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生一把抓住李文的手,急促地往一处裸露的岩石后奔去。李文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疑惑地问道:“干什么去?”
“当然是准备走的事啊!”陆生压低声音,神情紧张地回答道。
李文听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石头边。他看着陆生神秘兮兮的样子,心中一阵好奇。于是他指了指旁边正在忙活的通古斯人,说道:“你就是大声嚷嚷,这些杂毛野蛮人也听不懂,就直接说吧。”
陆生尴尬地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这个小子还真是聪明过人,让人不得不佩服。于是,他坐在地上,开始讲述起昨天晚上的遭遇。
陆生出身于凉国世家,自幼便在凉国最大的宗门开元宗刻苦修炼。他天赋异禀,年仅十二岁便已能开山碎石,达到先天境界,这在开元宗的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
这次,他本是要和师叔一同前往采购灵药,却不料遭遇了这次通古斯人的劫掠。通古斯人的突然袭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在那一场混乱中,陆生与师门失散,被通古斯人俘虏。
自从成为俘虏后,陆生内心一直充满了不甘与愤怒,逃跑的念头时刻在他脑海中萦绕,让他晚上难以入眠。于是,他常常在营地里偷偷溜达,寻找逃跑的机会。好在他只是个孩子,通古斯人并未对他多加留意。
就在昨日的深夜,陆生偶然间遇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醉鬼士兵。他的目光被那士兵腰间的弯刀深深吸引,于是悄然无声地跟在其身后。不久,这个醉鬼踉跄着步出了营地,钻入营地外一处不起眼的小帐篷。然而,没过多久,帐篷内便传出了女人和孩子的哭叫声。
陆生心头一紧,他偷偷靠近帐篷,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只见帐篷内,一对母子正在与醉鬼激烈地扭打。那位母亲是位三十有余的通古斯女子,而她的儿子,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的模样。醉鬼正用力揪住他的头发试图将他拽开。
看到这情景,陆生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他迅速捡起一块大石头,猛地向醉鬼的后脑勺砸去。一声闷响后,醉鬼重重地倒下,再无动静。
陆生并未感到害怕,他早在九岁时便曾猎杀过凶猛的角狼。此时,他向惊魂未定的通古斯母子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帮忙。三人合力将醉鬼拖到雪地里,匆匆挖了个坑将他埋了。在这样的寒夜里,即使醉鬼没死,也绝难再爬出来。由于通古斯部队的纪律松散,少一个人根本无人察觉。
处理完这一切后,那通古斯小孩竟向陆生行了个中州的拱手礼。陆生惊讶不已,而那通古斯女子此时也已恢复平静。她拉着陆生的手,用中州语说道:“我儿子叫金泰,我们的家在凉国的洛水河畔。他的父亲是凉国人。前年冬天,北方敌人来袭,我们便沦为了奴隶。”
凉国的洛水,自古以来便是通古斯人与中州人杂居之地。在和平时期,两个民族之间的界限并不明显,人们常常互相走动,通婚更是家常便饭。然而,一旦战争爆发,这里的居民便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他们既是通古斯人的眼中钉,又是中州人的肉中刺。
“谢谢你救了我的母亲。”此时,金泰再次跪在陆生面前,感激地道谢。虽然他的年纪尚小,但说起中州话来却字正腔圆,没有一丝口音。陆生对这个通古斯小孩颇有好感,刚才他与醉鬼搏斗的英勇表现,给陆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用谢。”陆生微微一笑,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金泰,你能不能帮我们弄一匹坐骑?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他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金母轻轻地看了看儿子,微微点了点头。金泰转头对陆生说:“我们家有一匹马,可以送给你。但你们逃不出去的,这可是岭北雪域。”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有了马我们就能回去。”陆生坚定地回答。由于父亲的影响,他自幼在开元宗修炼时便在马背上度过大部分时间,虽然只有十二岁,却已经是当地有名的骑手。他对马的驾驭和方向的辨别有着非凡的自信。
“会迷路的。”金泰望着墨一样深邃的天空,心中充满了不安。他出生在凉国,对于岭北雪域这片陌生而恐怖的地域也有着深深的畏惧。
“有星星,也有太阳。”陆生抬头望向星空,语气中充满了信心。他九岁起就在山中打猎,辨别方向对他来说是最基本的技能。他走到金泰身边,拉着他的手说:“和我们一起走吧?”
“我们是奴隶,到哪儿都是一样的。”金母叹息道,她的声音中透露出对生活的无奈和对未来的迷茫。
“跑到中州不就是平民了吗?”年轻的陆生有些不明白。
“明天晚上让泰儿送你们吧。”金母沉默了片刻,不再说话。
深夜,营地中的火把大多已经熄灭,天色如墨,远处传来角狼低沉的嚎叫声,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诡异和紧张。李文被陆生轻声唤醒,两个小孩在人群中悄然穿行。通古斯人并未设置哨兵,他们自信满满,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从冰原逃脱。
转出营地,陆生和李文在营地外的一个石头后面看见了金泰。金泰正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母马,抬头仰望星空,他身穿一件肮脏的羊皮袄,卷曲的金发蓬松地罩在头上,远远看去,就像一棵矗立在夜色中的小树。
陆生跑过去拉住金泰的手,激动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跟我们一起走吧。”
“我是奴隶。”金泰低垂着眼眸,声音中透露着无尽的苦涩。他将一只羊皮口袋递了过来,里面装着水和馕,“这是水和食物,只要你们一直向南跑,应该就能进入凉国地界了。”
李文望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小奴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同情。他觉得嗓子眼里像堵了一块石头,让他说不出话来。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一些:“金泰,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到了中州,就没人知道你是奴隶了。你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金泰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内心挣扎。最终,他摇了摇头:“我母亲走不了,她会被他们打死的。我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说着,他将马缰绳扔给了陆生。
三个孩子最后同时跪在地上,相互拜了拜。陆生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叫陆生,如果你们将来有机会到了中州,一定要来找我。”说完,将李文抱上马,随后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李文在马背上回头望去,只见金泰弱小的身躯孤独地立在石头上。他的身影在寒风中摇曳,破败得如同一面随时都会被风刮走的飞絮。此时,一股纤细而孤单的龙卷风自石头后悄然升起,卷起一些雪粒在空中翩翩起舞。在月光的照耀下,那些雪粒熠熠生辉,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第二天,在他们远离了通古斯营地,陆生被封印的经脉终于可以缓缓运转。虽然他们在途中遇到了角狼的袭击,但在已经恢复了真气的陆生面前,那些角狼显得不堪一击。当狼群看到马背上挂着的硕大的狼头时,它们选择了放弃。眼前的这两个人显然不好惹,就连强大的角狼王都死在了这两个两脚兽手上。
在陆生的细心照顾下,李文终于熬过了他一生中最刺激的两天。他们沿着来时的路一直向南奔去,整个雪原上荒无人烟,没有道路可循,只能凭借直觉和勇气漫无目的地向南前行。
经过三天的连续奔波后,他们终于走出了雪地。眼前展现出一片生机盎然的草原,一两尺高的青草从脚下延展向天边,宛如一片绿色的海洋。偶尔一两处灌木丛林中甚至有白鹤起落着,它们高亢的鹤鸣此起彼伏,非常悦耳。在这片宁静而美丽的草原上,李文和陆生终于找到了片刻的安宁。
忽然,李文指着远方,失声惊叫道:“那是什么?”
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草原尽头上高耸着一个顶天立地的石塔。那石塔巍峨耸立,直插云霄,像传说中擎天玉柱,更像区分大地与天空的界碑。远远望去,壮观而开阔,给人一种震撼心灵的感觉。
陆生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他兴奋地喊道:“那是烽火台!李文,我们到家了!”他照着马肚子上猛踹一脚,原本筋疲力尽的母马竟一下子窜了起来。李文没有防备,身子一晃便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快摔到地上的一刹那,他一把抓住了陆生的脚脖子,结果两个人都摔在地上了。
两个大难得脱的小伙伴欢笑着在草地上滚了一会儿,然后竟失声痛哭起来。他们想起了从平民到奴隶的悲惨经历,想起了家人离散、母离子散的痛苦。虽说年纪小小,却已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了。最后,陆生坐起来,他抹了把眼泪,激动地说:“凉国的烽火台!我到家了。”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李文询问着陆生。
“我要去寻找师叔。”陆生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在通古斯人来袭之时,我们失散了。”
“你有把握能找到他吗?”李文喃喃道。
“如果无法找到师叔,我便返回开元宗寻找我的母亲。”
李文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一时间思绪万千。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父亲惨遭通古斯人毒手,家在遥远的砀国,自己该如何是好?想到这儿,他瞥了一眼激动不已的陆生,心中不由得涌起一丝羡慕。这小子比自己年长,实力也更强,而且他的家就在凉国,真是有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