福吧,杂家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场面顿时陷入沉默中,没人说话,时间也仿佛静止不动。
暖阁里只有摆在屋角的自鸣钟,有规律地摆动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是魏忠贤感觉这腿已经不是自己腿的时候。
崇祯开口了。
“这老天爷还有完没完,这雪下起来没完没了的。
这是今年冬天第几场雪了。
朕记得是第四场了吧。
朕的江山太大太多。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人力有时而穷,靠朕一个人也忒难治理了。
要不是孙巡抚和陕西布政使司的官员。
隔三差五的递折子。
向朕和朝廷哭诉,陕西的旱情有多严重。
看看这紫禁城的大雪,朕是不能相信,千里之外。
朕的陕西,今年又是大旱,朕的百姓又要背井离乡,饿殍遍野了。”
崇祯开口了,说的不是魏忠贤折子里,有关张家口晋商的事情。
倒是借着今天大雪花的事情,说了一下陕西的灾情。
不过崇祯也只是泛泛而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感慨而已。
既没体现出来,君王爱惜黎民百姓的情怀,也没有说出什么具体的措施。
崇祯这话,就这么打住了,好像陕西灾情不再关他这个皇帝什么事似的。
下面都是内侍宦官,除了两位文臣。
皇帝说什么自然就是对的。
听了崇祯一番感慨,下面自然,又是一阵“对对对。”
“是是是。”
“皇爷圣明烛照万里。”
的附和声。
倪元璐听了感觉不顺耳,这不是奸逆小人,群起蒙蔽圣听是什么。
倪元璐张张嘴,移步出列,想说点不寻常的东西。
结果被旁边的李邦华,扯了一下衣服。
倪元璐顿时住嘴停步。
默默回到了,自己坐着的位置上。
眼下他们两个文臣不是主角,主角还在地上跪着呢。
他不宜在这种场合,给皇帝谏言。
即使陕西黎民百姓,真的在水深火热之中。
文臣自万历起,嗯,不对,应该是自正德起,就不太被皇帝亲近,时时跟在身边。
如今好不容易混了个,可以天天常伴御前,亲近圣上的机会。
他倪元璐一定要懂得珍惜。
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他的身后站着,无数个愿意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
渴望报效君王,却连一睹圣颜的机会,都没有的年轻文官们。
“其实以后,这样的民众受灾情况。
就不用等着,朕一件件圣明独断了。
朕还年轻,这方面经验不足。
朕把折子都转给了,内阁和六部。
让他们这些大臣一起商议,酌情处理。
往年处理这样的灾情,都是有章程的。
按章程办事就是。
无论是免除赋税,还是从各地太仓调拨粮食。
亦或者是以工代赈,取消地方官收取赋税的考核什么的。
都由前面的大臣们,商量着统筹安排。
各地的藩臬司道,都要全权配合。
朕不操心具体的赈灾措施,朕的要求只有一个。
倪爱卿,你记一下,等会转呈给内阁。”
“喏。”倪元璐上前一步,拿出小本子准备记录。
“朕觉得陕西连年天灾,保证以后不饿死人,是不可能的了。
那朕的要求只有一个,因饥荒导致的难民,只能在陕西一地流窜,不能大规模出现在外省。
这是最坏的估计,你们不要觉得朕狠心。
一省百姓哭,总好过数省百姓哭,整个天下百姓哭。
陕西的百姓只能成流民,不能成流寇。
更不能和榆林等边镇的逃兵,勾结一起。
成了能骑马,能打仗的流寇。
趁现在还能按下去,就要拼命按下去,死多少人,都只能死在陕西本地。
这一点,内阁转陕西布政使司,军机处转朕设立的四个特权巡抚。
待这连年的灾荒挺过去,陕西就安定了。”
崇祯皇帝的话,不能细细琢磨,琢磨下来会觉得毛骨悚然。
皇帝的意思已经很直白了,那就是,到最坏的时候。
饿死陕西全省的百姓,也不让他们流窜出省,自己找活路。
说完这些话,待倪元璐记录好。
崇祯这才把目光,落在了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魏忠贤。
“魏大伴,朕问你。
你那不知道谁写的,花团锦簇的奏折,念完了?”
“回皇爷的话,奴婢念完了。”
魏忠贤有点明白,自己跪那么长时间的原因了。
敢情自己请文人写的奏折,太好听了。
崇祯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那奏折写的确实不错,还贼好听。
什么代天子巡边。
什么数万蒙古鞑子入境。
什么城破在即,千里宣府镇长城防线,毁于一旦。
什么斩首四千。
什么国朝第一大胜。
听听就顺耳,可崇祯知道水分很大,当不得真。
崇祯只是让,魏忠贤去张家口处理晋商。
谁让他越俎代庖,超出自己的管理权限,去指挥宣府镇的兵马。
嗯,还有悄悄运动到那里,的白杆兵和关宁军。
歼灭什么蒙古鞑子。
兵权,脑子正常的皇帝都忌讳手下人,在兵权上,不遵章办事。
太监也不行,英宗时期的曹吉祥,不就脑子抽抽,举兵造反了嘛。
“朕说过,也明文下过圣旨。
以后的奏疏折子,忌讳繁文缛节,引经据典。
要写重点,写实情,限定字数一千字以内。
你还记得吧?
魏大伴。”
“回皇爷的话,奴婢不敢忘。
只是奴婢递过来的是,三本奏折啊。
奴婢就怕一本奏折,它说不清。
还有奴婢这回,也是把它当成工作报告写的。”
魏忠贤也感觉,自己挺委屈的 忍不住申辩一下。
崇祯语塞。
半晌反应过来,这不是重点。
这只是他想敲打魏忠贤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