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林姑娘了。”
那位姑娘对林幼卿欠身行礼,客气地寒暄着。
回过礼,招呼她在门外的石桌旁落座,林幼卿直截了当地询问:“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林幼卿抬眼,可见不远处住在草棚子里的男男女女,瞧见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
“林姑娘想来还不认得我。我姓卢,闺名静姝。这次是与母亲带着下人搭姚家的船回京,不想九死一生,又与大家一起,流落到了这处不见人烟的荒岛……”
说到这里,这位卢小姐想起所遭遇的诸多变故,与所受的苦楚,不由凤眼含泪,泫然欲泣。
同样经历这一切的林幼卿,自然感同身受。
但不同的是,她不是卢小姐那样养尊处优、一步八迈的官家小姐,所以即便一朝落到这步田地,她的落差感远比不上卢小姐大。兼之又身怀保命的空间,她在心态上就显得颇为自信与乐观,不觉得有多苦。
林幼卿不好看着她伤怀,又不太会安慰人,但求尽到心意即可,遂劝道:“最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谁知她不劝还好,一劝卢小姐竟哭出声来,并不认可地哭诉:“好不起来了……”
林幼卿好不诧异,她好像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怎么就惹得她伤心至此。
一时也不敢乱劝,待她略哭了一会,就问起她的来意,想把这个劲岔过去。
卢小姐可能释放过后觉得好受了些,也就止住了哭声,或者是终于想起了正事,遂用袖子拭了泪,羞赧地道:“让林姑娘见笑了。”
片刻后,她抬头望着林幼卿又道:“不过,这样哭过之后,心里竟觉得好受一些了。”
扯出一丝笑容,这才转入正题:“前几日,下人在林姑娘与霍统领住的这所茅屋前,搭了几顶茅草棚。那时林姑娘与霍统领正好出海了,没能征求你们同意就擅自行事,还望林姑娘海涵。”
“这本就是无主的地界,不能因我们先建了房就据为己有,不许其他人用。”林幼卿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想起昨日赵全的话,想着若真能庇护得了岛上的女子,也算一桩善事。
只是,林幼卿并不大看好这事。
霍震的威慑力已然强大至此了吗?
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什么事不做,就整日守在这里。
那些心怀歹意的人就不会铤而走险?不会在霍震离开之时行凶?
且拭目以待了。
最靠谱的还是女人们能团结起来,结伴出行,遇险时能齐心协力地与歹徒作战,不死不休,让歹徒深刻意识到女人可是不好惹的。
“林姑娘深明大义。”
卢小姐笑着夸赞了一句,忽而换上一副难以启齿的神情,略做停顿又鼓起勇气,道:“先前在京时,我便听闻莫先生的大名,不仅学识渊博,博古通今,是本朝头一个三元及第的士子。据说当年圣上想请莫先生为太子讲经,谁知莫先生为父丁忧后便不愿出仕,后来就一直行踪成谜。有人说在塞外见过,有人说在辽东见过,也有人说在南边见过,甚至还有人说似乎曾经在海外也见过……谁知这回咱们竟与大名鼎鼎的莫先生坐上了同一条船,又流落至这处荒岛……”
说到这里,原本悲悲切切的面容上,竟流露出些许欢喜的神色来,像是能与这样的大儒名士相遇是天大的幸事。
林幼卿单晓得莫先生的名士之名,却没成想自己半路捡来的先生名气这么大。
故此,她也没好意思提自己拜莫先生为师的事。
现今同住在一处,想来这事很快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卢小姐没察觉到对面林幼卿的异样,欣喜过后,神色转淡:“据说莫先生还通晓医术,我母亲身子不大好……想请莫先生为我母亲瞧病。林姑娘似乎与莫先生交情匪浅,还请林姑娘代为引荐。”
这时,林幼卿就瞧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朝这边跑来,不多时就到了近前,张口就喊:“三小姐……三小姐……夫人……您快回去看看夫人……”
闻声,卢小姐神色大变,立马从石墩上跳起来,快步迎上去追问:“母亲怎样了?”
“夫人醒来后,不吃不喝,闹着要……您还是快回去劝劝吧……那丫鬟的额发被汗水浸湿,胡乱地贴在额间,说话又急,却又遮遮掩掩,显然不想被人知晓。
故此,当卢小姐没来得及应付她一句,就丢开丫鬟的手心急如焚地离开时,林幼卿对于是否要跟过去看看而踌躇不已。
还有力气闹,估计不是那种要死要活的凶险病症,至少一时三刻的不会有性命之忧。
看情形,莫先生也不好这个时候上门瞧病。
故此,林幼卿也不急着转告他,让他先安心用膳,吃过饭了再说也不迟。
她没有转身回屋,而是立在门首观望起草棚子那边的情形来:衣衫褴褛的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围在卢小姐家的草棚子外议论纷纷,或在远处指指点点,一派闹哄哄的景象。
就在林幼卿觉得肚子饿要回屋吃饭时,又有个姑娘朝这边而来。
“我在那边看了半晌,觉得像你,走进一看,果然是你。”
这位姑娘还未走近,就笑着道。
什么觉得像你?果然是你?
林幼卿听了个稀里糊涂。
“你忘了?上回在林子里,你救过我……”
圆脸姑娘适时提示了一些信息,又关切地询问起她,“那次没连累你吧?我当时吓坏了,逃走后才觉得不该自己跑了,再回去看的时候,那里就空无一人,心里盼着你平安无事才好。”
经她这么一说,林幼卿随即忆起前事,也笑道:“你安心吧,我平安无事。”
不是什么好事,她不愿多谈,扫了一眼这姑娘刚才站立的那顶草棚子,道:“你也搬过来住了?”
“嗯。全岛也只有这里能住人了。自我们搬过来后,那些人就不敢来祸害我们了。还请姑娘别嫌我们扰了清静,我们这些女子也是没法子了。”但见她神色颇为伤感。
林幼卿重申了自己对他们这些闯入者的态度。
眼风不经意就扫到她的腹部,心里不由大惊,就觉得这姑娘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这会才明了为何她迈出的步子,略带迟缓与拙笨了。
原来竟是有孕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