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这三个字,景师父的面色剧变,“陛下,万骨枯生长于天山之端,百年才开花,而且花瓣上含有剧毒,怎可用来作为药引,此人定然是居心叵测!”
“世上之物,本就相生相克,虽然万骨枯含有剧毒,但若是将其花瓣上的毒素祛除,那是绝世独有的良药。”
面对景师父的质问,中年男子显得十分淡定,低垂着眸,如是说道。
姬殊晏不语,只是以凉凉的目光落在中年男子的身上,良久才道:“你们都先出去吧,具体情况,稍后再议。”
等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之后,姬殊晏才走近床榻,旋即,便有一只素手在他之前撩开了帷幔。
“我觉得景师父说得没有错,这个人有问题。”
开口便是直奔主题,姬殊晏不由微蹙起了眉梢,坐下,为她将玉枕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
才慢慢地开口:“我知晓,有没有问题,我会亲自去验证一番,但是这些事,你如今都不需要操心。”
她笑了笑,“好。”
她表现地越发乖巧,却是让姬殊晏心中愈加疼,为了不让她发现自己的情绪,他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一旁的药碗之上。
“药凉了就没有效果了,先用药吧。”
若是放在从前,喝中药对于苏念而言就是要她的命,但是如今,她却毫不犹豫,甚至连眉头都不蹙一下,便将一碗的药都给喝了下去偿。
“昨日,景师父说我们的孩子很好。”
喝完了药,她忽然说了一句,像是在向他强调着什么。
聪明如她,又如何会不知晓姬殊晏心中真正所想,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而后,轻轻地为她拭去唇畔处的药渍,“我们的孩子,自然是很乖的,若是他敢闹脾气,看我不将他揪出来,屁股打开花。”
苏念不由笑出了声来,“你就会以大欺小。这几日,我想了很久,你觉得忆歌这个名字如何?不论是男是女,都可以用。”
是男是女都可以用……她这是,怕自己会等不到看到孩子是男是女,才会取这样的名字吧。
姬殊晏只觉心中一刺,唇边的笑意越发柔和,“只要是小念儿取的,都很好听。”
说话间,他调整了下自己的位置,而后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指尖抚上她的侧颜,为她拂去散落在额前的碎发。
“这几日,我总是会梦到从前的一些事情,虽然不是很完整,但想必过不了多久,我曾忘却的那些事情,就都能想起来了。”
扣住他抚脸的手,话语多了几分沉重,“我怀疑……安娣璇,已经死了。”
不然,她绝不可能这么莫名其妙地开始想起从前的事情,最有可能的解释便是,在她的身上下蛊,让她记忆消失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虽然安娣璇心狠手辣,对她做了许多无法原谅之事,但她终归是她的亲生母亲,安娣璇对她,其实还是存有着母女之情的。
即便这份母女之情参杂了许多利益,但这一点,苏念不会否认。
她曾经说过那么多伤害安娣璇的话,在某方面而言,她其实也有错,若不是她说的那些话,也不会让安娣璇如此地恼羞成怒,进而做出许多无法挽回的事情。
“她死有余辜,不值得任何人同情。对于她唯一的感念,便是她当年生下了你,不然,我便永远也无法遇到你。”
轻笑,苏念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耳语厮磨了好一会儿,姬殊晏才想起她现下的身子经不起劳累,便起身来,让她重新躺好。
将被角细细地折好,才道:“你先休息会儿,我晚些时候再来。”
苏念很听话地闭上了双目,直到殿门合上,脚步声逐渐消失,她才淡淡出声:“看了那么久,可以出来了么?”
话才落,便有一抹倩影,毫不拖泥带水地出现在了眼帘之中。
看到眼前即便是戴着面纱,也依然有一种清雅高华气质的女子,苏念在第一眼便猜了出来,“你是阿晏的师父?”
“你是个格外聪慧的女子。”秋水音淡如水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片刻才说出了一句话。
“可是很多人说,太聪明的人,都会活不长久。”
闻言,秋水音的眸底冷了几分,“你应当知晓,本座与殊儿,除了师徒身份之外,还有……”
“你喜欢他,我知道。”
若不是喜欢他,苏念根本不可能会察觉到屋内有人,秋水音武艺高深莫测,一直到姬殊晏离开之前,她藏在殿中,隐藏地十分好。
可姬殊晏一离开,她便暴露了自己,这说明,她不过只是在等姬殊晏离开而已。
“今日来为我把脉的男子,一定是有所目的的,他所说的什么万骨枯对于我的病有用很有可能只是个托词,但是如今,即便是我的话,阿晏他也听不进去,他定然会不顾一切的去寻找万骨枯。”
“你想让本座拦住他?”听她一下子说了那么多,秋水音亦是聪颖,自然能明白她到底是何意思。
“是,不管用什么方法,请你务必要拦住他。”
见苏念毫不隐瞒,秋水音不由蹙起了烟眉,“若这不是个陷阱,你便失去了唯一可以活命的希望,你真的甘心吗?”
“自然是不甘心了,可是相比之让他陷入危险的处境,我情愿放弃这个所谓的希望。”
她又如何忍心,留姬殊晏一人独活于世,她的身体,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
即便景师父说只需好好调养便会有希望,但其实事实如何,她很明白,正因为明白,她才不想要让姬殊晏去涉险。
“你若是死了,本座定然消除殊儿有关于你的任何记忆,将他带回浮生楼。”
闻言,苏念怔了下,才道:“如此也好,那我便放心了。”
对于她的态度,秋水音觉得有些心烦,这是从未有过的。
“以你如今的体质,根本便不可能生下孩子,到时一尸两命,而殊儿也忘了有关你的一切记忆,也就是说,到最后,这个世上将从未出现过一个名唤苏念的人!”
蹙眉,苏念不容置喙地说道:“孩子我一定会生下来,这是我答应他的。”
“你靠什么生呢?你的心脉碎裂,如今不过是靠着药吊着,但这也不过是在延迟你的死亡时间,听你这般说,看来你是并不知晓,自己的性命已经只剩下半个月了。”
半个月?袖下的手倏然握紧,她有预测过自己剩余的时间,她那样努力地想要延长时间,将孩子生下来。
可原来,她真的就只有半月的时间了么?怪不得,姬殊晏会那么拼命地寻找方法救她,哪怕明知那是陷阱也要去闯。
长睫垂下,遮掩住了她此时所有的神色,只有发白的嘴唇,隐隐透露出了她的心思。
良久,她慢慢启唇:“我知道了。”
“你知道?你的意思是,还是想要本座拦住殊儿吗?”
听到她的这句话,苏念心中不觉疑惑,“你喜欢阿晏,若是我不在了,阿晏便彻底地属于你了,你为何还要告知我这些事情?”
她终于有些明白自己的意思了。秋水音微微勾起了唇角,“本座想与你做个交易。”
“我什么也没有,能与你堂堂浮生楼楼主做什么交易?”
“不,这个交易,只有你才可以。”几步走近,与苏念四目相接,而后,她淡淡开口:“若是本座能救你的命,你可愿与本座做这笔交易?”
眸底泛起浓浓的诧异,即便知晓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浮生楼楼主,但她如何有这般大的能够,能够说出如此言之凿凿的话,说能够救她一命?
“多年之前,因为本座的一时自私,做错了一件事情,自那之后,殊儿便与本座疏远了。”
这件事情,苏念并不知晓,所以当秋水音提起之时,苏念的面容上一直保持着愕然的神色。
“想必你是知晓的,殊儿一出生便没了生母,只有一个云姑姑,将他视为己出。”
点点首,这个苏念自然是知晓,可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云姑姑之于殊儿,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这个存在在他的心中,比本座还要来得重要。本座想要将殊儿永远地留在身边,想要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本座一个人,所以当殊儿提及要将云姑姑接到浮生楼时,本座果断地拒绝了他。”
这,一直是秋水音深埋在心中,最大的秘密,可是如今她却在苏念的面前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但没过多久,宫中便传来云姑姑的死讯,她年纪已大,又得了场重病,无人治疗,死在了自己的屋中,数日之后才被人发现。自此事发生之后,殊儿便有连续一月未曾与本座说半句话。”
微微闭上了双目,“再后来,他不顾众人的反对,坚决回到京都,本座知晓,他其实是不想要再看到本座。”
她忽而停了下来,眸光深沉地看着苏念,“他为本座解蛊毒,算是还清了与本座的所有过往,而今,本座已经没有任何的理由,可以让他留在本座的身边了。”
话至最后,苏念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笑得云淡风轻却又夹杂着苦涩之意的女人。
“本座自小便被丢进万虫蛊里修炼,百毒不侵,本座的心脏,是这世上最好的药引,本座以一命,换你替本座,长伴殊儿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