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秦翼明只是沉默不语,一脸无奈不想管的样子。
之前他已经去石柱,给他大姑报告了冯紫英的事情。
可是大姑不以为意,依旧惯着这个冯紫英,还让他也不要管。
大姑说了,一个姑娘家家的,只不过是天真烂漫些,会闯什么祸?
一句话就把秦翼明,彻底整无语了。
昔日同袍故友之女,难道真的比自家白杆军的前途,还要重要吗?
秦翼明想不明白,不过他是一个听大姑话的好侄子。
想不明白就跟着,大姑的话走就是。
冯紫英还是一副白杆兵的打扮,不过在荫城镇就换上了上好的棉甲,内衬铁片的那种高档货。
这种棉甲既保暖轻便,防御力又不逊于铁甲。
关键是这棉甲与时俱进,还能防鸟铳的铅弹。
冯紫英听了贾廷训斥她的话,那是立刻炸锅。
只见她杏眼一翻,气势立刻涨了起来。
就仿佛斗鸡一样找到了对手,顷刻之间就要冲上去决斗。
连珠炮般的话语,雨点一样砸到贾廷身上,让他无处可躲。
“我就问一句怎么了?
你不要一惊一乍地吓唬我。
厂公大人都给我说了,那皇爷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
最不会因言获罪,对待下面的奴婢,那是极好极宽厚的。
对奴婢好,对下面的将士们自然更好。
更何况我是忠君爱国的白杆兵,皇爷想必最是体恤的。
我说两句,就平白遭你一顿训斥。
我看你就是阎王下面的小鬼,难缠得紧。
天天拿着个鸡毛当令箭。”
“你你你你······”百户贾廷气急了,孔老夫子说得对。
天下的事情就不能带着女人掺和。
不对,好像那句话是这么说的。
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
他好心提醒,语气可能差点,没想到倒是引来对方的一顿排头。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后面方厂公的话,会让他更郁闷。
“好,说的好啊。
好一个忠君爱国。
你们白杆兵当得起这样的赞美。
背地里说一说代王又如何。
就是白杆兵中,有人指正皇爷一些错处,皇爷也是只会感到高兴的。”
“厂公大人实在是谬赞了,卑职等愧不敢当。”秦翼明和马祥麟赶紧站出来,拱手说道。
忠君爱国四字,太过招摇,容易被同僚猪队友记恨。
这点他们白杆军是深有体会的。
至于敢说陛下错处,除了冯紫英那个傻大胆,也没有人真敢开口说。
谁也不可能把方厂公的话,真的当真。
“敢当,怎么不敢当?
天下唯有白杆兵当得。
秦老将军从接到圣谕那一刻。
就毫不犹豫,毫无保留地把四千精锐,连同你哥俩,一起交给杂家。
杂家就明白京城里的皇爷说得没错。
朕未曾见秦老将军一面,却唯秦老将军是明国擎天柱。
皇爷这么夸一个人,夸一支军队,这还是头一回。
连九边的几位督师总督巡抚总兵,也没有这待遇。
待此间事毕,杂家会带你哥俩进京。
白杆兵到时候可能会,进入皇家宿卫禁军。
秦老将军年事已高,未来白杆兵的前途。
还要落在你们两位青年俊彦的身上。”
这是石柱宣慰司的人,第一次知道白杆兵,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竟然有这么重要。
秦翼明和马祥麟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激动之色。
对于武将来说,没有比皇帝无条件的信任重用,更难能可贵了。
尤其这其中还没有文臣的阻挠、掣肘。
这待遇,岳王爷都没有享受过。
要知道自万历年间的播州杨应龙叛变之后,朝廷已猜忌西南土兵久矣。
白杆兵这些年,可是受尽了不平和委屈。
“末将感激涕零,谢陛下隆恩,谢厂公提点。”
“都是一家人,跪来跪去,客套什么?
杂家最不耐这些,这才不愿和你们细说。
可是不说明白也不行啊。
到时候皇爷可要怪罪,杂家办差不力了。”
冯紫英此时已经乖巧地和,贾廷站在一起。
她知道这样程度的说话,她是不能插嘴的。
贾廷嫌弃她挨自己太近,正好自己也有事情汇报厂公。
贾廷走到方正化身边,瞥了一眼九龙壁后面的人影焯焯。
再回头一看王府大门外,也是一班班城防衙役来回巡视。
此时有一个带头的绿袍官员,看见贾廷往这边望来。
他连忙摆手示意,状若奴仆,极其殷勤。
然似乎惧怕什么,不敢近前,看来东厂的人已经警告过他了。
“厂公,这里只有我等和四个侍卫。
可代王府和大同知府这里,两者似乎串通一气。
不敢当面威逼我等,却是敢处处监视跟踪我等。
厂公,我等是不是谨慎为上,出城与城外的白杆兵汇合。
卑职怕我等戳及他们的痛处,这些人狗急跳墙······”
“他们敢!
戕害钦差,可是要诛九族的。
贾廷,不要担心。
只要我等有一天是皇爷的奴婢,这些人就不敢动我等分毫。
这大同还是大明的大同,这山西还是大明的山西。
宵小之辈,在暗处聚起的浪潮再大。
一来到阳光之下,就如冬雪遇朝阳,顷刻化为乌有。
看看那九龙壁后,那畏畏缩缩的一群小丑。
不是杂家说大话。
代王以下长史、参军、各级库房大使、护卫指挥使,还有各类随从侍卫,总计四千五百八十一人。
无一人是大丈夫,国朝养宗室两百六十年,养得各个上不了台面。
面对我等区区不过十人,进又不敢进,退又怕丢面子。
如此进退维谷,就如绵羊,虽有犄角,然无用至极。
你相不相信,此辈者再多十倍,与我等亦无丝毫威胁。
杂家手中要是有一道圣旨,敕令代王自裁了断。
圣旨由杂家一人从容上殿,放于代王案前。
那代王保准只敢哭哭啼啼上路,不敢多说一字,多做一事。
这就是杂家代表的皇权。
外面的衙役兵丁更是不足惧哉,都是我大明的将士。
流官的命令重要,还是钦差的命令重要。
他们只能,而且必须是来保护杂家的。”
贾廷听了方正化的高谈阔论。
不由心中叹服,知道事实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