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是个阴雨天,小寒起了个大早,冒着绵密的雨丝跑到衙门,此时衙门还没升堂,他躲在阴冷的街边倒数父亲所剩无几的日子,心想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父亲最后一面。
不久以后,陈山海犹如行尸走肉般步入堂中,整个人蓬头垢面萎靡不振,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的出现也引起身后前来观案的百姓一阵唏嘘,小寒就躲在人群中,见到傀儡一样的父亲他心一沉,差点就忍不住叫出声。
审案的过程正如小寒所料,那位曾承诺他会给世人一个真相的秦大人不慌不忙的做着案件的称述,他说完之后果然引起轩然大波,那些看似位高权重的旁审官员纷纷表示对他的不满,因为他执意指出杀害艺女梦蝶的人另有其人,而并非此时跪在堂中的陈山海。
“犯人已经认罪,你若还是固执己见,可知这样做的下场?”率领众官员抛出问题的人是与皇族有些许关系的赵大人,他说完此话,目光自然而然的转向自从进了西陵府就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的杨为之。
秦冕没有追随他的目光而去,似有完全不把杨大人放在眼里的嫌疑,他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陈山海的身上:“本官去过陈山海的家,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可他五岁大的孩子却穿着昂贵且不合身的新衣服,陈山海,可否告知本官你哪里来的钱给孩子买衣服?”
陈山海嘴里嘀咕:“朋……朋友送的。”
“哪位朋友?”
“这好像与案情无关吧?”他斗胆反问道,同时引起赵大人心中不满,直言道:“秦冕你再问一些与案情无关的问题,休怪在座各位当场撤了你脑袋上的乌纱帽。”
秦冕只是扫了他一眼,就这轻微的举动也让在座的其他官员以及衙门里的人为他捏一把汗,却见他不紧不慢的说下去:“本官在查案的过程中亲眼见到太师府的家丁到陈山海的家中送礼,本官有理由相信他们两家之间存在某些利益关系。”
“好,你让那个家丁出来当场对质!”
“可惜那天被他逃走了。”
“没有人证你还说什么?”其他官员也陆续失去耐心,他们都想在那位德高望重的知府大人面前崭露头角,作为当事人的张潇更是坐立难安,扒拉着杨为之的椅子把手气急败坏的解释:“你看,他就是这般无中生有,他与我有仇,巴不得把我送进大牢,前阵子还叫他的护卫对我动手,此人行事鲁莽,搬弄是非,实在是……”
“张大人,现在是在审理万福楼艺女无辜惨死一案,而非下官如何为人处世,张大人若有异议可等案件结束之后再与杨大人详议,只怕……”秦冕说着朝他露出一丝苦笑,“张大人是没那个机会了。”
“你说什么!”张潇站起来指着秦冕怒吓,坐在他身边的陆景荣立刻拉住他,示意他无需动怒,毕竟杨大人还坐在这里,人家两只眼睛清清楚楚看着的。
就在此时杨大人不怒自威的脸上闪过一道冷光,完全吃不准他如此犀利的神情是针对何人,在场其他官员无一例外冷静下来,等他开口。
“继续。”他就道了两个字,目光锐利的停在秦冕的脸上,仿佛是给他的最后通牒,若再节外生枝,恐怕就没他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如此一来必须步步为营,他的视线再次回到一心赴死的陈山海身上,他儿子就在他咫尺距离,眼中的绝望与期盼交织在一起,那种复杂的情绪全被都他看在眼里。他如今是这家人破镜重圆的唯一希望,一种无形的压力落在他肩上,只听他不动声色缓缓开口:
“传仵作上来。”
此时应该是岁岁出来作证的时候,却见一位打扮的跟昨晚唱戏的伶人毫无区别的女子顶着五颜六色的妆容迈着蛇精出洞的步伐来到堂中,看得众人立即出现不良反应,更有人从椅子上弹起来怒斥:“这是什么东西?!”
她转身面向那人,表情极为复杂,是婀娜中带一点随意,狂野中带一点温柔,一种道不明说不清的人性之外的情绪,说:“回大人,我就是你们在等的仵作啊。”
大人当场晕厥……
秦冕也是认了些许时间才恍然大悟,岁岁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变得如此不正经,他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她正是经手本案的仵作,岁岁姑娘,请把你验尸的结果如实告诉各位大人。”
“是呢。”她不知为何摆了一个手插杨柳腰的姿势,连包容度极为宽广的秦冕也看不下去了。
“好好说话,多余的动作收回去。”
“哦。”岁岁立刻恢复原貌,开口道,“从死者的伤势来看,她是被一位身高在六尺到六尺半之间的成年男子先用力掐住脖子导致昏迷,随后在死者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推下楼台导致其不治身亡,并且在尸体的脖颈处有一个很明显的指环的形状,那便是凶手在掐她脖子的时候留下的印记。”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提出异议:“这个人正好符合凶手的外貌特征,那我们为何还要在此浪费时间?”此时指着陈山海激动到喊出破音的官员正是号称自己认识杨为之的那位瘦官。
岁岁并不认识他,直言不讳道:“你用你的绿豆眼看一看,他手上没戴指环,也没有指环留下的痕迹,反倒是你身旁那位大胡子……”岁岁指着他身边的张潇说着,张潇立刻把手放到身后,都怪成亲那日老丈人非要他戴上祖传的扳指,且这一戴就是几十年,肉长开了扳指脱都脱不下来。
“仅凭身高与指环的印记就判断谁是凶手是否过于片面?”赵大人目视杨为之,杨为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重重说了两个字:“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