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嗡~呜嗡~”
睡眼惺忪之中，叶杨被一个扰人清梦的电话铃声吵醒，脸上写着淡淡的不耐烦，左手拿起床头的手机，将它拽到耳边，拇指上滑，接通电话，“喂？”
“是小杨吗？我是龙哥，能帮我个忙吗？”昨天网吧老板龙哥加了他现在的电话，没想到今天就打过来了，听声音，似乎还很焦急的样子。
叶杨也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郑重地安慰龙哥并询问起来，“龙哥，你别急，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今天有空吗？要不先来一趟宏图吧……”
“嗯嗯……”叶杨一边听着一边答应下来。
虽然他跟龙哥现在已经算不同世界的人，但是以往数年的交情还在，这个忙说啥他也会帮的。
匆匆披好衣服，叶杨朝屋外走去。
……
年关将至的早晨，江陵市这座小城的大街上都没太多人，一幅冷冷清清的景象，街道边枯黄的行道树光秃秃的枝桠上为数不多的枯叶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怎么习惯戴围巾的叶杨将棉服自带的帽子戴了起来。红色的棉服成为这街景中少见的一抹亮色。
“老板，来碗红油汤面，加一根油条”，叶杨摘下帽子，坐到了街角一家早餐店的小方桌前。他有时吃早餐，有时不吃早餐——取决于是否起得来。刚才瞥见这家早餐店的油条果子摊升腾着一缕缕的热气，在冬天的街道中看起来煞是诱人，不由得走了进来。
不管怎样急，还是得吃饱饭再说。何况，刚才他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提示——“老弟，记得吃早餐”。他看到时，还是有一股暖意在心头，手指飞快地回了一条“好的，老姐你也是哦”。
“好嘞~”老板麻利地将煮过一道的碱水面条用漏勺下锅，约摸1分钟捞起，往宽口的面碗里倒上色泽浓郁的面汤，洒上一勺红油、一小勺蒜末、十几粒葱花，还有十几颗花生粒，光是看着老板娴熟的动作，闻着面碗里传来的香气，叶杨就食欲大盛。
“哧溜”，大口的吃着面条，中间夹杂着喝几口面汤，爽！一边吃着叶杨一边用手机刷着战神的论坛。通常他都会有空看看版本分析、攻略、解说还有游戏资讯和玩家论坛什么的。
似乎，截至昨天，也只有他那一场遇见的裁决比较奇怪，其它玩家目前遇到的裁决都是五名裁决殿前缀，整体风格以黑色为主的AI英雄，确实只有他对决过那名绯红王座。
不过向来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叶杨倒也没太在意这个事情。继续看了看版本分析之类的帖子，叶杨的面也不一会儿吃完了。结完账，他便向宏图网吧的方向走去。
……
今天的宏图网吧似乎比以往更加冷清，当然也不排除冬天加大早上这两个天气和时候的因素影响。
网吧里没开几盏灯，龙哥正在网吧里靠近门口的柜台后面翘着二郎腿坐着，一个人抽着闷烟，看起来有些颓丧和阴沉。地上已经积攒了好几个烟头和一些洒落的烟灰，有些烟头还有揉来捏去的痕迹。
叶杨走进来的一刻，遮住了室外射进来的光线，令室内微微地暗了一下下，龙哥似乎察觉到了，偏过头来，“啊！小杨你来了！”
看到叶杨的那一瞬间，龙哥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丝惊喜的神情，但是又很好地掩盖了下去。似乎过于急切和激动，他都忘记先给叶杨递瓶饮料了——网吧里的热饮品种也挺多的。
叶杨看龙哥一脸阴沉，不禁问了出来：“龙哥，是缺钱吗？缺钱的话我这有……”
“不是”，龙哥摇了摇头，打断了叶杨的问询。
龙哥把手里夹着的烟往前台上的烟灰缸里按下去，用力地按灭它。他知道，小杨不喜欢抽烟。
“小杨，是这样的——虽然很不想麻烦你，毕竟你现在也是念大学的好学生，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但是这个事情我还是很想你能帮我……”龙哥一脸为难地说着。
这确实是他的心里话。
“——昨天晚上我们一直没找到韩梓鸥，夜深之后才在东宝山附近的巷子里找到他，他被人打昏了！”说到这，龙哥也是又气愤又伤心的抹了下眼泪。
“什么？”叶杨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恶性伤人事件？虽然自己小时候也亲历过校园霸凌，但是也远远没有这么严重，说起来他还一直以为自己的家乡——江陵市的治安很好来着。
“对，挺严重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现在老乐和疯子两人正在医院里照看他，他们两人报案做过笔录了。”龙哥抬起头看着叶杨，“小杨，我知道你现在是好学生，可能不想掺和这事情，但是我想了想，可能只有你能帮我了——过几天就是网吧联赛初赛了，现在战队缺一人……”
说到这，龙哥满脸希冀地望向叶杨。
“额”，叶杨有点为难。他明白了龙哥的意思。带着点踌躇，他看向龙哥的眼睛低了下去，似乎有点不想面对龙哥眼中的那份希冀。
说实话，他挺想帮龙哥这个忙的。
……
往事在他眼前一幕幕浮现。
医院手术室里匆匆推出的病床，蒙着白布的躯体，没能活着见到最后一面的笑容。
“都是因为你打电竞，不然他们不会死的”，在他面前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姐姐，“求你了，别再去打电竞了，好吗？”
那时的他，面色苍白，无语凝噎。但，最后的最后，他终究只是痛苦地吐出了一个字——“嗯”。
古文常云，世间最残酷和粗暴的事情就是焚琴煮鹤。而亲手折断自己的翅膀，还要把里面带着血的羽毛一遍遍地给自己看，大抵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情。
就像跨过了一条名为光阴的河流，自从离开自己向往和追逐的那个舞台后，他好像换了个人——一切都无所谓，反正都是混日子而已——按照老姐的想法报了电气工程专业这一志愿，保持着成绩不高不低，未来读完硕士，毕业后做一名大国的电力工人。似乎，他就会一辈子这么安稳地过下去，有闲暇时玩下游戏，慰藉平生？
可是，今天，有个人请求他，重新去接触电竞——网吧联赛虽小，但也属于电竞的范畴了。
那么今天，他会借助这个契机跨回这条河流，回到原先自己所站的位置和所前行的方向吗？
龙哥这一请求的分量当然不够。但是，如果只是帮下龙哥，然后再也不接触电竞呢？
这又似乎与他不随便承诺，但是承诺了就一定要做到的信条有点违背。何况，他也还没能从当年的事情中走出来。
……
叶杨依然伫在原地，耷拉着脑袋，沉默着。
似乎看出了叶杨的为难，龙哥刚才急切的心沉了下去，脸上微带点黯然，“我明白了，你肯定是也有自己的什么苦衷，我不勉强你……”
此时，叶杨似乎想清楚了什么，抬起头来，大声地问龙哥：“龙哥，可以带我去看看韩梓鸥吗？他现在是在医院里吧？”
大声地好像，一旦小声点他自己都可能被自己磨灭这股说出来的勇气。
龙哥似乎被他问怔住了，好半会才反应过来，仍然有点摸不着头脑，“好。”
……
龙哥沉默地开着车——一辆国产SUV。叶杨沉默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手肘放在车窗上，用小臂支着脑袋，头偏着，似乎在看着窗外的风景。
他也不知道，他刚才为什么要问出那句话。原本已经答应过老姐，还有把那次事情的过错归咎于自己的他，可能只是想在天平的另一端再添加一些砝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