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圆月悬挂于无比凄凉的夜空,与喧嚣的人间相比,它显得异常孤独。
行驶缓慢的马车上,半夏不止一次探出头张望,脸上满是化不开的愁。当马车终于回到衙门,她却迟迟站在门前不愿进去,当差的知道这位性情古怪的小丫头定是又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匆匆告退离去。
唯有于道梅还忧心忡忡的看着他们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秦冕示意他有话但说无妨,老人家又徘徊了几步,终于开口:“老夫知道秦大人想彻查此事,但有的事情经不起推敲,有的人,咱们也得罪不起,所以老夫还是斗胆劝秦大人一句,千万不要铺江大人的后尘,毕竟你还年轻啊。”
秦冕看似释然的点着头,告诉于道梅:“师爷一番苦心我自然明白。”
“所以秦大人决定如何处理了吗?”
他只是抬头望着圆月,不明所以的说了句:“如此良辰美景,有的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于道梅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可没心情在这里赏月,故而告退离去,院子里只剩下神情恍惚的半夏,及耐着所有性子陪伴她的秦冕。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感到一丝寒冷,她幽幽的转身望着他,察觉到她有话要说,他便轻声问:“怎么了?想进屋了吗?”
她点着头,却又指向远方,一筹莫展的说:“如果我们走了,那个漂亮的姐姐就再也回不来了。”
秦冕知道她所指的方向空无一人,可还是顺着她的意思问下去:“她为何回不来?”
“因为……没有人帮她……她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你想帮她,是吗?”
她哀伤的眼神回到秦冕身上,然后缓慢又沉重的点了点头。
“是……”
秦冕饶有兴致的看着游走于半梦半醒之间的半夏,又问:“那位姐姐有没有告诉你,她要我们如何帮她?”
这下半夏迟疑了,愣愣的在原地站了良久,最后低下头,发出一种极度哀伤到颤抖的声音:“她已经走了……”
秦冕起步来到她跟前,单手轻抚她瘦弱的肩,并告诉她:“别担心,她一定还会回来的。”
当晚梦蝶的魂魄有没有回来他不知道,但是宁忆推开门走进屋内的声音他听的一清二楚,他以为他早就睡着了,谁知漆黑的角落竟亮起一盏灯。
他感到些许差异,转身望向悠然坐起的秦大人,用眼神示意他,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当然是等你啊,你去哪了,搞到这么晚回来。”
秦冕起身习惯性为他倒了一杯水,宁忆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桌边坐下,将今日的行踪如实相告:“去空岭河找东西。”
空岭河是江明远溺水身亡的地方,或许是因为上回半夏说过,已逝的江大人“告诉”她河边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所以宁忆才会对此耿耿于怀,难得放他一天休息,也是去河边寻找破案的蛛丝马迹。
秦冕看着如此执着的他问道:“去了一天?找到现在?”
“早晨……”他忽然放低语气面带羞的说道,“还去了一趟小柔姐的家。”
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结果,秦冕朝他投去鼓励的目光:“这才对嘛!说说你在河边有没有发现重要的线索?”
只见宁忆不动声色的从衣襟里掏出一枚泛黄的象牙印章交到秦冕手里,印章只有拇指大小,而空岭河岸乱石嶙峋,他能从那种地方找到这个小东西可谓神来之笔。
秦冕仔细查看印章上刻的文字,此时宁忆的声音再次从耳边响起:“刀刻的地方我已经擦拭过,上面的名字是‘孟文礼’,不知道孟大人与那件事是否有关系,但这枚印章是朝廷官员的重要物件,他不该轻易弄丢。”
“你说的没错,等孟大人回来后,我会亲自交还于他。”他收起那枚陈旧的印章,看似很随意的问道,“孟大人过去与江大人交情如何?”
“普通。”
所以刻有文礼叔名字的印章出现在空岭河是一种巧合,亦或是他们两人之间确实存在某种联系,是连江明远的贴身护卫都没有察觉到的联系?
“有时间的话,下回与我再去一趟空岭河吧。”秦冕脸上的疑虑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微妙的惆怅,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缓缓道出,“你知道万福楼的艺女梦蝶吗?”
显然宁忆对此类声色场所并不感兴趣,连城里大名鼎鼎的蝴蝶仙子都不知道,秦冕独自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今天原本跟着婉婷姑娘去他们家的万福楼小惬一下,谁知就遇到了一桩命案,有个姑娘从那里最高的一层阁楼上落了下来,当场七窍流血而亡,暂且不说她是自杀还是有人在背后推她,你猜我在她坠楼的地方见到了谁?”
他忽然摆出一个意犹未尽的表情看向宁忆,宁忆对那人是谁丝毫不感兴趣,异常淡泊的摇了摇头,算作他能给与的最大的反应。
“是上次罚了我们五百两银子的张潇,他本来好端端的我也不会如何,谁知他看到我以后仓皇而逃,很难不让人产生怀疑。”
“要抓回来审吗?”
宁忆这句短促的回话顿时让秦冕心里起了涟漪,然而很快他又起身回到自己的床边,无不失落的道了句:“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有嫌疑,尸体先交由万老板自己来处理了。”
“倘若秦大人想要抓人,尽管开口便是。”
秦冕虽没有再说下去,心里却是极为满意他的回答,那种让你知道你不是在孤军奋战的感觉比什么都好。
当他想要放下一切欣赏今晚的圆月,殊不知早有乌云将它淹没在悄无声息的黑夜。