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赢硬仗的军队才算强军。同样道理,能在科研硬仗中脱颖而出的学校,才能称得上是强校。研究“初级体能强化剂”这支团队,有杰青牵头、博士卖力,还有学校全力支持,自己又提供了样品给他们当靶子,这要是还不出成果,都对不起江东父老。
但把希望全都寄托在这支团队上,徐生洲也不放心。万一呢?所以还是要两条腿走路。
安排好了陈康彦的任务,徐生洲又找机会和肖和平、简文桐聊了聊。肖和平是个胖乎乎的可爱小老头,整天笑眯眯的,仿佛从来都没有什么烦心事。来了金陵之后,除了偶尔在办公室里看看文献、写点东西,隔三差五就跑到这个高校做个讲座、跑到那个高校搞个座谈,又或者和几个以前认识的老朋友聚聚会、喝喝酒,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简文桐虽然恢复了些许,但还是不能行走,进出都靠轮椅。不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正因为他离不开轮椅,只能专注于数学问题,反倒成为近半年多来全校发表高质量论文最多的老师,先后发表了2篇三区的sci,还有1篇中文核心。但徐生洲也隐约感觉到他的创造力在下降,原因很简单,没有人给他指导,没有人和他讨论,他一个人很难碰撞出灵感的火花。
好在这个时候肖和平来了。
肖和平和简文桐一样,也是搞概率论方向的,这也是徐生洲决定挖他的重要原因之一。只不过他更偏向物理的中概率论问题。不知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还是当年特定历史原因形成的学科传统,好像西北那里数学和物理都结合得挺紧密的。在徐生洲建议下,肖和平会每周给全校的数学老师和数学爱好者开一次课,再单独给自己和简文桐开一次课。前者是科普性质的,后者则是专题研究性质的,难易高下显而易见。
肖和平对徐生洲还是非常尊重的,不仅因为徐生洲是一校之长、院士弟子,更因为他接连发表了2篇“四大”、1篇jag,真的是后生可畏。就比如现在,肖和平笑眯眯地问:“徐校长,你有什么吩咐啊?”
徐生洲连忙表示不敢当:“肖老师,您太客气了!我和简师兄听了您的课,就是你的半个学生。”
简文桐也插话道:“我们上了肖老师您的课,可是受益匪浅。”
肖和平道:“什么上课呀,我们那是相互探讨!”
徐生洲开始切入主题:“不过今天请肖老师、简师兄来,确实有点事情。上个学期开学的时候,学校召开了学科建设大会,决定重点建设几个学科,其中之一就是数学。但我们学校在数学方向连十几个人、七八条枪都没有,数学这个学科门类又那么大,下面有那么多二级学科和三级学科,我们能在一个小而狭窄的研究方向上有所突破,就算成功。”
肖和平掏出烟盒,顺手递给徐生洲一支,徐生洲拒绝了。以前在读大学的时候,看小说、玩游戏有些疲倦,或者无聊的时候,他会抽一两支。自从遇到那个见鬼的系统,每天都像大队里的驴一样没有停歇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竟然把烟戒了,现在也没有复吸的打算。
肖和平见徐生洲拒绝,便收回来自己点上,深吸一口才缓缓说道:“可是你在代数几何和抽象代数个别方向做出的成绩,已经很有影响了啊!”
徐生洲摇摇头:“除了我,我们学校在这个方向上再没有其他人,独木可不成林。相反,在概率论方向有您这个杰青,还有简师兄这样成绩可观的青年才俊,如果不出意外,我硕士毕业之后,也会跟着成老师学一段时间的概率论。三人为众,显然选择概率论作为主攻方向更为合适。”
肖和平、简文桐不由得异口同声:“概率论啊!”
徐生洲接着说道:“所以我想请肖老师费心推荐一个比较有发展前途的研究方向,最好是这个方向里有世界级难题,也有普通的小问题,而且问题比较多,一时半会解决不完,让天才得其大、努力者得其小,每个人都有所得,不至于大家空手而归。”
肖和平皱着眉头,又深吸了一口烟。
徐生洲还以为自己的条件太苛刻,让肖和平觉得为难,连忙又说道:“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多,但这事关我们未来几年的努力方向,所以不得不谨慎。还请肖老师多多费心——”
肖和平用力掐灭烟头:“不是,这样的研究方向,我手头就有,关键要看你们能不能吃苦。”
徐生洲赶紧问道:“那是什么?”
肖和平道:“那就是物质相变的随机过程模型问题,或者说伊辛(ising)模型问题。”他怕徐生洲听不明白,又掰碎揉烂讲解道:“所谓相变,就是指物质如何改变形态,比如水结冰、物体磁化。为了研究铁磁物体如何从非磁相转变为磁相,汉斯国物理学家威廉·楞次——不是楞次定律的那个楞次,那个楞次叫海因里希·楞次,是罗刹国的——在1920年提出了一个模型,以描述铁磁性物质的内部的原子自旋状态及其与宏观磁矩的关系。然后他把这个模型交给他的学生恩斯特·伊辛,此后该模型就被称为伊辛模型。”
徐生洲表示听懂了,并对伟大的楞次表示敬佩三秒钟。
“1924年,伊辛在在他的博士论文中求解了不包含相变的一维伊辛模型。二维模型则复杂得多,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包括历史上最年轻的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劳伦斯·布拉格在内的众多学者,使用平均场近似理论对二维伊辛点阵模型进行了研究。直到1944年,漂亮国物理家、后来获得诺贝尔化学奖的拉斯·昂萨格得到了二维伊辛模型在没有外磁场时的解析解,即昂萨格(onsager)解。二维已经如此困难,在三维中解决伊辛模型显然更加艰巨,截至目前仍处于计算层面,还未找到解析解。只要有谁在里面解决重大的问题,菲尔兹奖都没问题!”肖和平说到这里都有些唏嘘,“我当年也想在这个方面做些工作,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简文桐见杰青都对这个问题望而却步,心里不禁有些发憷:“要不咱们?”
“既然肖老师之前接触过这问题,里面又涉及到物理学知识,能否请您就此问题给我们专门上几节课,再开个参考书目给我们,让我们先学习了解一下?”徐生洲已经不是被人一忽悠就热血上头的大学生了,他有自己的权衡与考虑。就比如选择概率论哪个方向作为学校研究重点的问题,他不仅会征求肖和平的意见,还会向成老爷子、张安平院长等人求教,然后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再下结论,不会一拍脑袋就定调。
等肖和平答应之后,他又安慰简文桐:“简师兄放心吧,我会量力而为的。再说,咱们就这几个人,又不需要大动干戈,真要是遇到风浪,咱们也船小好调头。”
数学就这一点好,不像有些学科,离开实验就活不下去,没有先进的高端设备就没有话语权;也不像有些学科,搞研究要大兵团作战,几十号、上百号人分工协作,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时候,搞数学的就是一支笔一沓纸,或者一盒粉笔一块黑板,就可以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不存在沉没成本的问题。
于是乎,徐生洲花在数学上的时间占据了每天至少八个小时,包括学习伊辛模型,翻阅成老爷子隔三差五派人发过来的文献资料,以及研究衡平的课题《模空间退化和向量丛的稳定性研究》。基本上每项内容都是非常烧脑,要不是有“智慧时间(永久固化)”的加持,他就算一天有48小时都搞不定。
他还抽空清理了一下系统大爷发布但还没有了结的任务,发现还真不少,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不完成没处罚、完成了有奖励的,比如每天跑步米的积分奖励、得到对方真诚认可的积分奖励、取得名校授予学位的积分奖励,以及引进高层次人才的积分奖励与抽奖,主要被徐生洲拿来日常赚积分,薅系统的羊毛。
第二类是不完成有严厉处罚的,现在有三项,一是1年里在正式学术期刊上发表20篇以上论文的,目前进展顺利;二是3年内学校“专升本”,苏山月已经在编制计划,逐项推进;还有就是参与1个科研项目并取得科研成果,系统大爷可是说了:“完成任务奖励积分,将根据科研项目级别和取得科研成果大小来确定。”只要这个课题没有结,他就要继续努力。
这些天还真又有了新收获,他发现向量丛的稳定性与弗罗宾尼斯(frobenius)同态之间存在某种深刻的联系,具体如何,还需要仔细寻绎。他正想着什么时候闭关十天半个月,看看能不能理出个头绪来,突然接到成老爷子的电话,语气很急:
“赶紧回学校,有要事相商,电话里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