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想画个圈圈诅咒他,什么破雍王,为了自己的一己贪欲,弄得民不聊生。
不过现在折腾这些也没有用了,如今的盛国就像是一锅烧开了不停往外冒的粥,一片狼藉。
她现在也不想再去担心什么宋鹤的前途了,人活着比什么都强,还有她三哥,也是个浑犊子,这如今情势严峻,她就这么一个三哥,要是刀枪无眼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毕竟,她觉着甄钰那家伙看上去也不太聪明,就是那张脸,祖传的漂亮。
“阿嚏——”
乌云压城,乌金西坠,被人骂不太聪明的甄钰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千户,您可还好?”
一身重甲的甄钰站在城楼上,身旁跟着几个身材魁梧的百户,每个人脸上都神色肃然。
“没事。”
甄钰转身往城楼下去,“这会儿都去合衣打个盹儿,一个时辰后在操练场集合。”
百户姓崔,大家都叫他崔百户。
听见甄钰的令,他肃然直立,“是!”
只是心里却还是有些困惑,为何大白天不操练而是让人去打盹儿,还须得合衣,莫非是待会儿要出去?
想到这里,崔百户也忍不住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这黑云压城的,看上去待会儿将会有一场暴风雨啊,如今军中一片涣散,粮草紧缺,大家都闹情绪。
他们也有几天没有真的吃饱过了,军中为了节省余粮,已经开始煮粥了,可将士们每日要操练,喝粥哪里能抵挡高额的体力消耗,不过两日,操练场上也没多少人了。
只有他们千户整天像跟绷紧的弦似的,时不时上城楼远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领着一千兄弟,不但没有因为大家抱怨就放松操练,反而有更强的意思。
甄钰如今像个铁面阎王似的,下了城楼,竟然正巧碰上迎面走来的宋鹤。
宋鹤打扮得像个幕僚,可大家也都知道,他和骁骑将军关系不浅。
甄钰之前一直没有和家里联系过,在这里看见宋鹤的一瞬间,也是惊得张大了嘴。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军营里碰见熟人,更没想到碰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就是宋鹤!
宋鹤也十分惊讶,他虽然也知道甄钰可能会在北关,可没想到这才不到两年,甄钰竟然就成了千户。
要不是那张脸,他恐怕也认不出自己这个三舅兄了。
如今的甄钰,就算是李氏和甄佑财见了,估计也会大吃一惊。
比起之前在盐林的时候黑了不少人也壮了,不是之前那种瘦瘦弱弱身上没有二两肉的纨绔公子哥儿了,整个人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没了之前吊儿郎当的痞子样,眼神里透着刚毅。
要不是亲眼所见,宋鹤也很难相信,一个人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第一眼看见宋鹤,甄钰下意识的想要问一问家中的情况,可当时情况不允许,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就忍住了没问。
今日碰上,他心里却是忍不住想问两句了。
明日过后,他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当初离家,也是因为经过那场变故后,他深感自己平日里游手好闲所带来的弊端。
当时他就明白了,自己若是一直无所作为,那倘或家族遇到灭顶之灾,他也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意的亲人被卷入而无能为力。
无助的感觉他不想再来第二次,他必须得出去闯一闯,他希望自己再此回到父母跟前的时候,已经是一颗巍峨大树,而不是当年那颗需要他们庇护的小树苗了。
只是外面的风雨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生来就在金窝窝银钵钵里泡久了,他身上的公子哥坏毛病让他吃了不少的苦头。
他被罚跑到整个人没有一丝力气晕倒在地,也有在操练中被刀剑无眼弄得新伤盖旧伤,他在死人堆里被刨出来,一次又一次的冲锋陷阵……现在的甄钰,早已经脱去了稚气,不再是那个游手好闲的盐林纨绔了。
“咱们去那边坐会儿?”
宋鹤看着面前的甄钰,心里也油然而生出一种真正的敬重,抿唇笑了笑,点头道了句好。
其实不可否认,从前他也是有些瞧不起甄钰的,觉得三个舅兄里,只有甄崇有点骨气,身上有文人风骨,还值得他敬重。
至于甄慧,那人难以捉摸,他不好评判,可三舅兄甄钰却是的的确确的纨绔,当初甄舒的坏名声也要记一笔在他身上的。
当初就是他带着甄舒四处鬼混,否则那些名声也不至于传的沸沸扬扬,以至于偌大的盐林城里,竟然没有一家有儿子的人家敢上门提亲。
不过他也为此而感激这个三舅兄,若不是他,他也不会和甄舒成亲,也正是如此,他才知道,甄舒的好。
两个人并行到操练场右边的树荫下,甄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问道:“你离家时,家里如何?”
盛国如今的混乱,他也不是不知道,水患战乱,天灾人祸,情况一定很严峻,只是他还是希望能从宋鹤嘴里听见一点好消息。
宋鹤看着甄钰,略略沉吟,轻叹了一声,无奈的笑了笑:“我走的时候,宣平伯府一切都还好,只是现在,恐怕情况也是不容乐观的,或者说,燕京城内,只怕就没有谁能安枕于榻了。”
这倒是个事实,甄钰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头顶的天。
天色沉沉,几只秃鹫飞过,发出嘶哑难听的鸣叫,令人心头不由得跟着沉重起来。
宋鹤想到一件事还没有告诉甄钰,便开了口:“对了,你走之后不久,二哥也离家了。”
“他出家了?”
甄钰似乎对比并不惊讶。
宋鹤苦笑,“有时候很不明白,甄家这么大的家业,为何你们一个两个,都没有想要争家产,却是有些……”
“有些离经叛道?”甄钰替他说完了没有说的话,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他们的确是称得上离经叛道了吧。
宋鹤没想到甄钰这么坦然,也许他一直都这么坦然,只是他接触得少,对他并不会了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