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呈秀不知道他的话里,全是给他自己挖的坑吗?
崔呈秀拱手送上来的把柄,他毕自严不笑纳,那真是说不过去。
接下来毕自严轻飘飘的几句话,是真正的杀招。
一招就把崔左都御史逼入了绝境。
“如崔大人所说,冯铨冯大人如此公忠体国,又是才干过人。
堪称计相第一,范蠡第二。
那么臣斗胆请陛下传旨,将冯大人原地复活,为臣解惑,为陛下分忧,以解决军饷长期不足的问题。
相信冯大人在九泉之下,一定会感念崔大人的再生之恩。
嘿嘿嘿,我的崔大人。
冯铨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一个唯二把你们所有罪责都揽于一身的小人。
你何必将他捧得那么高?
踩低我捧高他吗?
这一招怕是用错了人。
一个死人,你捧得再高,又有什么用?
我的崔大人呀。
若冯铨他是一个能干的大臣,陛下为何执意处死他,难道他是另有冤情?
还是崔大人是在质疑皇帝陛下的决定吗?
崔大人如此君前,信口开河,狺狺狂吠,将老夫这个当朝二品户部尚书和一个死刑犯类比。
如此成何体统?
朝廷的威严,陛下的威严何在?
你崔大人又是置君父于何地啊?”
毕自严不再纠结朋党之争,只是把矛头对准崔呈秀一个人。
冯铨一个死人,被他利用得淋漓尽致。
听了此话的崔呈秀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哇凉哇凉的。
他不再辩驳,心里其实已经抽了自己一百遍耳光。
这嘴欠的,怎么把冯铨这个人,已经获罪死了的事给忘了。
冯铨可是为帝党所有人,背了一口好锅啊,没想到崔呈秀嘚瑟过头了,把这位仁兄又拉出来鞭尸。
崔呈秀这时候能做的,就是赶紧跪下请罪。
“陛下,臣罪该万死。
冯铨小人,死有余辜,臣廷前奏对失仪,污了陛下的耳朵,恳请陛下责罚。”
请罪说完话的崔呈秀,磕头如捣蒜。
崇祯没有理会崔呈秀可怜巴巴的样子,反正这个倒霉蛋,一倒霉就可怜巴巴,也没什么脸皮了。
崇祯只是看着一本正经的毕自严,想着他刚才说的话。
好悬没有笑出声,不过脸上的笑意那是憋不住地盛开。
自己这个户部尚书,没想到一副老学究的样子,倒是挺有后来人的幽默细胞。
还恳请朕原地复活冯铨冯大人,供他请教问题。
嘿嘿嘿,冯铨冯大人估计这会,应该是要烧头七了。
朕要是有这个活死人的本事,那本时空就是神话版的明朝了。
崇祯一边想一边乐。
独自一人乐了半天,是那种没出声的笑,众人皆无语。
有那么好笑吗?
毕尚书只是在反讽崔呈秀,就有那么好笑吗?
……
笑累了的崇祯,一边对着崔呈秀摆手,一边开口道。
“你这御史言官的头头,说话怎么能让人抓住把柄?
好了,这次就算了,朕不会因言获罪,这次就饶了你。
乖乖在一边听着。”
崔呈秀如蒙大赦,再次叩首谢恩后,退一步,回到了亲密战友魏忠贤的身边。
崇祯对于崔呈秀这些愿意给他当狗的人,那是抱着很宽容的态度的。
也能理解这些人的难处。
当狗的人,时间长了,脑子肯定不好使,大部分时间都会依赖狗主人,跟着狗主人的指令行事,让他往东,绝不往西。
皇帝的狗也是如此,所以有些时候,这些人会显得又蠢又狠。
崇祯可以理解,也愿意宽恕他们。
这些狗可比很多标榜圣人之学,和皇权对着干的大臣有用多了。
崇祯未来会有许多脏活和累活,都需要这些帝王的鹰犬来完成,他是一条也不想杀。
狗狗咬人不成反被踹,狗主人多多少少还是要出面打圆场的。
于是崇祯出面打圆场了。
“毕爱卿,崔爱卿也是关心则乱,他口无遮拦,毕卿还是不要放在心上。”
胡乱为崔呈秀开脱了几句,崇祯还是切入正题。
“那毕卿确实为难,朕竟不知我大明国库已经是这番景象?
不过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地主家的谷仓,扫把几下,还能让穷人饿死?
不知能否看在朕的面子上,毕卿回去查看国库,查查账本。
使劲挤挤,兴许能挤出些许银子来充当军饷。
你说是不是?毕爱卿。”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先不论那狗屁不通的“俗话说得好”,也不知道长在深宫里的皇帝,从哪里听来那么多下里巴言。
好家伙,明朝还没有见过哪个皇帝陛下,能够这么低姿态,这么低三下四朝自己的臣子要银子的。
朱家前面的几位皇帝,面对这样挤不出银子的户部尚书,那是各有各的办法。
霸气一点的直接夺职下狱 ,换人接着要钱。
和气一点的皇帝,给你平调到南京当户部尚书,让你这块又臭又硬的茅坑里的石头,滚的越远越好。
不管之前的皇帝怎么做,都是踢掉碍事的户部尚书,换个听话的人当。
却从没有像崇祯这样好说话的,毕老头都这样了,他还不生气。
当今圣上是真的好说话吗?
毕自严这时候也有点猜不透,一直低着头,他也看不见崇祯是什么表情。
实在忍不住,他大着胆子,眼珠子往上挑了一下。
就这一下,也就是零点零几秒的时间,他看清了圣上的表情。
只见宝座之上,少年天子一身常服,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那脸上的期待表情,可是一点也作不了假。
毕自严赶紧重新低头,这次皇帝是真给自己面子,这样的情分推不开了。
毕自严是这样想的,脑海里却是蹦出来一个大不敬的词语“笑面虎”。
“微臣惶恐,累及圣君说此言语。
也罢,此事也是为了边关海疆重事。
微臣回到部里,召集几位侍郎主事想想办法。
看看是不是可以从那些还不紧要的支出里,挪借部分款项出来。”
说到这里,毕自严又是一咬牙。
“三十万两白银。
这是最多了。
微臣估计能为陛下筹集军饷三十万两白银,不能再多了。
不过微臣先说好。
这还只是挪借,希望陛下可以帮助户部,以后还上这笔亏空。
户部的坏账烂账已经太多,臣不敢轻易开这个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